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战流匪

　　孔有德用清水弄醒两名流匪，二人醒来后，看见孔有德，吓得连喊饶命。孔有德要陈四向耿老爹交代情况，陈四支支吾吾，欲拖延时间。孔有德大怒，一棍敲掉了陈四的小腿。陈四痛得哇哇大叫，马上向所有人交代情况。
　　
　　原来，这群流匪早就盯上了耿氏庄园。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一是因为耿氏庄园离盖州卫城很近，直线距离只有一里路，耿仲明乃盖州卫的新任主薄，流匪若贸然行动，必然惊动盖州卫城的衙兵；二是耿氏庄园在耿家三父子的科学部署下，防卫严密，且拥有狼狗十余条。除流贼陈四外，新招募的保镖们个个高大强壮，他们在耿老爹的监督下，天天习武，舞刀弄棒。
　　
　　问清情况后，孔有德左右两棍，陈四与另一流匪脑浆崩裂，痛叫而死。平日里表现低调的孔有德居然杀人不眨眼，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耿老爷，流匪已经盯上我们。如今之计，我们只有尽快与船队汇合，才有生路。若老爷信得过孔某，就让孔某组织保镖们殿后！”
　　
　　野狗的吠叫声刺破了夜空的寂静，伴随着一轮急速的脚步声，十几名跑得最快的流匪作为匪首派遣的追杀前锋，成功地追上了殿后的十一名耿家保镖。追杀的流匪们个个腰缠满贯，他们的速度比原来慢了，皆因耿仲明急中生智，组织家丁们把所有的钱财抛洒在月光照射下的大路上，引起了流匪们的哄抢与混乱。
　　
　　海风中，孔有德脱去了外衣，露出了健硕的肌肉。在淡淡的月光下，另外的10名耿家殿后保镖看见了孔有德的背上、胸前、腹部之七八处大小不一的刀疤剑痕。没有人知道孔有德的刀疤剑痕是怎样来的，它们向孔有德的战友以及敌人们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年轻的孔有德是一个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
　　
　　“杀啊！”
　　
　　一眨眼功夫，十几名流匪被孔有德那行如流水的棍法一一放倒，趴在地上起不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棍法是从哪里学来的。除了一名耿家保镖手臂轻伤外，无人伤亡。
　　
　　孔有德对轻伤的保镖说：
　　
　　“你尽快跑去前面，跟耿二爷汇合。你告诉耿二爷，千万不要让家眷们停下来，除了粮食以外，其他衣物行李都丢掉！快！”
　　
　　耿老爹与他的小儿子耿仲裕率领40名高大强壮的保镖赶到了西崴子烽火台，年近五十的耿老爹跑得气喘吁吁，10名小孩已经被40名保镖抱到西崴子烽火台。自从金人兵祸沈辽以来，盖州一带的烽火台已被明军废弃。耿仲裕带着保镖们把栖身于烽火台的难民们全部赶跑，走得慢的难民都挨到了闷棍。清理完毕后，耿仲裕在烽火台上生起了篝火，召唤何三宝。
　　
　　何三宝在海面上看到了西崴子烽火台的篝火，马上下令部众前往救援，一名百户官却拦下了他。
　　
　　“会不会是耿二已遭遇不测，金兵为了诱杀我们而在烽火台上生火？耿二此前没有跟我们约定在烽火台举火为号啊！”
　　
　　听闻此言，何三宝觉得有道理，陷入了犹豫。该名百户官随后补充道：
　　
　　“我们选派两名跑得最快的士兵到烽火台探路，如何？”
　　
　　何三宝马上照办。
　　
　　在西崴子烽火台的篝火燃起之时，匪首追上了孔有德为首的十人殿后小队。五六十名流匪把徐徐后撤的耿家殿后小队包围起来。
　　
　　原来，匪首竟是一名前辽军部队的幸存百户官。辽军在浑河之战被打败后，该百户在逃跑中慌不择路，阴差阳错地逃到了盖州，却找不到船渡海。无奈之下，该名百户落草为寇，渐渐演变成为这伙流匪部队的匪首。
　　
　　孔有德以干净利落的手法打翻了两名向前挑战他的匪徒，在把几十名匪徒镇住的一瞬间，孔有德主动向匪首发起了冲击，几十名匪徒顿时手忙脚乱。九名保镖受到孔有德的鼓舞，勇敢加入混战，一时间竟与流匪部众打成平手。一里外的耿仲明听到身后的杀喊声，知道匪众已经不远，遂催促家丁、家眷们加快脚步。亲眷们不是女人，就是老人，他们连续赶了十几公里的路，已经体能透支。在求生的本能下，疲累的人们向高点的烽火台缓缓赶去。
　　
　　寡不敌众，孔有德身边的九名强壮保镖在一刻钟内全部战死。另一方面，匪首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同匪首在内，能继续站起来跟孔有德1个人打的流匪，已经不到十个人。幸存的几名流匪躲到满头大汗、神经紧张的匪首身后，不敢再对孔有德进行合围，因为，满地的死尸告诉幸存的流匪，在孔有德的攻击范围内，落单必死。
　　
　　与匪首的后悔与谨慎不同，只打剩一个人的孔有德既没有表现出怯场，也没有表现出疲累。他的长棍已经换成了一把五十多斤重的大砍刀，那是一把缴获自死去流匪的战利品。
　　
　　在匪首进退两难之际，五十余名匪徒赶到战场。匪首在月光下放眼望去，只见个个匪徒腰包鼓鼓，穿金戴银，个别匪徒甚至把女人的绣花肚兜套在光头上，当头巾用。匪首暴乱如雷，对后来者破口大骂：
　　
　　“我在拼命，你们只顾着打扫战利品，王八蛋…..”
　　
　　匪首带着二十余人绕过孔有德，继续追杀耿仲明护送的家眷队伍，另留下三十余人继续围攻孔有德。匪首不蠢，他知道，最重要的粮食在耿仲明的手上。
　　
　　另一方面，烽火台上的耿老爹心急如焚，他左等右等，只等来了两名身材矮小的何三宝传令兵。
　　
　　“快叫何三宝带大部队过来！我们被流匪袭击啦！”
　　
　　两名传令兵原路返回不久，17岁的耿仲裕喊道：
　　
　　“父亲快看！是二哥！”
　　
　　在耿仲明距离烽火台只有两三百米时，匪首也离耿仲明越来越近，只有一百米左右。眼看敌人将至，耿仲明当机立断，组织一名保镖背起其奶奶王夫人，继续逃往烽火台，另由妍夫人、李夫人2人带领亲眷们继续逃亡。
　　
　　“仲裕，立刻带上全部保镖接应你二哥！10个小孩我一个看着就可以！”
　　
　　在耿老爹下令之时，敌人离耿仲明为首的17人殿后小队越来越近，双方只有五十米距离。耿仲明已提前把十几台粮车摆成一条直线，他带着八名家丁与八名保镖一字排开，背靠粮车迎敌。
　　
　　“喝！”
　　
　　一名持刀流匪从左侧攻向了身材高大的耿仲明，文人出身的耿仲明实战经验为零，居高临下的他本能地用尽全力，与敌人挥刀对砍。
　　
　　蹦！
　　
　　流匪被力气占优的耿仲明直接震倒在地，刀飞脱手。他在站直身子后扭头逃跑。
　　
　　右侧后到、头戴绣花肚兜的光头流匪想不到文人打扮的耿仲明如此骁勇，当场被吓得慢了一拍。战场拼杀，哪容分神。虎口剧痛的耿仲明飞身起脚，把肚兜流匪一骨碌地踹到小山坡下，他的神勇彻底点燃了8名家丁与8名保镖的士气。家丁耿乐遂放声高喊，带领众人发起了反冲锋。
　　
　　“冲啊！杀流贼！”
　　
　　匪首经过一夜的追杀，已体力不支，他选择了押后，让手下的二十余名匪徒仰攻烽火台。当他看见耿仲明的神勇表现时，以为耿仲明是类似于孔有德一样的隐藏高手。在匪首犹豫之际，从烽火台杀出的耿仲裕已率领保镖们赶到，流匪们在数量上立马处于劣势。随着匪首带头逃亡，流匪们鸟兽散。
　　
　　凌晨，何三宝组织士兵把粮车上的粮食全部搬到明军水师的战船上，大部分从盖州逃出来的人已经上了明军水师的船只。在烽火台的火光映射中，一个身长接近九尺的身影，挽着一把厚重的大砍刀，一拐一拐地走向海边。耿仲明兴奋地跑向来人，其身后跟着年幼的孔惠。
　　
　　耿仲明扶稳了大腿受伤的孔有德，激动地说：
　　
　　“今夜，你救了我们耿氏一族。从今以后，我俩是异性兄弟！”
　　......
　　漠南“蒙古之主”林丹汗的千里奔袭沈阳城，最终变成了虎头蛇尾的失败行动。蒙古兵打不过八旗兵，林丹汗撤回漠南。
　　
　　蒙古人败退不久，毛文龙亦被二贝勒阿敏打得满地找牙，镇江大捷犹如昙花一现。在毛文龙撤入朝鲜后，阿敏对丹东地区的汉人进行了残忍的报复。大屠杀过后，丹东地区白骨累累，千里无人烟。
　　
　　抗金远动陷入了低潮。
　　
　　主持辽东抗金大局的王化贞巡抚，意图鼓舞明军士气，再来一次“镇江大捷”，复制神迹。立功心切的王化贞认为，毛文龙就像是一根火柴，金人的汉族统治区是干草，火柴点着干草，就会燃起熊熊烈火。
　　
　　然而，有一个人在辽东的军事会议上公开唱反调，与王化贞过不去。
　　
　　熊廷弼，出生于1569年，字飞白，湖广江夏人，28岁中进士，初任保定推官，后任监察御史。1606年，熊廷弼在以御史身份巡按辽东，他做了一件让万历皇帝青睐的事情——举报宁远伯李成梁。
　　
　　李成梁是李如松之父，出生于1526年，与戚继光是同一时代的名将。当时的李成梁是“铁岭李氏”的掌门人。在其镇守辽东三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屡败蒙古，降服女真，被近代的民主革命家章太炎推崇为“民族英雄”。80岁高龄的李成梁之所以被寂寂无名的小御史熊廷弼冒死举报，因为李成梁做了一件很让人恶心的事情，他把宽甸六堡的六万汉人全部迁到辽中地区，把宽甸六堡拱手送给了他的女真族义子，努尔哈赤。
　　
　　宽甸六堡，别称“六奠万历元年”，熊廷弼在上书万历皇帝的奏章中称其“八百里新疆”。宽甸六堡包括宽奠堡、长奠堡、永奠堡、大奠堡、新奠堡、苏奠堡。它们是扼守女真部落拓张的出口，由李成梁本人于万历元年开始修筑，其遗址在今天的丹东宽甸。
　　
　　李成梁在1591年因功高震主，被逼隐退，由其一直重点培养的长子李如松顶替他的辽东总兵一职。“铁岭李氏”在李成梁首次离职前，已经出现尾大不掉，朝廷对辽东高级官员的任命，若李家不同意，绝对有办法让这个人在辽东待不下去。爵位为宁远伯的李成梁，被时人称作“辽东王”。然而，到了1601年，万历皇帝却钦点76岁的李成梁再次出任辽东总兵。
　　
　　李成梁从京师到达辽东后，发现辽东的情况比情报显示的还要糟糕。1598年之前，抗倭名将李如松没死，辽东一切还好；李如松死后，一切乱了套。
　　
　　努尔哈赤早年创业时，被仇家追杀，被迫投奔铁岭李氏，李如松把小自己十岁的努尔哈赤当小跟班用。李如松在1598年死后，李成梁曾经的义子、李如松曾经的小跟班努尔哈赤，已经成为一条恶龙，努尔哈赤肆无忌惮地扩张势力，咄咄逼人。李如松死后的那三年，在辽东掌权的人是万历宠信的太监高淮，他在1596年奉万历皇帝之命，到辽东开矿征税。李如松在时，太监高淮老老实实，不敢乱来；李如松死后，主持辽东大局的高淮在辽东作威作福，他在1600年因放纵亲信廖国泰横征暴敛，“虐民激变”。与此同时，狡诈多计的努尔哈赤抓住机会，修筑了“蛮子城”，引诱辽东汉人投奔女真人控制的建州地区，史称，“以民为奇货而潜招之”。
　　
　　面对辽东“少壮强勇之夫，亡入建州什四五”的局面，万历皇帝虽然懒惰，但眼睛很毒，他看出努尔哈赤不简单，遂重新起用李成梁，以求限制努尔哈赤的扩张。
　　
　　然而，在长子李如松死后，年老体衰的李成梁心态变了。多种迹象表明，李如松之死与万历皇帝存在重大的关系。身负皇命的李成梁跟努尔哈赤斗了几年，期间，虽然李成梁成功地让努尔哈赤与其亲弟弟舒尔哈齐手足相残，但舒尔哈齐被努尔哈赤软禁后，老谋深算的李成梁很快发现，自己已经限制不了女真人的崛起。他的儿子李如柏、李如樟、李如桢都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至于李如松的旧部杨镐、刘铤、杜松、祖承训等人，也难当大任。李成梁出于家族利益考虑，主动派人跟努尔哈赤谈判，俩人最终达成了出卖大明的密约。
　　
　　万历皇帝对熊廷弼的实名举报非常重视，派出钦差大臣到辽东核查。1608年，万历皇帝以“宁远伯李成梁镇辽久有功，应得恤典”为由，让李成梁丢官免死。另一方面，努尔哈赤很讲究“契约精神”，作为对李成梁放弃宽甸六堡的回报，他在李成梁死后的第二年才称汗，而且在萨尔浒大战中故意放走了李成梁的次子李如柏为首的明军部队，并把李成梁的孙辈李永芳招进了后金的领导层。
　　
　　通过实名举报上位的熊廷弼很快在新岗位上发光发热，他被朝廷委派到南直隶担任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因脾气暴躁、情商太低，熊廷弼很快遭到了江南地区东林党人的集体排挤，最终被罢官而回家。
　　
　　公元1619年，萨尔浒大战后，万历皇帝挑选了闲居在家的熊廷弼接任辽东经略一职，前任辽东经略杨镐因为丧师失地而下狱，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实践证明，万历皇帝虽然懒，但看人很准，他认定，敢冒死举报李成梁的文官熊廷弼是一个帅才。熊廷弼在首次担任辽东经略的短短一年内，成功地建起了针对金兵的“堡垒防线”。他针对金兵善长野外作战而不擅长攻坚的特点，大面积地修筑互为犄角的堡垒，稳住了整个辽东的局面。在熊廷弼主政辽东期间，金兵在与明军的交锋中占不到任何便宜，努尔哈赤把熊廷弼称为“熊蛮子”。
　　
　　好景不长。随着赏识熊廷弼的万历皇帝驾崩，喜欢骂人、人缘极差的熊廷弼被调离了辽东，投闲置散。接替熊廷弼的人是东林党人袁应泰。袁应泰不懂军事，刚上任就丢了沈阳、辽阳，明军王牌部队“戚家军”在浑河之战中全军覆没，川军、辽军亦折损大半。袁应泰畏罪自杀。
　　
　　1621年初夏，熊廷弼官复原职，走马上任。他在离开京师前，向年轻的天启皇帝提出了他收复辽阳与沈阳的构想，史称“三方布置”。
　　
　　三方布置的实质是“守”，以时间换空间：先把正面防御做好，让金人无懈可击；然后利用金人兵力有限、没有海军、经济基础薄弱的弱点，笼络蒙古林丹汗与李氏朝鲜，不断派水师骚扰他们的后方，破坏他们的经济基础，让努尔哈赤顾此失彼。
　　
　　天启皇帝对熊廷弼的建议很满意，赐了他一套“飞鱼服”，鼓励其好好干。然而，熊廷弼到任后才发现，自己此次复职是给人当下手，尚方宝剑在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