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上）

　　历史一再告诉我们：任何时期的改革都必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每个个体都会置身其中，改革的大潮如东风劲吹，风卷残云,浩浩荡荡，时下的国地税合并的前夜，一如风雨欲来的前奏。
　　伫立在窗前，方国仁心潮澎湃。他所以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吴海燕今晚的聚会宴请，除了发小这种特殊关系以外，更重要的还在于他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目前地税系统的整体情况，以利于将来的国地税合并中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
　　信息提示，吴海燕的车子已经开进市局大楼，方国仁看罢立刻走出房间，冲舒童秘书及机要人员点点头，快步朝电梯走去。
　　下的楼来，吴海燕的司机赶紧把车子开上大门前台，然后打开后座的车门，方国仁说了声“谢谢”立刻上车。
　　车子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奈尔香水味儿，不用说，这一定是座驾主人的味道。方国仁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副驾驶位置上戴着墨镜的吴海燕正回过头来甜甜地冲着她笑：“方哥，多日不见。”说着话，一只玉手纤纤伸过。
　　“还是你吴海燕吴大局长潇洒啊，这么早就收工了。”
　　“都快五点了！我的哥，不带这样笑话人的。这不是为了提前来迎接你么，还吴大局长呢，过不了几天就被整合成你的虾兵蟹将喽。”
　　“这话说的，赶紧走吧，别在这招眼了，呵呵。”
　　“小刘，向目的地出发！”
　　车子“呼”的一声冲下门厅，开出了大门，向既定的目的地进发。
　　车子随着流动的车流，七拐八拐，没多大一会儿就开进了前海沿儿的一处私密的会所，抬头望见其貌不扬的门楣上书曰：回澜听涛。方国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子：哦，又是会所。
　　下的车来，吴海燕陪着方国仁沿着一条两旁开满杜鹃花、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往深里走去，夕阳下的一双倩影摇曳着暮春微醺的风情，多少让人浮想联翩。可惜，这已经不是廿年前的他，昔日的翩翩少年已经成长历练成为税务系统的一名高级领导干部，怎么会沉溺于世俗的男女之情。方国仁下意识地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引得本该在前面引路的吴海燕不得不紧追不舍：“方哥，急什么啊！你等等我。”
　　在大堂服务生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一个幽静的大套间门外，只见从房间先后走出来一男一女。方国仁定睛一看，不禁乐了：“嘿，这不是李局长么，失敬！失敬。”说着话，热忱地向前握手。
　　“咦？方哥色盲啊！你竟然无视我们局的一号美女任静局长。”吴海燕在后面不失时机夸张地抗议道。
　　“我总得有个先后么？是不是啊！任局长。呵呵。”方国仁转过脸来，一脸平和地望着任静。
　　“谁说不是呢，燕子是个急性子，呵呵。您方局长又不是不知道，就当她是小妹撒娇好了。”任静落落大方、笑吟吟地说道。
　　“任局，你这转向也恁快些了吧，哼！”吴海燕佯装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状，端出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大家一见，禁不住哑然失笑。方国仁看得出，吴海燕和他们地税局党组成员的关系极其融洽。
　　李清林赶紧礼让大家去室内坐下，然后一边说话，一边等着姜卫国前来主持这次晚宴。
　　一番寒暄过后，方国仁很自然地就他关心的地税系统的思想动态等问题坦诚地与李清林交换看法。
　　“不满方局长您说，现在地税系统的同志普遍存在一些这样那样的想法，这在区市（县级）局的党组成员中表现尤为突出，这主要是他们担心合并以后自己的位子问题。”李清林实事求是地坦承了市地税系统中层领导干部中的思想现状。
　　“谁说不是啊，我们国税系统也普遍存在这种思想状态，可是毕竟这次是全国性的改革，一定会触动少部分人的切身利益，我们每个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在这场改革的大潮面前一定要认清形势，坚决地以个人利益服从于集体利益，也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们共产党员的初心。”
　　“方局长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您所言极是。可是您有所不知，因为我们临海市地税局是副厅级规格，我们的区局党组成员还好说，但是市（县）局的党组成员普遍比你们国税系统的同仁职级低一到半个级别，他们担心……”
　　“呵呵，担心什么啊！这是目前的事实决定的，难不成你们市局党组成员也心存疑虑？”
　　“这点方局长就过虑了，我这个主持工作的二把手副厅级本来就高配了，其他党组成员如任静副局长他们都是正处级，合并后我们党组成员绝对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玩笑呢，大家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我想具体到这些实质问题，总局一定会给予通盘考虑的，并且可以负责任的说，上次的总局改革部署动员会议也针对一系列的问题提前做了针对性说明，这个请同志们放心。”
　　“咦——对了，听说方局长在国税系统内掀起了一场‘稳队伍强作风迎改革’的群众性运动，成效显著，值得我们地税系统学习啊！”
　　“李局长过奖了，我们国税系统情况特殊，我这新官上任，适时烧两把火也算对症下药，再者说了，非常时期需要营造这么一个团结稳定、积极向上的改革环境，你说对吧。”
　　“方局长所言极是，您站得高看得远……”
　　“得得得，李局长恕我没记错的话应该长我一岁，你老兄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什么局长啊、您啊什么的，私下里直接喊我国仁就是。”
　　“哪能呢，以后直接在方局长麾下调遣，尊重并配合您这位党委书记、局长的工作是我的天职啊！怎么能没有长序……”
　　“就是，就是啊！李局长凡事认真，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为老不尊之徒，呵呵。”任静笑嘻嘻地在一旁帮腔道。
　　“可不么！方哥看看我们李局长耳大面方，绝对是猪八戒肚子里能撑船的那种。嘿嘿。”吴海燕也跟着起哄。
　　“嗨——！列位领导都到齐了哈，失敬，失敬啊！气氛很热烈么，呵呵。”听话听音，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光门口处，果然是姗姗来迟的庄主——姜卫国副市长大驾光临。
　　“姜市长赶紧里面落座，有您这大市长在此，哪里还有什么领导啊！是不是啊？方局长。呵呵。”李清林故意冲姜卫国闪闪眼睛，会心地笑道。
　　“就是么，领导总是最后一个出场。”方国仁不动声色地冲姜卫国随口说道。
　　“别的兄弟姐妹儿都好说，你方国仁大局长可是京城大员，我这地方领导可不敢当，呵呵。”姜卫国一边脱西服，一边嘴上不停地贫着，旁边的任静见状便很得体地接过西服，转手交给服务生。
　　“你们两个官宦见面就掐，还让不让我们小民说话了？”吴海燕恰到好处地打圆场。
　　“燕子本呢喃，今儿个却鸭子叫呱呱，谁也堵不了你这张厉嘴啊！”说着话，姜卫国不由分说地拉过椅子，在最高位上落座了。
　　“姜哥，要不是李局和任局在这里，信不信我撕烂你这张破嘴？”吴海燕佯装生气地撒娇道。
　　“信，都信。”姜卫国率先表态，大家哄笑着各就各位：方国仁在姜卫国右首上座，任静左首座，李清林在姜卫国对面副主陪座，吴海燕坐在姜卫国和李清林中间“边陪”的位置。
　　一切都是那么默契，一切都容不得半点儿客套：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格局，在这个区区的五个人——两个正厅一个副厅两个正处级的宴席上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方国仁自从进门那刻开始，就在冷静观察着这酒场局面：作为吴海燕的同僚和领导，李清林和任静自然知道吴海燕跟桌上两位大佬姜卫国和方国仁的亲密关系，是以任由吴海燕去“发嗲卖萌装繁荣”，而作为将来的搭档，二人也需要将来的新班子班长方国仁的支持和提携，他们又必须鼓励吴海燕作为其间的联络人起到润滑剂的作用，而吴海燕自己的利益诉求自然也得由他们两人提出，由此看来这也是上次那场鸿门宴的继续。此时，方国仁才有些后悔轻易答应了这次请吃，虽然他当初是出于了解地税的整体情况而来。
　　“怎么呢？国仁，想什么呢？”眼见方国仁若有所思，姜卫国禁不住打趣道。
　　“他啊！莫不是见了美女瞬间恍惚。嘿嘿。”吴海燕赶紧发挥其作践调侃之能事，“我们地税局的美女多去了，这不今天还有一位因为老人过生日没来。”
　　“还瞬间迷离呢，你这家伙，没大没小。”方国仁佯装生气地斥责道。
　　“就是啦！人家方局长心思在工作，哪里有你那闲心思恍惚。”任静粉脸微微一红，也赶紧为方国仁更为自己开脱。
　　“好啦，好啦！李局长还不赶紧下令开席，贫嘴当不了酒菜，美色解不了馋虫，呵呵。”姜卫国适时提醒。
　　“好！开席，开席！”李清林哈哈一笑，吩咐服务生赶紧上菜。
　　没多大一会儿，各色的美味佳肴悉数登场亮相。开场白自然由庄主姜卫国开启，内容无非是在这国地税合并的历史时刻，感谢在座的各位国地税领导通力合作云云……这就是政治客套，这也是官场规矩，然后依次是李清林、任静、吴海燕敬酒，最后轮到方国仁答谢酒。随后姜卫国不动声色地表扬了在座的市地税局李清林和任静两位局长，当然也没忘了他的“铁杆儿”——小跟班儿吴海燕，说到关键处，姜卫国动情地说道：“这次国务院的机构改革让我们临海市政府始料未及，本来把赵光启局长调任市政府，是想力争年内扶正清林局长，没曾想上面改革动作比我们的计划还快，第一时间冻结了税务系统的人事，这样自然就牺牲了我们自家弟兄的利益，真是遗憾啊！”
　　“感谢市政府领导的信任，更感谢姜市长老兄的提携，个人利益总要服从大局的利益么，来！我单敬您老兄一杯。”说着话，李清林站起来端起酒杯和姜卫国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