第十二章 中国船长

　　李旦，海贼王，福建泉州人，出生于隆庆年间，信仰天主教。万历年间，李旦曾经资助日本大名德川家康，助其一统日本。日本战国时代结束后，在德川家族的刻意扶植下，李旦17世纪初垄断了中国与日本之间的贸易线路。
　　
　　李旦既是海盗，也是商人。相传，巅峰时期的李旦，其手下的战船总计五六千艘，士兵十万人，雄踞于中国东海，绰号“中国船长”。
　　
　　毛文龙第一次抢劫没有直接抢劫李旦的船，但从中国走私到日本的商船，都要向“中国船长”交保护费，李旦不允许毛文龙把手伸到日本九州。
　　
　　应日本德川幕府之请，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李旦达成共识：联手做掉毛文龙。
　　
　　李旦当时不在日本，但他委派了一名叫做郑一官的亲信，率领二百余艘战船出征，协助荷兰人的主力舰队剿灭毛文龙。郑一官率领出征的战船，大部分是速度很快的炮艇，每艘炮艇最多只载了二十人，专门为追杀毛文龙而准备。
　　
　　郑一官的船队一直在等待。作为李旦的亲信，郑一官与荷兰人打了多年交道，他了解荷兰人，料定毛文龙的船队必败。郑一官按照既定计划，埋伏在李氏朝鲜的济州岛以南海域。
　　
　　当郑一官的船队像狼群一样出现在王辅船队的西侧时，等待多时的郑一官发现自己高估了对手。
　　
　　因为腿伤，王辅没有参与第一次抢劫。在丹东近海损失了三千多士兵后，王辅在组团到日本九州、参加毛家军的二次抢劫前，特意从新归附皮岛的逃亡辽东难民中，亲自招募了三千名成年壮丁，然后把他们并入原来的“王家军”，凑足了四千余人，号称五千。出征前，王辅给新兵们每人发一把简易的鱼叉，充当兵器，接着，又弄来了上百条大小不一的渔船，把其中的一艘大渔船改装成自己乘坐的“主将船”。
　　
　　新组建的王家军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兴致勃勃地跟随毛文龙的大部队出海抢劫，严重超载、满怀憧憬的他们，不知道勾魂使者将至。
　　
　　反观郑一官的船队，他们的战船个头跟王辅的战船个头差不多；但是，郑一官的战船没有超载，而且每一条船上都有大炮，至于炮的种类，每一艘船各异，有新式的红夷大炮，有葡萄牙人的佛朗机炮，还有老旧的虎蹲炮。
　　
　　王辅的船队却连一门炮也没有。
　　
　　没有炮，在海面上只能挨打。继毛文龙的海盗军前锋被荷兰人打得一艘不剩，王辅的船队也走向了全军覆没。
　　
　　每一艘被打沉的王家军渔船，都导致50名王辅的士兵落海，落海的士兵们得不到战友的施救，大部分葬身鱼腹。只有小部分王辅的士兵水性较好，能游到济州岛。他们在一个月后，兜兜转转地回到了皮岛，劫后重生，剩余不到五百人。
　　
　　眼见王辅的船队被突然出现的郑一官船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毛文龙下令王辅马上率领其船队向敌人发起冲锋，尽快与郑一官的战船撞到一起，让皮岛的士兵们跳到敌方战船的甲板上，用己方的人数优势与敌人贴身肉搏，争取反败为胜。
　　
　　然而，毛文龙的命令还没传到到王辅手中，王辅却丢下士兵们独自跑了。他驾驶“主将船”一路向北，途中甚至撞翻了其手下的一艘小渔船，造成多人落海身亡。
　　
　　主将逃亡，军心大乱。
　　
　　八方溃散的王辅战船，冲乱了毛文龙的中军船队的阵型，拖慢了整支毛家军的撤退速度。此时，乘胜追击的七艘荷兰人的三桅炮舰越来越近。
　　
　　眼看大祸临头，东翼的“辅帅”尤景和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个挽救了整支毛家军的决定。尤景和命令手下的东翼船队往正北方向撤退，他决定向济州岛的东北面大陆逃亡，让手下的士兵们在李氏朝鲜的庆尚南道沿海区域登陆，然后集体弃船，从陆路穿过朝鲜，逃回皮岛。
　　
　　荷兰人刚开始时只想着怎样打败跑到日本九州抢劫的毛文龙，并没有认真考虑下一步的追击问题。眼见敌人分散逃跑，七个荷兰人船长减慢了战舰速度，商议是否分成两批人马追杀敌人。很快，荷兰船长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毛家军稍纵即逝的逃跑机会来了。
　　
　　毛文龙的中军连同西翼的王辅军残部，在一片混乱中无序逃亡，他们艰难地穿过济州岛的北面海域，沿途，不断有明军的船只中炮沉没。在落海士兵们的惊恐呼救中，毛文龙的船队已经毫无阵型可言。面对如此局面，毛文龙已经做坏打算，一旦过了济州海峡，马上驶往朝鲜西湾的海岸，弃舟登陆，从陆路向北逃跑。
　　
　　一艘敌军的小型战艇左冲右突地穿梭于毛家军船队中，它的速度很快。这艘战艇的个头很小，是一艘带有三角帆的纵帆船，其甲板上的士兵只有10个人。远远望去，这10个人清一色的光膀赤膊、腰别短刀。
　　
　　小战艇离毛文龙的帅船越来越近，帅船上的毛家军士兵看清了小战艇的模样，它的船头尖尖的，没有配置火炮，带有船橹与船浆。
　　
　　在弄清了小战艇的真正目标是毛文龙乘坐的帅船后，甲板上的一名毛家军亲兵头目大喊：
　　
　　“放箭驱赶！”
　　
　　船上的士兵们纷纷举起弓箭，射击小战艇。
　　
　　在被射杀五人后，小战艇成功撞上了毛文龙的帅船。随着幸存的5名郑一官的士兵跳进海里，潜游逃生。此时，小战艇发生了大爆炸。
　　
　　磅！
　　
　　毛文龙的帅船着火了。
　　
　　在毛文龙帅船起火之际，王辅的将船亦遭到了自杀式袭击，另一艘装满了黑火药的小战艇在济州海峡追上了王辅的将船。
　　
　　磅！
　　
　　王辅的将船被直接炸沉。
　　
　　毛承禄与陈忠的部众处于毛文龙船队的后阵，他们最早穿过了济州海峡。毛承禄与陈忠二人眼看不远处的王辅将船遭到了敌人的自杀式袭击，大吃一惊。王辅以及几十名幸存的王家军士兵很快被陈忠手下的士兵们救起。
　　
　　救起王辅后，对毛文龙忠心耿耿的陈忠跟毛承禄说：
　　
　　“毛帅的大福船肯定遭到了自杀式袭击，请少帅留在此地，继续接应溃逃的船只，我率领我的部众去救援毛帅。
　　
　　毛文龙的帅船是孔有德从山海关以南的小码头劫回皮岛的，它原属于“龙武营水师”的主力战船，属大型福船。
　　
　　“故福船乘风下压，如车辗螳螂，斗船力而不斗人力，是以每每取胜。”
　　
　　——戚继光《纪效新书》
　　
　　起火的福船开始渗水，郑一官的部众不断残杀海面上挣扎的东江明军士兵。尽管福船外形威武、高大如楼，但面对郑一官的“火船自杀战术”，不堪一击。
　　
　　另一方面，三十岁的荷兰舰队统帅雷尔生，命令七艘战舰不要理会逃亡朝鲜半岛庆尚南道的尤景和部众，继续追杀毛文龙的主力即可。然而，其中的一艘荷兰三桅战舰的舰长拒绝服从雷尔生的命令，他叫威廉庞得古。雷尔生与威廉庞得古都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头目，雷尔生的职位比威廉庞得古的职位高。
　　
　　年过四十的威廉庞得古比雷尔生大，从军的历史也比雷尔生早，他很不爽与总督科恩相熟的雷尔生，天天骑在他头上发号施令，他认为雷尔生不够资格担任舰队统帅，遂故意跟雷尔生对着干。
　　
　　威廉庞得古不跟雷尔生打招呼，自行率领手下的三桅战舰以及雇佣兵追杀尤景和。
　　
　　雷尔生看见威廉庞得古自行追杀尤景和，气得跺脚。考虑到威廉庞得古驾驶的战舰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财产，雷尔生害怕威廉庞得古驾驶的战舰遇到闪失，无法跟总督科恩交差。年轻的雷尔生最后停下了整支舰队，让另外的两名舰长驾驶各自的战舰，增援威廉庞得古。此时，除了被打沉的上百艘船只外，毛文龙的船队已经全部通过济州海峡。
　　
　　陈忠的部众穿过十余艘向北逃亡的毛家军船只，他们在纷乱无序中接近了起火的毛文龙帅船。陈忠发现，帅船的一条桅木已经被郑一官的红衣大炮轰断，炮弹震晕了毛文龙。陈忠带着几十名亲兵登上了危在旦夕的帅船，把毛文龙救离险境。
　　
　　“继盛，你一定要把毛帅平安地送到少帅的将船上，不得有误！”
　　
　　陈继盛是皮岛千总陈忠的亲弟弟，身为百户官的他留下热泪，执行了哥哥下达的命令。陈继盛知道，哥哥陈忠留下来御敌，必死。
　　
　　陈忠带着十几名亲兵爬回了毛文龙的起火帅船，那时，帅船已经严重渗水，随时侧翻。陈忠跑向了帅船上的两门佛朗机炮，他以及十几名不愿离他而去的亲兵，把船头的两门佛朗机炮对准了从后追至的荷兰人舰队。
　　
　　磅！磅！
　　
　　面对陈忠的攻击，训练有素的荷兰人雇佣兵很快把舰队排成了“战列线”。在统帅雷尔生的一声令下，四艘强大的荷兰三桅炮舰对正在沉没的大福船进行最后一击。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荷兰人的舰载加农炮很快把毛家军的大福船打成碎片。
　　
　　陈忠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