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斜阳落水

　　深秋是成熟的季节，也是大丰收的季节。隋烺与阮璐的大喜之日也定在秋季，赶着办婚礼，为的是让阮璐的母亲没有遗憾地离开。
　　婚礼设在市里的一家高档酒店，这家酒店也承办过隋炜与阮瑾的婚宴。婚礼的流程照着隋炜上次的那样做，新郎新娘的伴郎伴娘团穿着同一的服装，养眼合谐。阮文珂依旧做主婚人，隋厚桦做证婚人，阮文斑做大叔。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与喝交杯酒，接着是抛花球。一大团花球不偏不斜正正扔中坐着的阮瑾怀中，引来宾客们的一大片欢笑声。
　　“阿瑾坐着都收到花球，运气好得没话说。”女人婆们七嘴八舌地说。接着议论阮瑾肚子怀的胎儿性别，女人婆有经验，都说阮瑾的肚子圆圆的，肯定怀的是女胎。
　　“女孩就女孩，自己播的种插的秧撒的网，一样爱。”隋炜说。
　　隋炜说的幽默，引来一片笑声。
　　阮璐的婚礼没过半月，母亲含笑离世。葬礼时，阮瑾没有参加，这是得忌讳的。她在家休息，搞完清洁，随手把画好的画像挂起来，进门的隋炜看到此景，慌忙阻止她，告诉她，民间里有一种说法，孕妇在怀孕期间不能随便爬高挂东西，也不能随便搬运东西，否则孩子会不齐全，不是豁嘴就是多指。
　　“真的假的？都没有科学依据。”阮瑾大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隋炜一本正经地说。
　　“亏你还当过兵。”阮瑾揶揄道。
　　“宝贝，别不当一回事。咱们还是小心才好。”
　　阮瑾想想也对，还是小心好点儿。因带的是毕业班，阮瑾怀孕已到四月，却有三个月没有孕检。四月的胎儿有五六个月的大，陶琳担心是羊水过多，隋炜却开玩笑地说如果怀的是双胞胎，就省去了超生的麻烦。
　　对阮瑾的怀孕，隋阮两家的人心里都心照不宣地莫名地紧张，阮瑾的肚形非常圆，有经验的过来人一看就下结论，是女胎莫属。若是女胎，隋炜这么有本事的男人看来是要绝种了。
　　阮文璋神情淡然下来，郁闷地说：“唉，只能生一胎，若是这计划生育能取消就好了。”
　　隋炜讶然地看着岳父大人，想不到阮文璋心里也是很不愿意的，只是没办法而已。不料阮瑾突然压低声音说：“现在好像管得不严了，超生罚钱就了事。”
　　阮文璋和隋炜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盯着阮瑾。
　　“阿瑾，不是吧？你想超生？”隋炜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婆。
　　“一个真的太少了。目前全国有三百多万的家庭处于失独的状态，而中国也迈入了老龄社会，一人养四的矛盾日益突出。听说明年召开的人大代表大会，家庭失独现象有望提到会议上反映。”
　　隋炜难以置信地看着阮瑾：“你真的愿意超生吗？”
　　阮瑾吃吃地笑着：“我不怕做超生游击队。”
　　阮文璋宠溺地看着女儿：“你和阿瑜生出来时，爸爸那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很有成就感。”
　　阮瑾低声浅笑：“政策放宽了，我就多生一个。”
　　阮文璋压低声音对阮瑾说：“等你叔叔退下来再说，这事先保密。”
　　隋炜想不到阮文璋像个孩子似的，可爱极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送阮瑾到了学校，隋炜拉着阮瑾的手，再一次用不确定的语气问：“宝贝，你真的想超生吗？你可是个老师。”
　　阮瑾说：“老师也是人。”
　　“这样不太好。”
　　“我很享受怀孕的过程。”阮瑾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给心爱的老公生多一个值得。”
　　“你可是端铁饭碗的。”隋炜很担心。
　　阮瑾笑了：“每一次的人大代表大会，都会有利好消息颁布。我相信，以后生两胎不会是难事。”
　　隋炜情不自禁地捧着阮瑾的脸就是用力一吻，他爱极了他的老婆。两人卿卿我我，路过的同事都忍不住发出笑声。
　　维修店开张后，生意如流水源源不断。工作再繁忙，隋炜也把阮瑾放在心中的第一位。陪着她到市里的大医院做胎检。医院人多，要排大半天的队。阮瑾又有洁癖，不肯坐医院的椅子，宁愿站着。等了大半天，脚都站肿，好不容易等到阮瑾做B超，隋炜站在门边耐心地等待。当胎检报告一出来，隋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双胞胎？真是双胞胎？”他使劲地揉搓着眼睛，瞪着检查单上面的的说明和B超图，实在不敢相信，冲进B超室询问医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兴奋地跳起来，抱着阮瑾连转了几圈。阮瑾与阮瑜是双胞胎，她本身就有怀双胞胎的隐性基因，隋炜有时在梦里都想着若是真能一次怀俩就好了，他们就不用超生了。没想到梦想实现，真的让阮瑾怀上了双胞胎，那个激动，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回到家，车还没停下，阮文璋和陶琳从屋里奔出来，与隋炜拥抱着，三人像孩子似的开心地又蹦又跳。
　　阮文璋笑眯眯地说：“你怀孕了，这是咱家的头等大事。当年你妹妹怀孕，离我们又远，喜悦之情没办法一起分享，现在不同了，你留在我们身边，爸爸妈妈高兴，实在高兴。”
　　陶琳喜滋滋地下厨做好吃的。
　　“高兴，高兴！今晚上真呀真高兴！”电视里正好播放着解晓东的歌，全家人都沉浸在无比的激动之中。
　　得知阮瑾怀上双胞胎，隋家那边也高兴万分。隋厚桦和两个儿子提着两瓶茅台一只香酥鸡两条香煎大黄鱼来到阮家庆贺，大家兴奋地围坐着，一大桌的好菜摆在桌上，几个大男人大口吃肉大杯喝酒，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几个男人喝到深夜，已是醉醺醺，送走父亲和哥哥，隋炜上楼洗澡，准备休息。
　　“隋炜，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阮瑾坐在床上，看着正在用浴巾擦着湿头发的隋炜。他赤裸的上身有一种让人目光无法转移的吸引力，结婚后他依旧健身，那发达的胸肌和紧致的腹肌、紧绷的皮肤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让阮瑾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男孩女孩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隋炜擦了两下，头发一下子干了。
　　“如果这胎是女孩，怎么办？”阮瑾问。
　　“女孩就女孩。”隋炜无所谓。
　　阮瑾盯着隋炜的脸孔，缓缓地说：“是女孩的话，我就要超生，一定要生个儿子给你。”
　　隋炜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盯着阮瑾，不相信地问：“老婆，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我一定要生个儿子给你。”
　　隋炜一下子呆住了，阮瑾可是个高学历的人，学历之高在这镇上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之相比的。她若是要超生，无疑是一颗原子弹在镇上爆发，负面影响力是可怕的。
　　“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一样爱的。你别想那么多。”隋炜安慰道。
　　阮瑾抚摸隋炜乌黑的头发茬说：“女孩有女孩的好，男孩也有男孩的好，男孩女孩我都要，先生了这胎，等叔叔退休了，再生第二胎，现在政策放宽了，罚多少钱都没关系，我们不差钱。我一定要多生孩子，衍续我们爱的种子。”
　　隋炜内心涌起一阵滚烫的潮流，他一把抱住阮瑾，紧紧抱在怀里，柔声说：“老婆，我听你的。”
　　
　　星期天时间充裕，吃午饭的时间，隋炜和琨仔带三份煲仔饭到鱼市。
　　隋炯抱着两条超大三文鱼，跑过来问隋炜要不要做刺身？
　　“阿瑾不喜欢吃鱼生，现在怀孕了，饮食上更要小心。”隋炜说，“你拿去饭店，卖个高价，也有更多彩礼给阿瑃家。”
　　隋炯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瑃她妈不要彩礼钱，她说阿瑾都不要，她女儿也不能要。”
　　隋炜也笑了：“阿瑃勤快能干又顾家，家里加盖一层楼的钱都是她挣的。你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我在车行干三个月都不如她卖一个月鱼多。现在阿瑃也端了铁饭碗，全家人可高兴了。”
　　陈如慧接过一份煲仔饭，跟隋炜说：“别聊了，快去帮你丈母娘。”
　　隋炜把一份煲仔饭递给陈明娇，然后走到陶琳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工具，让她洗手吃饭，他来卖鱼，琨仔坐在摊位里的高脚凳上，玩着手机游戏。
　　“明天要去做胎检吗？”陶琳等客人走后，问隋炜。
　　“明天阿瑾要上公开课，市里的几个中学老师都来听课，只能等到下星期。”隋炜把一筐海鱼抬到摊位上。
　　阮瑃满面春风地走来，从随身戴的挎包里取出一沓红艳艳的请柬，发给周围的亲戚好友。隋炜也接到请柬，恭喜隋炯和阮瑃喜结良缘。这是继隋炜与阮瑾、隋烺与阮璐，第三对隋阮联姻。一时间，鱼市里笑声朗朗，恭喜声不断。
　　参加了隋炯和阮瑃的婚礼后，隋炜左手牵着琨仔，右手牵着阮瑾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秋风又起，秋雨又至。隋炜担心阮瑾受凉，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维修店的生意好吗？”阮瑾问。
　　“很好，我把技术传给陈浩和那些工人，维修费用收得不高，渔民们都能接受。”
　　琨仔抬头对隋炜说：“爸爸，那你就不用出海了吧？”
　　隋炜说：“暂时不出，可是爷爷希望爸爸跟船出海。”
　　“为什么？”琨仔天真地问。
　　“因为爸爸会看鱼汛，有爸爸在，爷爷的心就比较安定。”
　　“爸爸，你好棒哦！”琨仔仰着头望着隋炜，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充满了崇拜之情。在琨仔心里，隋炜的份量是无人可替代。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隋炜的话没说过两天，隋烽出事。隋烽跟朋友喝了酒之后，到深海区潜海摸海参，酒劲上涌，在深海下突然浑身抽搐，沉入海中。幸亏同伴发现，把隋烽拽出海面，送到医院紧急抢救。接到手机通知，隋炜和父亲隋煊陈明娇急匆匆赶往医院，隋烽还在手术室抢救。
　　一个小时后，主治医生走出来跟家属说，病人已经苏醒，但心脏受到强力冲击，已经受损，将来有可能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而且脑部也受到海水压力的影响，脑干出现少量出血，影响了动作的协调性。
　　隋炜说道：“医生，你是说我大哥以后不能打渔了？”
　　医生说：“劳动强度大的海上作业是不能再做的，下次脑部再出血，就回天无力了。”
　　隋烽被送进病房，陈明娇留下来照看。父子三人走出医院，向停车场走去。隋煊心里很是恼火，一路愤然地说：“都交代了千万遍，喝了酒就不要下海摸螺摸海参，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把家人都拖累进去。”
　　隋厚桦看着隋炜说：“阿烽以后是不能出海了，船舶维修店你交给你兄弟照看，你还得跟我出海。”
　　父亲年事渐长，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出海，隋炜答应道：“爸，以后你也少喝酒，喝酒真的会要人命的，尤其在海上。”
　　隋厚桦点点头，拉开车门，坐在皮卡车的副驾驶位上。
　　秋雨挟着冬风倏然而至，海边小镇的整个冬季长期处于冷刀霜剑的寒风之下，冬天出海，尤为艰难。阮瑾站在海堤边，目送着隋炜登上渔船。隋炜站在船头，望着阮瑾孤独的身影，心头堆积着难忍的离别愁绪，泪雾涌上眼眶，化作热泪滚滚而下。
　　下课铃声响过，阮瑾给学生布置完作业，慢慢走下讲台，走廊上学生你追我逐，她小心地避让，生怕撞到肚子。回到办公室，陈仕彬的大笑声在房里回荡。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阮瑾把教材放在桌面上，对面桌的郏海霞红着一张脸。
　　坐在旁边的鄠英说：“陈仕彬昨天在街上看到海霞和她的男朋友逛街，就说他们不配。”
　　“怎么不配了？”阮瑾微笑说，“陈仕彬原来也说我跟隋炜不配。”
　　陈仕彬收敛了笑容说：“刚开始，你跟隋炜外形真不配，你太白他太黑，而且隋炜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他给人的感觉是个强势的男人，没想到你镇得住他。可能是你们吃了双方太多的口水，气质越来越像，潜移默化中夫妻相渐现。”
　　鄠英郏海霞闻言大笑起来，阮瑾也跟着笑了：“陈仕彬，你说得真恶心，怎么叫吃双方太多的口水了？”
　　“你敢说你不吃过你男人的口水？还不止口水，出趟海回来，更是要吃一晚上。”
　　“亏你想得出。”
　　“我脑洞是很大的，像你这样气质相貌俱佳的美女，身为打渔佬的老公一晚上不折腾你个几百回怎么能善罢甘休。谁都知道，打渔佬出趟海回来，持久力超强。你结婚那几天，无精打采，走路无力，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去你的。”
　　办公室里被笑声充斥着，陈仕彬的话头转向阮瑾，阮瑾成了他打趣的对象。
　　“我和隋炜有夫妻像，说不定海霞和她男友结婚后也有夫妻相。”阮瑾轻轻把话题转开。
　　陈仕彬摆手说：“他们不会有夫妻相，我看得出来，海霞Hold不住她男友，她男友对她根本不上心。”
　　鄠英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她男友对她不上心。”
　　“海霞在她男友面前可能完全失去了自我，一副极力讨好的样子，我都看见了，海霞吃着桶装冰淇淋，问男友吃不吃，舀了一口送到他嘴边，趁她转头，他马上把冰淇淋吐到一边。你们说，这叫什么？嫌弃，典型的嫌弃。”
　　“说得有道理。”鄠英点着头说。
　　郏海霞的脸瞬时窘然，被陈仕彬的话弄得红通通一片，极不自然。
　　陈仕彬话题一转，说：“如果是阮瑾，绝对不会有这种现象出现。我敢肯定，阮瑾叫她那条黑鱼舔脚趾，他不敢舔手指。”陈仕彬的话说得更难听，把鄠英给惹得大笑不止，郏海霞也放松地笑起来。
　　阮瑾无奈地摇头，说道：“陈仕彬，你这张嘴比鱼市那些女人婆的嘴还要厉害，损人都不带脏字，字字像刀片，伤口虽小，却痛得厉害。”
　　办公室里回荡着阵阵笑声，鄠英和郏海霞笑出了眼泪。
　　陈筱青敲门来找阮瑾，想调课，下午她要到市里拍摄婚纱照。陈仕彬管不住嘴皮子，又和陈筱青调侃起来。
　　“筱青，你真的要嫁给那条马鲛鱼了？”
　　此语惊人，当场把阮瑾郏海霞鄠英笑倒。
　　陈筱青满脸不悦，毫不客气地怒怼：“陈仕彬，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管阮瑾的老公叫大黑鱼，管阮璐的老公叫泥猛鱼，现在管陈江叫马鲛鱼，那你叫什么？你的脸那么长，像马脸，我叫你马头鱼好了。”
　　办公室里迸发出一阵爆笑声，可是陈仕彬却笑不出来，拉长着一张脸，使那张原本就很长的脸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