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独孤太后默默地坐在窗前，已经是金秋十月了，花园中的梧桐树的叶子都已变成了金黄色了。她被儿子软禁在凤藻宫已经三个月了。
　　王城被禁卫军封锁后，武陵候便不能进宫觐见太后了。当然，他得到的回复是，太后贵体欠安，需静心休养，近期不宜见外客。此前，武陵候收到太后的紧急通知，马上停止一切调查计划，并且，控制所有参与调查的主要人员，不得让任何消息外泄。武陵候满心疑惑，为何太后接见了凤子乔之后却是这个命令？但是，太后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于是，武陵候还是让徐富贵等人暂停行动。
　　自那日大闹了一场后，楚王就再也没有回宫了。虽然楚王已令侍卫守着凤藻宫，但是，太后还是有办法得到一些消息的。据说，自那日之后，楚王连早朝都停了，每日都呆在越王府里，不出二门。太后相信，一定是因为那个贱婢，恃宠生骄，做出种种令人心疼爱怜的模样，逼着楚王就范。自古便有妲己之祸为鉴，但可惜，美色误国之事总是屡见不鲜。如今，显然，她的独生子也陷入了这样的红颜祸水之中了。她那天还来不及跟儿子好好说一说那传说中的蛊毒之事呢。她不相信她的儿子真是因为对那贱婢一往情深。如果不是那贱婢使了可耻的手段，她的儿子绝不至于如此迷恋那贱婢。堂堂一国的太后，身份至尊，居然还不能责骂一个小贱婢！居然只是因为她责骂了那贱婢几句，她的亲生儿子就要与她决裂！她真的很心痛！比当年她的丈夫的背弃更令人心痛！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养的亲生儿子啊！他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他竟然因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小贱婢而恼恨他的亲生母亲！他是那么优秀那么出色的男人，她曾为他多么骄傲啊！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她真的很心痛！她绝不能让她的亲生子落在那个贱婢手上，绝不！
　　她还是有机会的，至少，八月已过，原定举行的封后大典暂停了，而且没有定下推迟的日期，似乎就这样搁置了。看来，那天的事情还是有作用的。想来，楚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难免暗生芥蒂了。用脚趾想都知道啊，有哪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居然曾经混在一个男人堆里达数年之久呢？谁能相信那个女人仍能保持贞洁？
　　独孤太后的脸上不禁泛起了冷笑。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她的表情，一定会浑身发冷的。
　　一名宫婢悄悄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回禀太后娘娘，太上王病了，太医局请太后示下，是否该请王上回宫看看太上王？”
　　独孤太后淡淡地看了宫婢一眼，冷冷说道：“太上王的儿子要不要去看他，哀家管不着。如今哀家就算想要出这房门一步，也需得到王上的允可。哀家哪里还能请得动他回宫？”
　　其实自司马浩云醒来之后，他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解禁王城，保留严查和登记所有出入人员。另外，他也命令原本守在凤藻宫各门的大内侍卫改为景阳宫内监，除了凤藻宫中的人仍不能随意出入之外。所以，这次太医局的人能前来请太后示下。
　　宫婢只能低头呆站着，不敢吭声。
　　太后瞪了她一眼：“还傻站着干什么？退下吧。”
　　“是，太后，奴婢告退。”宫婢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越王府。待楚王做完晨练，稍事休息后，苏彦才进去禀报。
　　“太上王病了？是何时之事？为何不早来禀报孤王？”司马浩云沉吟着。
　　“回禀王上，据臣所知，太上王身体并无大碍，如今突然由太医局来请王上，想必，是太上王听到了什么风声了，又或者是太后，王上最近数月未曾露面，也着实让人猜疑，因此，便需找个借口让王上现身。”苏彦说道。宫中的情况一直都在监控之下，特别是太上王所在的万福宫和太后所在的凤藻宫。
　　“嗯，说得也对，换了是孤王，也是会疑惑的。好在，孤王近日已可以行走了，那便借此机会，回宫拜望太上王吧，也可让他安心。”
　　“主上确实是需要露一下脸了，群臣也早生疑惑，虽然凤老大人在一力斡旋，但是，时日一长，终究不免引人思量。”苏彦说道，“只是，主上虽然如今身体大安了，也可以行走，但终究是大伤气血，比之前的身子还欠了许多，这是瞒不了太上王的。”
　　“哦，这好办，就说这几个月，孤王确是身体欠安，被母后气病了，因此身体消瘦了些。”
　　“主上，既如此，那不如，也一并请上太后，去看望太上王吧？听说，如今太后仍是足不出凤藻宫，这几个月来，也不曾看望太上王。”苏彦慢慢说道。无论如何，太后与楚王的关系总得缓和下来，素素始终都是要面对这位婆婆的。
　　司马浩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孤王明日回宫，看望太上王。”
　　“是，主上，臣去安排。”
　　次日，楚王从越王府摆驾，进入王城，到万福宫拜望太上王。
　　司马浩云一早便喝了华骏特意熬制的药汤，又稍作运动，精神很好。只不过这数月来的消耗，身体瘦了一大圈，衣服也松松的，这却是掩饰不了的。如果是一直坐在王辇上倒也罢了，但是，当他下地走路之时，便暴露无遗了。
　　“王儿拜见父王。”司马浩云淡定地上前施礼。
　　斜靠在榻上的太上王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半晌才慢慢说道：“王儿可是病了么？为何消瘦如许？”
　　“王儿不孝，本是来探望父王的，却让父王担心了。”司马浩云躬身说道，“多谢父王记挂，王儿已经好多了。”
　　“那么说来，王儿确实是病了？”
　　“禀父王，王儿最近是有一些身体不适。”
　　“孤王为何没有听到太医局的禀报？”
　　“回父王，是王儿令太医局莫要惊动父王与母后的。王儿如今已大安，只需稍作调养即可。”
　　太上王摆摆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孤王要与王儿好好说会儿话。”左右都马上悄悄退了出去，包括跟着楚王的小元子等贴身侍从。
　　太上王又指了指身旁的坐榻，说道：“王儿，你过来这里，坐下吧。”
　　“是，父王。”司马浩云便走过去，在太上王的另一边坐下。
　　太上王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当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个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司马浩云忙问：“父王，您有什么难解之事么？请吩咐王儿吧。”
　　太上王慢慢说道：“王儿，你这病，可是因为上次在凤藻宫与你母后置气？”
　　司马浩云低下头，低声道：“父王明察，王儿不孝！”
　　“王儿，你母后也不容易。虽然，有时候她可能会过火了一些，但是，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小辈就算受了一些委屈，也该生受着，尤其是你的后妃。在这人世间，做媳妇的必然是要受婆婆的气的。如果连这一点点事情都受不了，又如何能为你统率六宫、为你做坚实的后盾呢？”
　　“父王，素素并没有顶撞母后，一切都是王儿的错！”
　　太上王瞪了儿子一眼，说道：“这自然是你的错！父王也听说了，那阎妃是不敢回话，而你呢？你却当着奴才的面，尤其是当着你妃子的面，不仅顶撞你的母后，还居然下令软禁你的母后？真是岂有此理！这还有孝礼和尊卑吗？你这样做又怎么能让你母后愿意去接受你那小媳妇？啊？”
　　“是，父王教训的是，王儿错了。”司马浩云低声说道，“只是当时王儿实在是太着急了，一时也没想那么多。”
　　“哼，你就光只记得心疼你的女人，也没有想到要心疼一下你的母后？你是大楚之君，不是一个无知的毛头小子！”
　　“是，父王教训的是，王儿错了。”司马浩云低头道。
　　“那么，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司马浩云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父王刚才所教训的，王儿其实这几个月都有好好思过。因此，为了不让母后更生气，王儿已经把原定在八月的封后大典推后了。而阎妃也很能理解王儿的意思。只是，这封后之事，终归不能拖太久的。王儿已登基七年了，一直没有册立王后，如今王长子也已迎回京城一年了，王儿应该早点给楚国的臣民一个交待的。”
　　太上王点点头，说道：“嗯，册立王后之事确是不能再拖了。”
　　司马浩云恳切地说：“父王，珑儿初次觐见王爷爷之时，父王已金口把大楚交托与他，王儿的王后必然是太子的母亲。”
　　太上王看着他，慢慢说道：“父王并不在意王儿要册立哪一位妃子为王后，只要王儿认为可以就行。只是，切记，宫中后妃绝不可干涉朝政。”
　　“父王，阎妃从来没有过问任何朝廷之事，甚至，为了避嫌，她还刻意拒绝了于她有利之事。”
　　太上王眉毛一挑：“哦？什么事？”
　　“父王，阎妃无任何亲友在朝中任职，唯一的亲哥哥也早已离世，家中只有一位孀居多年的老母亲和一位仍待字闺中的弱妹。王儿本想为了珑儿之故，提拔阎妃的堂兄弟在朝中为官，但是，阎妃不允。而半年前，凤翎想向阎家求亲，迎娶阎妃的妹妹为妻，也被阎妃拒绝了。因为阎妃不想被人误会她是要利用凤家的权势和力量。所以，父王，请放心，阎氏实在是并无任何可干预朝政的力量。”
　　太上王深深地看着儿子，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孤王认为很好！”
　　“父王，您这是赞成王儿册立阎妃为王后了？”司马浩云惊喜地说。
　　“本王以为，凤翎应该迎娶阎妃之妹为妻，此事甚好，将来珑儿就有一个强力的臂膀了。而且，让凤翎早点生下儿子，这样，珑儿就可以有亲近的表兄弟了。王儿，你告诉阎妃，就说孤王同意凤家与阎家的婚事，如果需要，孤王亲自为他们指婚。”
　　司马浩云愕然了，他本来只是为了说明素素不是一个喜欢操控权力之人，但太上王居然真的会赞成凤阎联姻，果然是一切为了大楚的朝廷着想啊！他却是感觉头痛了，本来素素是真的不赞成那桩婚事的，因为她根本不想把亲妹妹当筹码，她是绝不会牺牲亲妹妹的幸福的，所以她还“明令”他不得插手此事。如果太上王真的下旨为他们指婚了，那么素素一定会很生气的。但此刻他只能低声说道：“是，多谢父王！只是如今朝中众臣对阎妃仍有些误会，为了不让群臣再加深误解，此事不如还是等立后大典之后再提吧。”
　　太上王点点头：“也好。”
　　正在这时，阶下有人禀报：“回禀太上王，太后娘娘到了，正在门外。”
　　“嗯，请太后进来吧。”
　　司马浩云便说道：“父王，王儿出去迎接母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