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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云水之间

作品名称:水长流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1-03-23 09:48:18      字数:4695

  再过一天,是年十三,是当地过年最隆重的彩架日舞龙日。舞龙日,也叫勇敢人的节日,舞龙的人都是镇上最勇敢的青壮年。街上锣鼓喧天,钹铙铿锵,热闹得不得了。而阮家里,却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生气。
  阮瑾被陶琳狠狠地骂了一顿之后,心情万般难受,躺在屋里的床上看书,也不跟母亲和琨仔去亲戚家拜年。阮文璋给花草淋了水,轻轻地上楼,敲门走进女儿的房间。
  “你妈和琨仔都去逛街了,你也应该出去走走。”阮文璋拉张椅子坐在女儿床边问。
  “没心情。”阮瑾没有看爸爸,两眼仍盯着杂志。
  “大过年的,逛逛街,散散心,别总闷在家里。”
  “不想出门,就想呆在家里。”
  “你到祠堂去捐你的份子香钱,过了今天再捐就没意义了。”阮文璋说。
  阮瑾愕然地抬起头:“你没帮我捐?”
  “没有,我带的钱不够,还帮你妈捐了她那一份。”
  阮瑾懒洋洋地不肯动,又低头看杂志。
  “抓紧时间,龙阿爷很忙的。”阮文璋说。
  阮瑾无奈地起身,换上外出的呢子大衣,步行向祠堂走去。祠堂石阶门前,停满了各种摩托车和电动车,里面人语嘈杂,夹杂着欢笑声。阮瑾走进祠堂里,跟在一队问香插签的女人后面,她走到忠世伯面前,捐了五百份子钱。忠世伯看到阮瑾,眼中带着笑意,叫她到后园去一趟,龙阿爷在等她。
  阮瑾向后园走去,后园里很热闹,许多青壮年和老艺人在扎几十米长的祥龙和五六米高的彩架。人群中,隋炜向她走来。
  “你怎么在这?”阮瑾有点惊讶隋炜会在这里出现,她小声地问。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隋炜说。
  阮瑾愕然:“你小时候也常来这里?”
  隋炜两眼紧紧凝视着她,眼底渐渐弥漫上隐隐的泪雾:“我从小就踩花芯,踩了整整四年。”
  “什么?你,你踩过花芯?”阮瑾难以置信,瞪大了一双清澈晶莹的眼睛。
  “嗯,这四年里,一直在牵着一个小家姊的手,和小家姊踩着同一支花芯。”隋炜两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阮瑾。
  一股感情的巨浪狂涛瞬时涌向心头,阮瑾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她颤着声音说:“你,你就是三哥哥?”
  “是我。”隋炜的眼泪已挂满了脸庞。
  阮瑾顿时泪如雨下,童年的记忆虽不记得多少,但游彩架踩花芯却在记忆里是最刻骨铭心,她永远都记得有个叫三哥哥的小哥哥一直在牵着她的手。长大后,她也有想过,去找那个三哥哥,但又有顾虑,怕被人说三道四。让她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三哥哥竟然是隋炜,他也同样记得她的小名。她再也顾不上所有的矜持,抛开一切顾虑,扑进隋炜的怀里放声哭泣着。隋炜紧紧抱着在怀里痛哭的阮瑾。缘分早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一直不找所谓的对象,其实就为了在生命里那个早定下的牵手之约。
  园子里安静极了,大家都眼含热泪地注视着这对有情人,龙阿爷更是热泪盈眶,红尘的流年中,若在不变的眼睛里,透过层层荒草丛生的年轮,看到你坚定的眼神,哪怕青丝染霜,镜鸾沉彩,用三生去等,等执着的一个转身,等一个轮回的承认,即使背负万千伤痕,也无怨无恨。
  
  年十三这天清晨,古老的游彩架开始了。彩架队伍从镇子头游到镇子尾,经过的每家每户都要膜拜并行注目礼,或捐些善款慈物,保佑镇子年年风调雨顺,康祥安泰。阮瑾注意到,彩架队伍中,真没有一对像她与隋炜当年那样如碧似玉的童男童女站在同一支花芯上,都是分开站在不同的支架花心中。
  晚上七时过后,舞龙开始。铿锵有力的钹铙声,浑厚振奋的擂鼓声,从祠堂的上空传荡开来,听到这洪亮的乐器声,镇上的居民倾巢而出,争相观看这舞龙活动。几对金光灿烂的舞狮踩着鼓点在前面打头阵,两条三十米长的五彩祥龙跟在舞狮后面,舞龙是这天的重头戏,从镇头舞到镇尾,又从镇尾舞到镇头,沿途要穿街走巷,不得疏漏,一路上,龙身燃放轰鸣爆竹,舞龙的青壮年无畏寒冷的气候,都是光着膀子,任爆竹在身上燃放,所以说舞龙亦是勇敢人的节日。在夜色的衬托下,一路上硝烟弥漫,浓雾滚滚,爆竹声声,电光四射火花飞溅的爆竹让人看了惊心动魄,胆战心寒,但特有的乐趣是独一无二的,深得客家人喜欢,也吸引了四面八方来观赏的游客。
  金狮和祥龙的长队伍经过阮文璋的家门前,阮文璋准备好了上百个红包,给每个舞龙的壮士分发利士。阮瑾牵着琨仔站在屋檐下,帮父亲发放利士。
  当隋炜走到她面前,两人的目光深情交织着,阮瑾把一个特别大的封包塞在他裤腰带里,眼含脉脉情意目送隋炜甩着爆竹走进夜色中。
  最后两条长龙在镇口聚首,飞舞长达半个小时,期间爆竹燃放到极致,全镇的人蜂拥而上,与舞龙的壮士们一起尽情燃放爆竹,这个时候是镇子最快乐的时候,镇子笼罩在热烈的滚滚浓烟之中,也陷在震耳欲聋的轰轰隆隆的爆竹声中,人们沉浸在无比的兴奋之中,共同欢度喜庆的节日。
  第二天,陶琳和阮瑾捧着发糕、年糕、糯米鸡、咸水角到祠堂敬拜供奉,答谢神灵保佑阖家吉祥如意生意兴隆。这一天,是全镇子的渔家女来祠堂供奉的日子。
  走出祠堂,陶琳母女与前来供奉的陈如慧婆媳三人撞个正着,双方脸色一时定住,接着不约而同避让,擦身而过。
  祠堂一面后,隋炜与阮瑾各自都在忙着自己的家事,偶尔发微信互动。此时隋炜和兄弟们在茶楼喝茶,陶钧跑来挤到隋炜与隋熠中间坐着。
  “怎么不和你姐妹一块吃五色糯米饭,咸水角,木薯虾仁粄,跑过来和我们这些外人挤在一起?”隋熠笑着打趣。
  “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吃五色糯米饭、木薯虾仁粄?”陶钧惊讶地问。
  兄弟们大笑,隋熠夺过隋炜正低头在看的手机,滑动页面,递到陶钧眼前,陶钧定睛一看,愣住了:“原来是阿瑾这告密者泄的密。”
  笑声更欢了,陶钧也跟着笑了,推了一把隋炜。
  “我听说,阿瑾的妈不反对你们来往了,你妈那边怎么样?”陶钧问。
  隋炜说:“她没出声,也不敢出声。”
  陈浩说:“阿炜和阿瑾是从小就定下的缘份,是镇上最有权威的堂主龙阿爷请示过神灵定下的,任何人都不得违抗。还有相片为证,祠堂的记载本记着他们的生辰八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阿炜的妈敢反抗?”
  陈浩对隋炜说:“叫你妈别再恨阮文珂了,阮文珂真是好人,从不把怀孕的女人强行拉去堕胎,都是等孕妇把孩子生下来才拉去结扎,所以才有你平安地降落,平安地成长。”
  一帮兄弟纷纷点头称是。
  陶钧笑说:“这下阿炜可以顺理成章地娶阿瑾了。龙阿爷有着神一般的眼睛,让人佩服。”
  隋炯说:“龙阿爷从不做保媒拉纤的活,但是他的卦是很准的,他看到阿炜与阿瑾的姻缘有太多的波折,就站出来,力挺他们的姻缘。龙阿爷真是百年一遇的大好人啊。”
  隋熠大笑,拍着隋炜的肩,说:“阿炜,有龙阿爷挺你,你妈再怎么厉害对龙阿爷也得唯命是从,俯首帖耳。你好事将近,别忘了给兄弟每人派万元红包啊。”
  陈江说:“阿炜还要买房子呢,这下难出手了。”
  隋炜说:“不难,兄弟的红包是少不了的,我今早还送了一个万元利士给龙阿爷,在他有生之年,他的恩情这辈子我都要报答他。”
  对于隋炜的知恩图报,兄弟们大加赞赏。
  “给阿瑾多少彩礼?”
  “阿瑾不要彩礼,金银首饰都不要。”
  “难得呀,这么金贵的女子居然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她要我一颗心,要我的余生。”
  众兄弟大笑,陶钧叫玩斗地主,他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与隋氏男子来往,今夜玩个痛快。
  
  农历十五,渔家人家家户户都习惯在这天祭祀拜祖,挑吉时到镇外二十里远的葎蘋山妈祖庙敬香问吉。隋宗祥携家眷,一大家子人穿戴齐整到妈祖庙祭拜。
  祭拜后,全家和隋氏家族的人走下山。山下,停着一溜出租车,镇上也有不少人家租车上山祭拜。阮文璋带着妻子女儿外孙也来了,同行的还有阮文珂夫妇、阮文斑、阮文理两家人。
  两个家族的人在山口处意外相遇,身为乡长的阮文珂见到隋厚桦兄弟四人,表情一时显得很不自然,装做没看见,转头和兄弟说话,掩饰那份尴尬。相比之下,阮琛却大方多了,他和隋炜的目光碰到一块,大方地点了点头。阮琛开了个头,隋炜也不甘落后,他信步走上前,主动伸手与阮琛握在一起,继而与阮文斑握手。
  “斑叔,新年好。”他礼貌有加地说。
  “阿炜。”斑叔微笑地紧握住隋炜的手,转头郑重地把隋炜介绍给阮文璋阮文珂,“隋炜,他是我见到的最有仁义最有本事的后生仔,有一手修船的绝活。”
  阮文斑在阮氏兄弟中为长,阮文理、阮文璋与阮文珂顺理成章地与隋炜握手言和。阮文理与隋炜早已有私交,这次光明正大地握手,两个情不自禁地拥抱着。
  隋炜冲破层层桎梏,迈出了破冰的第一步,那种陨石撞击地球般的气场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勇气可嘉,令人钦佩。
  “阿姨。”隋炜大大方方地叫着陶琳。
  “阿炜。”陶琳出于礼貌,也和隋炜打起了招呼。这一声叫出来,相当的艰难,但一叫出来,心情也自然了,积压在胸口那三十多年的怨恨也跟着轻声一叫而舒散开来。
  隋炜转身叫了隋厚桦一声,后者迟疑了三秒钟,向前迈了一步,两步,三步,他走近前,郑重地向阮文斑、阮文理伸出了右手,他们同为渔家人,在海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从未打过一声招呼。这一握,沧海恩仇尽在一笑间。隋厚桦转身面对阮文璋,脸上带着感慨万千的表情和说不清的惭愧与歉意,阮文璋没有犹豫,握住了隋厚桦的手,从小两人就不和,大半辈子走过,在儿辈的努力下,两个男人的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隋厚桦再与阮文珂握住,两人的眼中都浮着百感交集的神色,在时隔五十多年后摒弃前嫌和好如初地握在了一起。
  应了那句话:给人以宽松,予己以从容。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这是老子的为人处世的人生态度,做人如水,从善如流;如水人生,随遇而安。隋家的男丁们一一上前与阮家人握手言和。
  阮文珂揽着隋炜的肩说:“古人有句话‘水唯能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隋炜做到了,而我却做不到。”
  阮文璋也赞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文人就是文人,出口就是不一样。”隋厚桢说道。话一出,引来众人欢笑。
  隋厚桦对阮文珂发出诚挚的邀请:“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晚六点,我做东,请你们兄弟阖家在疍家饭店吃饭。”
  阮家人相视着,阮文珂点着头说:“好,六时准时赴约。”
  阮瑾的目光与隋炜凝视交织着,她为隋炜男人的伟岸气度所感动。琨仔向隋炜走去,后者蹲下身,把琨仔抱在怀里,琨仔随即在隋炜脸上亲了一下,这一亲,阮文璋阮文珂脸上绽放出释怀的笑容。
  目送阮氏的人上山祭拜,隋厚桦心慰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
  隋熠隋烺隋炎隋炯等一干兄弟上前拥着隋炜,恭祝他做出了可喜的举动。
  爷爷拉着隋炜的手说:“行将朽木,阿炜给我上了一堂人生最好的课。难得难得。”
  众亲人纷纷点头称赞。
  隋厚松问隋炜:“怎么没见到阮文璋的另一个女儿?过年也不回家。”
  隋炜迟疑了片刻,缓缓地说:“因病去世了。”
  隋氏一族的人全惊呆了,空气一下子变得凝滞。
  “阮文璋心里一定好痛。”隋厚桦说。
  隋炜说:“大半年才缓过来。”
  几十年的冰山融化了,隋家人都开心无比,有说有笑,感觉是从未有的轻松快乐。当晚,疍寮镇的长街中心挂起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灯展。整条街是亮如白昼,游人如织,摩肩接踵。隋炜和兄弟们徜徉在灯海里,逐一欣赏花灯猜灯谜。
  “阿炜,阿炜,东头那里有对童男童女的一对大花灯,像极了小时候的你和阿瑾。”隋烽牵着儿子走来,对隋炜叫着。
  隋炜转头朝东巷走去。很快,他找到了那对童男童女大花灯,仔细端详,真像他和阮瑾小时候的模样。灯上有四行小字:清河之水,火光灼灼,陈留明名,玉色莹莹。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隋炜很是不解。
  众兄弟大笑,隋厚桢抱着孙女路过,挤进人群。看了一眼,对隋炜说:“这对童男童女就是你和阿瑾。”
  众人大惊,隋炜连忙问原因。
  隋厚桢解释道:“这小篆是龙阿爷的手笔,他写得一手好字。咱们家隋姓源自清河,火光灼灼就是你的炜字。阮姓来自史上陈留,玉色莹莹就是瑾字。”
  这么一解释,大家都明白了。隋炜掏出手机,叫阮瑾赶紧过来,阮瑾和她的姐妹们也在看灯展,隋炜一叫,不到五分钟就赶来了。这盏灯是龙阿爷的心血之作,两人在龙阿爷的大作面前合影留念,照了几十张,兄弟们撺掇他俩又照了十几张亲密无间的照片,甚至还照了吻照,把兄弟姐妹们逗得开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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