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英年早逝的父亲

　　第25章英年早逝的父亲
　　到了“文革”中后期，红卫兵们活动热情高涨，造反派头头们开始积极组织红卫兵们开展全国“大串联”活动。如果前往某个地方会乘坐免费的交通工具，来到任何地方的红卫兵接待站，都会提供免费住宿和免费的饮食。
　　一时间，各个地方都开始了“红卫兵大串联”行动，岷县当地的机关单位造反派头头们和红卫兵造反派头头们，这时候也顾不上进一步打击那些被打倒的走资派们，而一心一意进行接待各个地方来岷县的红卫兵，安排部署本地红卫兵们去其他地方“大串联”。
　　这个时候，父亲还是被限制行动自由，仍然让他继续书面交代“当权派”方面存在的问题，只是稍微宽松一点了，他被安排居住在县粮食局教场面粉厂后院内部，但不能离开后院外出。
　　一九六九年初夏的一天下午，经过多次交涉，粮食局当权者终于同意我们与父亲见面。二伯父带我去看望近一年时间再没见过面的父亲。
　　我们全家一直以来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文化大革命”运动现在基本没有了激烈的行动，大家一直以来既担心父亲被批斗后现在还被限制行动自由，继续管制是怎么回事情，又担心他一直就不太好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这沉重的身体和精神压力。
　　在面粉厂后院子一排平房其中的一间屋子见到了父亲，仔细观察后感到他身体和精神状况尚好。这个时期以来，他住在这地方没有了造反派每天地问这问那，没有了关押时限制人身自由，也没有了巨大的思想和精神压力。这地方空气新鲜、院子里有很多绿色植物、还可以在院子里活动。
　　他们兄弟俩交流着分别以来各种新鲜信息，家里的、单位的、县上的、国家的、内部的、外部的等等，说了很多（注：那个时候信息基本闭塞，没有电视机、电脑，更没有智能手机，只有二郎山上一天三次的广播，还有报纸杂志，但很多人看不到。人们交流、沟通信息完全使用当面话语语言交流）。
　　他们兄弟俩不断地说着说着，我听不懂说话的内容。听着听着我昏昏沉沉、昏昏欲睡，好想瞌睡，不一会竟然在夏日温暖的父亲床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挺幸福挺安心挺温暖。
　　睡醒后他们还在交流个人对时局的看法。只听二伯父劝解我父亲要把一切看开一些，一切都放心，运动马上就会过去，不要再给自己的思想增加负担和压力，不要再有太多的思想顾虑，以后各个方面慢慢会好起来的。
　　又过了几个月，到了年底，父亲因胸部心脏部位异常难受，就让身边看管人员给粮食局当权者说一下，自己这几天心脏部位太难受，要去县医院检查治疗一下自己的心脏病。
　　在县医院检查后，他的风湿性心脏病病情发展的相当严重，医生下命令立即住院治疗。那个时期严厉的“文革”也发展到了相对宽松的时候，对有问题的当权派、走资派、右派们也全部放回原单位或者暂时回自己家里，不再严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父亲听了医生的话，任何事情都没有搭理，立即住院治病。我记得很清楚，他在住院期间，我白天去上学，晚饭后带着家里给他做的晚饭去医院陪护，几乎每天晚上在医院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他都我给讲《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里面部分章节故事。他讲着讲着，我听着听着我们就瞌睡了。
　　一天深夜的时候，父亲猛地推醒了我。睡梦中的我抬头一看只见地上几摊血迹，他说吐血了赶紧去找大夫。我吓的立即穿衣服出门，找到在过道条椅躺着休息的粮食局陪护人员，紧张地告诉他我父亲吐血了赶紧去找大夫（当时还有一位粮食局黄副局长也因病住院治疗，他也是“文革”受害者之一）。他马上找到值班大夫，一番紧急检查治疗，打了一针止血剂才好转没有再吐血。住院治疗两个多月后，心脏病病情得以缓解，只是当时医疗技术水平的限制，使他的心脏病没有得到根治。医生让他出院在家休养，父亲也才回到了家中，我们一家人才得以团聚。从此，父亲暂时带资赋闲在家休养，同时，等待上班工作的通知。
　　此时的父亲内心极不平静，思想情绪波动大、顾虑重重。一方面受到“文革”的冲击和迫害，被粮食局当权派打击、批斗、扣押、带纸糊高帽游街、被限制人身自由两年多，内心受到强烈打击，冤屈心理逐渐增加，加之本人心理承受能力不是太强。另一方面，粮食局副局长岗位工作方面没有什么着落，上班工作的通知也一直等不到，全家七口人的家庭就他每个月的那点工资收入，还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家庭生活也确实存在实际困难。他内心开始慢慢变得更加焦虑，加之风湿性心脏病疾病的折磨，每天的睡眠不太好经常失眠，生活的困难使全家每天每顿饭食都缺乏营养。这一切都是他内心愁苦的主要原因。
　　我们的父亲，他不时叹息，内心发愁，这日子怎么能够过得下去？家庭生活以后怎么过呢？全家大小七口人，二儿子还是小儿麻痹后遗症下肢瘫痪的残疾人，自己的五个孩子也都才几岁，最大的女儿也仅仅才十一岁，孩子们都还太小了，都还没有文化。家庭也没有其他任何经济收入，只有自己每月六十元的工资，这以后可怎么维持全家的生活呢？
　　就这样，在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叹息忧愁中度过了两年时间，他的风湿性心脏病病情不断恶化，下肢严重浮肿。终于于一九七二年农历三月初一日凌晨，万分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撇下了五个未成年的儿女。带着深深的愁苦，带着难以割裂、恋恋难舍之情，带着对儿女们深深的眷恋，天快要亮晚上最最黑暗的那时候，我们的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离开了我们大家。
　　父亲仅仅享受人间福禄寿三十九年。
　　祖母和我们母子放声痛哭。我们哭得太太伤心了，哭得日月无辉，哭得昏天晕地。祖母痛哭疼失爱子、爱子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痛哭自己命运不好，自己八岁时候父亲因病去世痛失父爱，经历少年丧父，今天又经历中年丧夫，人生三大不幸经历两大不幸，以后五个儿女怎么能够带大；我们则痛哭自己从今失去父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经历少年丧父的不幸遭遇。
　　随后，房东杨大爷给我做伴，我们立即出门进入黑暗摸着黑（手电在那时候绝对是奢侈品，贫穷的我家是没有的），前往居住于此一华里东边位置的外祖母家报丧。那地方的一个院子住着我的外祖母和两个舅父两家人，向外祖母说了父亲刚刚过世的情况。外祖母默默叹息暗自流泪，唉声叹气向我说道：“唉，你妈咋就那么命苦。这以后一大家子怎么生活下去呢？”
　　随后借了一块门板我们又摸着黑，杨大爷肩扛门板我们二人又回到了家里。
　　这时，只见他们已经给父亲穿上了黄绿色军裤（好像是当兵的姨父赠送给父亲的，他一直没有舍得穿）、黑色中式对襟棉衣在炕上平展展的躺着，不像了往日的半躺半卧。
　　大家在堂屋用两个板凳支上我们刚刚借来的门板，将父亲抬到上面平展展躺好，用两块白布悬挂起来遮挡父亲遗体，前面放一小桌子当供桌，上面供上了倒头饭，烧了倒头纸，点着了长明灯，大门上贴上了白色门纸。做完了这一切，大家又开始放声痛哭。
　　不一会天色大亮，粮食局同事、父亲的同学、亲戚、朋友、邻居们陆陆续续来到家里帮忙办理丧事。
　　还好，这天正好县城逢营（县城农历每月逢一与六逢营，也就是逢集日，岷县县城称呼营，农村称呼集，是城乡人们集中购物、交易物资的一天），办理丧事的一个父亲朋友，在小南门洪家桥那地方买了一口柏木棺材，要不然不是逢营棺材都没有地方买。当天傍晚，将父亲入殓在了这口棺材里。
　　第二天，通过单位与民政局相关人员协商后，在二郎山烈士陵园下面一处平地，他们安排了一块墓地。我和五、六个人立即前往那地方，挖掘打好了墓穴。
　　一连三天，一些祭祀活动做完。第三天上午，帮忙发灵的一大帮人们来到我家，大家吃了馍馍和大烩菜斋饭，然后出殡发灵，将父亲安葬在了二郎山山腰烈士陵园下边那里面的墓地。
　　人们对父亲的早逝、对这个家庭以后的生活唏嘘不已。
　　父亲的好朋友张佐民眼含热泪向我哽咽着说：“你们大早早离开了我们，大家内心都十分难受。你们家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会想方设法解决。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听你妈的话。”
　　我也哽咽着回答他：“好，好的，一定。谢谢大家的帮忙。麻烦大家了，谢谢了。”
　　由七口之家变成了六口之家，家中失去了顶梁柱，立即没有了父亲的一份工资收入，立即断了经济来源。我这个时候仅仅十二岁，最小的四弟才四岁多。一大家子以后怎么生活？怎么办？每天我们一家内心一直忐忑不安，母亲时不时唉声叹气，我们全家都笼罩在极端的忧愁阴影里。
　　好在，国家对过世干部职工有丧葬费，对家属有抚恤金发放政策。当时在粮食局财务股工作的四婶，一段时间以来她忙忙碌碌在为我们家跑前跑后，办理父亲病故的丧葬费和一家大小的抚恤金各项手续。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热心的四婶努力，各项手续全部办好，丧葬费也已领到手中，抚恤金按月在粮食局财务股领取。
　　自此，我们一家大小在国家抚恤政策的关怀照顾下，每月领取抚恤金用于各项生活开支，一家子生活才有了着落。有了抚恤金这项经济来源，我们一家才能老有所依，少年儿童的我们才能抚养长大成人。
　　所有亲戚、朋友、邻居都说，公家太好了，不然这一家人以后怎么过日子呢。
　　我们自己一家也一直在感谢党和国家的抚恤政策，因为每月的抚恤金使我们家有了经济来源，以后的日子依靠抚恤金养育我们在人生道路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