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汗侄子

　　公元1621农历年九月，奉大汗谕令，刚刚平定了镇江汉人叛乱的二贝勒阿敏马不停蹄地赶赴复州卫，调集士兵与粮草，征讨金州的张盘。
　　
　　阿敏，努尔哈赤的侄儿，“四大贝勒”之一。四大贝勒分别是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3人都是大汗的儿子，只有阿敏不是。阿敏的贝勒称号是靠自己的实力打出来的，努尔哈赤对他的能力非常信任。
　　
　　阿敏于九月进入复州卫城。他首先征集了复州的2万汉人男子入伍，然后给他们发放军事装备，随即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往金州。
　　
　　早在八月，打垮毛文龙的2万民兵后，阿敏自认为后方已定，一方面带着三千镶蓝旗勇士饮马鸭绿江，另一方面派出使者进入朝鲜找国王李珲，索要毛文龙。他对毛文龙的旧部张盘军之偷袭金州卫存在疏忽，难辞其咎。权衡一番后，阿敏一方面把1500名镶蓝旗士兵留在了镇江，让他们继续大肆屠杀镇江当地的汉人，恐吓朝鲜；另一方面，带着另外的1500人奔赴复州。
　　
　　自信的阿敏认为，张盘的军队是其手下败将，不堪一击。1500名镶蓝旗勇士再加上复州的2万汉人壮丁，收复金州、旅顺，足够了。
　　
　　然而，阿敏到达金州卫城时，只发现了一座空城。虚掩城门的金州卫不单单没有人，连一条狗也没有。
　　
　　原来，在阿敏带着1500人进驻复州的当天，复州的汉人内应就行动起来了。阿敏早上进入复州卫，张盘傍晚收到消息。张盘发动金州卫的汉人群众，动员大家往南面的旅顺退却。张盘很有头脑，他把几名从镇江地区逃到金州的汉人难民请到了城楼上，让他们“现身说法”，给金州卫的所有汉人详尽地谈谈阿敏的镶蓝旗是如何屠杀镇江地区的汉人。张盘发出动员令的当天，金州卫城的汉人逃跑了一半，几天后，阿敏的前锋部队进驻金州卫城时，计划屠城的金兵连一只猫也没有看到。
　　
　　在阿敏进驻金州卫城前，南面的旅顺早已忙碌起来，一批接一批的汉人从海路撤往南面的山东登莱。旅顺的运输船只严重不足，捉襟见肘，把金州、旅顺的老弱妇孺运往登莱的工作进展得非常缓慢。登莱总兵沈有容建议登莱巡抚陶朗先，尽快派出登莱的船只援助北面的旅顺张盘，陶朗先却一口回绝，随即下令：
　　
　　“敢渡一人者，斩！”
　　
　　沈有容是一名职业军人，他对上司陶朗先的举动匪夷所思。原来，陶朗先作为“齐楚浙党”的一员，他的行为受到熊廷弼的重大影响。
　　
　　王化贞在派出何三宝出海辽南后，写信给内阁首辅叶向高，检举辽东经略熊廷弼，指责其恶意破坏收复沈阳、辽阳的大计，故意散布消极言论，扰乱军心，坚持消极防御的错误方针，反对主动进攻金人的正确路线，一味提倡修堡垒而浪费国家军费，畏金兵如虎等等罪状。作为“东林党”的一份子，王化贞得到了党魁叶向高的坚定支持，很快，一场环绕是否罢黜熊廷弼的廷议如期召开。尽管有很多人攻击人缘极差的熊廷弼，但是，年轻的天启皇帝没有在廷议中支持罢免熊廷弼的提案，他对隶属东林党的大臣们说了一句话，让叶向高哑口无言。
　　
　　“去年朕登基，你们建议朕罢免熊廷弼，让袁应泰出任辽东经略。结果，如何？”
　　
　　陶朗先的官比沈有容大，他比沈有容早收到东林党要板倒熊廷弼的风声。张盘是逃窜到朝鲜的毛文龙曾经之部将，毛文龙是王化贞的亲信，而王化贞是叶向高的弟子。出于“齐楚浙党”的利益考虑，陶朗先巴不得属于敌对派系的张盘守不住旅顺。
　　
　　眼看南面的登州按兵不动，张盘在阿敏军队包围旅顺堡当天，派出了最后一批求援使者。这一次，他舍近求远，让使者往宁远方向驶去。张盘的使者最后在双岛海域碰上了何三宝的船队，喜出望外。
　　
　　另一方面，考虑到旅顺很有可能得而复失，65岁的登莱总兵沈有容直接向自己的另外一名上司写信。该信件从陆路八百里加急，通过大明帝国完善的驿站体系平安送到了京师。沈有容在信中恳求兵部尚书张鹤鸣给自己授权，让其率领登莱的明军部队北上增援旅顺。张鹤鸣对老将沈有容的来信非常重视，当即进宫面圣。
　　
　　旅顺口，原名狮子口，位于辽南半岛最南端。其群山环绕，易守难攻，一条狭长的“老虎尾半岛”把旅顺口与大海“切开”，只留下一道狭窄的水道让旅顺口港湾与大海相连。大明在旅顺口的北面建有旅顺堡，旅顺堡的东、西、北皆为厚重的城墙，南面为险要的旅顺口港湾。此前，鉴于金人掌控的旅顺口地势险要，登州的沈有容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旅顺口的东侧、旅顺堡的东南，为旅顺的沿海制高点所在，名为“黄金山”。黄金山的海拔为119米，与之相衬的，是旅顺堡中央的130米高之“白玉山”。张盘根据旅顺堡一带的地形，进行精心的防御准备，他把一万人留在旅顺堡，三千人布置在堡外的黄金山上，最后，令500人布置在南面的老虎尾半岛，接应可能从海路出现的援军。
　　
　　然而，援军未到，旅顺堡的攻防战已经打响。身经百战的阿敏首先让手下的2万汉人军队把旅顺堡的东、西、北三面团团围住，然后从容地派出了500名女真族骑兵到旅顺堡以外的旅顺半岛各地区“打猎”。
　　
　　被阿敏派出的500名女真族骑兵化整为零，变成了10支五十人骑兵小队。10支骑兵小队随机性地奔赴旅顺堡以外的各处“打猎”“筹粮”，其实就是烧杀抢掠。一支五十人的女真骑兵小队尝试接近占地4.8平方公里的老虎尾半岛，老虎尾半岛的500名张盘军士兵一分为二，一半人占据半岛最高点西鸡冠山，用镖枪正面狙击金兵；另一半人舍陆登舟，在港湾内绕攻来犯之敌，用船上的弓箭打退了敌人。至于旅顺半岛其他地区的汉人，就没有如此幸运了。幸存的汉人大部分逃到了“老铁山”，一部分幸存的汉人从陆地游到了双岛，最后遇到了何三宝的船队。
　　
　　吹角连营，沙场点兵。阿敏手下的2万汉军发起了针对旅顺堡的强攻，不计其数的飞桥、云梯、冲车、攻城桩共同上阵，城楼上的张盘军用竹枪、弓箭、石头连续打退了敌人的多轮围攻。攻城的第一个白天，复州的汉军死伤三千多人，士气低落。入夜，阿敏强迫汉军发动夜袭，逼得文人张盘亲自跑到了北城楼上，鼓舞手下的士兵们顽强抗敌。另一方面，500名镶蓝旗金兵分散于攻城汉军的身后，他们用箭无虚发的火箭，威逼汉军士兵们在夜里攻城。张盘手下的士兵都是民兵，他们为了城里的老弱妇孺苦苦支撑，老弱妇孺中，不少人是守城士兵的亲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城破，臭名昭著的阿敏必定屠城，镇江堡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眼看仗打成这样子，黄金山上的三千名明军士兵坐不下去了，旅顺堡里面也有他们的亲人。在辽阳籍屠户张峰的率领，三千旅顺兵从黄金山上发起了冲锋。然而，跑下山的张峰部众很快遭到了埋伏在黑暗中的500名镶蓝旗精锐骑兵的重创，张峰在夜色的掩护下侥幸逃回了黄金山，驻防黄金山的三千名旅顺兵死伤过半。
　　
　　翌日清晨，阿敏带着十几名亲兵登上了旅顺堡西北方向的最高点，猴石山。猴石山在近代的世界军史中有一个著名的称谓——“二零三高地”。
　　
　　“报告贝勒爷，大部分派出去‘打猎’‘筹粮’的骑兵队已经返回，但有一支五十人骑兵小队下落不明，统领为贝勒爷的前贴身亲兵霍爵。据说，霍爵的骑兵小队最后出现在双岛附近海岸……”
　　
　　“不等霍爵了，他出了名好色，玩够了汉人女子自然会出现。”
　　
　　傍晚，阿敏的军队攻破了旅顺堡。乘两支汉人部队相互厮杀之际，阿敏手执云梯，亲自带着300名舍弃了马匹的镶蓝旗精锐冲上了旅顺堡的东城楼。在阿敏亲自攻城之时，黄金山上的张峰带领幸存的一千多旅顺兵从山上发起冲锋，张峰刚冲到一半，一支只有一百余人的镶蓝旗骑兵从一里外的密林突然冒出，对着黄金山的下山明军冲过去。金人伏兵旌旗高举，大造声势，把吃过大亏的张峰部众直接吓得跑回山上去，惊弓之鸟的黄金山旅顺兵任由阿敏冲上了东城楼。
　　
　　夕阳隐去，夜幕降临。一身戎装的张盘领着守城军的残部，与凶残的敌人进行巷战。阿敏手下的镶蓝旗士兵们骑着战马进入城区，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不是留着“金钱鼠尾辫”的，看见人就射箭。他们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射箭，箭法很准。认贼作父的复州汉人士兵们如同行尸走肉，配合镶蓝旗打击旅顺守城部队，张盘军很快在巷战中惨败。
　　
　　一更天，整个旅顺堡血流成河。守城军的残部随着主帅张盘陆续撤至提前搭建好防御工事的白玉山。阿敏害怕金人士兵们在黑夜里误伤自己人，遂鸣金收兵，随后带领亲兵们进驻旅顺堡的明军都督府。
　　
　　在阿敏看来，一切尽在其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