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打劫九州

　　广宁之战期间，旅顺的一千精兵在张仲二、张峰2人的率领下，直奔金州卫。城中的几千复州籍汉军弃城而逃。复州汉军没有粮食，没有守城的弓箭，更没有战斗的勇气。他们是二贝勒阿敏的弃卒。
　　
　　张仲二、张峰2人在进驻金州卫后的第二天，撤回旅顺。因为，留在金州卫城没有意义，那是一座死城，没有一个活人。
　　
　　去年，阿敏把打败仗的黑锅甩给了复州汉军，大汗一怒之下，断了金州卫的军粮。复州汉军靠吃伤兵，吃草根，吃苹果树皮，苦苦地熬过了1621年的寒冬。环绕金州卫城的苹果树都死了，它们全部因为没有树皮而死。
　　
　　救援金州卫的代善在进军的路上看到了这群饥饿羸弱的弃卒，当即给他们发放了粮食。代善与阿敏不同，他为人相对宽厚，赦免了复州汉军弃城逃跑之罪，让几千名复州籍士兵们回家，然后率领正红旗进驻金州卫。
　　
　　公元1622年三月，努尔哈赤任命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8人为大金汗国的“和硕贝勒”，共议政事。后金自始进入“八王共治”新时代。
　　
　　同一时期，对于孔有德杀人劫船的恶行，北直隶官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何人所为，就算有证据亦奈何不了海外的毛文龙。更为重要的是，在整个天启二年（1622年）二月，大明帝国乱成了一锅粥。
　　
　　首先是山东境内发生了百年一遇的“郓城大地震”。根据史料记载，地震至少有六级以上，并且余震不断，持续到四月份。在山东省各级官员把抢险救灾放在首位的形势下，东江镇的生命线“登莱海路”断了。
　　
　　其次是贵州省内水西土司安邦彦公开反明，叛军于二月攻陷军重镇毕节，乘胜围攻省会贵阳。此叛乱与天启元年的重庆土司奢崇明占据重庆反明，遥相呼应，安、奢2人成为朝廷的心腹之患。1622年春，镇压西南土司叛乱成为大明朝廷的重中之重。
　　
　　东江镇祸不单行，因为朝鲜国王李珲也给毛文龙断了粮，他给的理由很正当：
　　
　　“近缘山东粮饷不来，毛营数十万众，专恃仰哺于本国，今年支给之数，已过十五万石，决无可支之势，须另议继饷之策。”
　　
　　为了东江镇的军民，毛文龙决定出海抢劫。他不想抢朝鲜，因为好兔不吃窝边草。毛文龙盯上了离朝鲜半岛很近的日本九州。
　　
　　九州，日本第三大岛，位于日本西南端。九州岛与西北的朝鲜半岛隔着朝鲜海峡，九州的西面为黄海与东海。
　　
　　当时，日本处于德川幕府统治时期，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没有想到会有朝鲜海盗跑到九州抢劫，猝不及防。
　　
　　初次抢劫，东江镇满载而归。
　　
　　17世纪，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奉行“闭关锁国”的国策，大将军德川秀忠对西方国家抱有强烈的戒备心理。早在日本战国时期，天主教就已经在日本传播。到了德川家康一统日本后，天主教已经在日本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外国传教士会煽动日本的信徒，反对德川幕府的封建统治。由于荷兰是一个新教国家，荷兰人不会像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那样在日本疯狂传教，他们甚至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派出海军协助德川幕府，镇压日本天主教徒的起义。德川秀忠对荷兰人相对信任。
　　
　　自从16世纪末以来，日本丰臣秀吉的军队在朝鲜被中朝联兵打败后，日本实际上已经被排除出以中国为核心的亚洲贸易体系之外。不算各地的大名（日本地方封建主）走私活动，荷兰人是17世纪的日本幕府最重要的国际贸易伙伴。
　　
　　至于荷兰，它是“低地国家”，它本来是西班牙的一个省，后来独立了，成为一个资本主义民主国家。当时，代表荷兰在亚洲活动的，不是荷兰政府，而是大名鼎鼎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于公元1602年成立，专门从事东方殖民活动，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发行了股票的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甚至有自己的军队与货币。九州的长崎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本的主要贸易据点。
　　
　　毛文龙却抢了长崎。
　　
　　1622年，毛文龙冒犯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犹如初升之旭日，虽距离其成立才短短20年，但被称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已经占据亚洲重要的国际贸易港口——雅加达。雅加达当时被荷兰人取名为“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建立了“亚洲殖民总部”。时任巴达维亚总督的科恩，认定毛文龙的部众还会再到长崎抢劫，于是，他调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主力船只，增援长崎，埋伏在朝鲜海峡。
　　
　　统领增援长崎的荷兰舰队之人，是雇佣兵雷尔生，他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重金招募的荷兰籍雇佣兵头目。接到总督科恩的命令后，雷尔生从巴达维亚出发，率领舰队到达了九州。
　　
　　万历年朝鲜战争（王辰倭乱）后，日本的海军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德川幕府坚持闭关锁国，更禁止日本西部的大名拥有载重500石以上的大船。所以，毛文龙的第一次抢劫很顺利，让他变得轻敌。
　　
　　食髓知味的毛文龙在一个月后又南下抢劫了。
　　
　　四月的朝鲜海峡温暖湿润，令人沉醉，毛文龙的庞大海盗船队乘风破浪而来。和上一次抢劫一样，朝鲜海盗军团在前，毛承禄，陈忠两支分队押后，毛文龙主力居中，两侧分别是王辅军与尤景和军。八百多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浩浩汤汤地绕过朝鲜半岛的济州岛西面，距日本九州越来越近……
　　
　　东江镇的朝鲜海盗前锋很快发现了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七艘“三桅战船”。
　　
　　三桅战船是早期的风帆时代之海上霸主，它的动力为风帆，武器为前膛装弹加农炮。荷兰人的三桅战船船长56米，宽10米，每艘战船上都载有100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雇佣兵，另外，还有数量不一的水手与黑奴。荷兰人的三桅战船的两侧，分布36门舰载加农炮，一侧18门。这七艘战船在荷兰指挥官雷尔生的命令下，迅速地呈“战列线”排开，他们把火炮对准了朝鲜海盗军团。随着雷尔生一声令下，上百门舰载加农炮齐发。
　　
　　东江明军的上百艘前锋战船纷纷中弹。
　　
　　荷兰人的舰载加农炮，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红夷大炮。红夷大炮是在天启三年（1623年）才通过澳门的葡人引进到大明帝国北直隶地区的，在1622年，毛文龙还未听过这种新型火炮。红夷火炮的发明者是荷兰人，它发明于公元1600年前后，最早装载于欧洲战舰，全称“舰载前装滑膛加农炮”。它的炮射程远，威力大，是划时代的火器。
　　
　　反观东江明军水师，当时装配的火炮为佛朗机与虎蹲炮。佛朗机炮也是“舶来品”，跟后来的“红夷大炮”一样，最早由澳门葡萄牙人传入中国。在明朝嘉靖元年（1522年），第一尊佛朗机炮传入中国。相对于红夷大炮，佛朗机炮射程短，威力小。而虎蹲炮的射程与威力亦不如红夷大炮。
　　
　　毛文龙的前锋船队用老旧的佛朗机炮、虎蹲炮对付荷兰人，结果，全部都成了活靶子。荷兰人能从远距离打中他们，他们却打不到荷兰人。
　　
　　甲板上的毛文龙用上一次从荷兰商船上抢来的“西洋千里镜”（望远镜）观察战况，显得洋气十足。他急令朝鲜海盗前锋向只有七艘战舰的敌军冲锋，企图通过近战，围歼荷兰舰队。
　　
　　在毛文龙的指挥下，“朝鲜海盗团”终于冲到了佛朗机炮、虎蹲炮的有效射程范围，他们纷纷用船头的佛朗机炮、虎蹲炮向凶悍的荷兰舰队开火，上百艘的“朝鲜海盗战船”已经被打沉一半，落水的海盗被随后赶到的东江明军主力战船纷纷救起。
　　
　　经过一轮交锋，朝鲜海盗战船起火的起火，沉没的沉没。只见荷兰人的七艘战舰依旧稳如泰山，重剑无锋，毛文龙非常纳闷。
　　
　　荷兰船舰使用的炮弹是新式炮弹，俗名“开花弹”。荷兰人于17世纪20年代，在西欧开发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爆破弹。荷兰人用这种新式的爆破弹痛扁敢于跟他们海上炮战的“朝鲜海盗团”。
　　
　　此前替毛文龙采购燧发枪的朝鲜海盗头目金大超战死了。
　　
　　这群朝鲜海盗是毛文龙手下最能打的水师，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剩下不到二十艘的幸存海盗船成功避过了红夷大炮的射击，与荷兰人的战舰撞在了一起。几百名朝鲜海盗兵企图登上荷兰人的战舰甲板，与荷兰雇佣兵贴身肉搏，抢夺荷兰人的三桅战舰。
　　
　　“砰砰砰……”
　　
　　每一名荷兰雇佣兵都配备了欧洲出产的新型燧发枪，大多数朝鲜海盗还没跳上荷兰人的战舰，就已经被火枪打死在海盗船的甲板上。成功跳上敌舰的少数朝鲜海盗寡不敌众，很快战死。
　　
　　“或谓荷兰长技，唯舟与铳耳。”
　　
　　——《东西洋考》
　　
　　救起大部分落水的士兵后，毛文龙匆匆下令，全军撤退。东江明军水师一败涂地。
　　
　　然而，在撤退命令下达之时，侧翼的王辅船队却被另一支埋伏已久的敌军舰队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