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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灰黑色的夹克      作者:铁犁      发布时间:2021-03-13 08:51:28      字数:7817

  高高的玉龙雪山像一个满头白发的慈祥老人,默默地、满怀深情地迎接远方的客人。这里的天蓝得像一团靛青,云也显得越发的白了,几乎白得剌眼。在这样的天底下,你会感悟到什么叫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各种植物,各种鲜花,几乎叫不出名字来,而每一种鲜花都美得让人惊叹。蓝天白云将美丽和纯洁投向泸沽湖,一湖的水比天还要蓝,还要深不可测。湖周围居住的摩梭人,简直就是一种传奇。他们从远古社会带来的活化石一般的“走婚”,更让所有来这里的人心情激动。
  我久久地望着摩梭人花楼上极富神秘的方方正正的窗子,想像着千百年来那里面所发生的童话一般甜美的故事,一时竟着了迷,连春兰微愠的神色都没有注意到。直至她气恼地用左肘抵了我一下:“怎么?不想走了?”我才不好意思地朝她愐然一笑。
  云南之行让春兰玩得非常开心——尽管没有满足她原有的愿望。我们乘坐飞机绕道西安,换乘火车、汽车,来到了昌悟县城。在一家金利来酒家下榻,第二天一早乘坐县域班车来到八里河乡。打听一下,后沟村离八里河还有十四五里的山路,而且,不通班车!我彻底懵了。如果仅是我一个人,什么事情都不难办,可现在,哎!近些天来,我头一回觉得,春兰是个累赘。我曾经计算过,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怎么办?这一路又是飞机又是火车汽车的,我时刻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情况。我提出找个旅馆什么的把她先安置下来,我一个人去,等办完了这一切再回来接上她一起回家。可她从来都是死倔的脾气,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就是一句话:“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忍心吗?你去哪里,我跟哪里,这辈子休想甩开我!”
  我还是登记了一个房间,把我们的行李箱寄存起来,买了些礼品以及烧纸冥钱之类的东西,一个人背在肩上,春兰跟在身后,我们慢慢地上了路。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来到了后沟的鲁家。一座青石砌成的小院,树枝编成的羊圈栅栏一样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杂草丛生,三间破旧的茅草房。
  “好像没人?”春兰说。
  “有人吗?喂——这里有人吗?”春兰叫了两声。
  “大婶儿!您在家吗?”我也叫了两声。
  喊声从院里的槐树上惊起几只灰喜誉。
  除了山林里几声乌鸦的啼鸣和一两声牛叫,一点声音也没有。
  “叮铛,叮铛……”左边山道上响起一串清脆的牛铃铛。一位颧骨高高的、脸色黧黑的大娘赶着两头黄牛从后山下来。见我们在叫门,很新奇地问:“你们这是干啥哩?”
  “我们找人。大娘,这家里的人呢?”我问。
  听着声音耳熟,我定睛看了一阵儿。“哎呀,这不是那位大娘吗?还记得吗?我们在一个病房里住院?”
  她也认出了我来:“哎哟,是什么风把你们二位给吹来了?看看,看看,到家门口儿了,我还装作不认识,我这双老眼哦。你是郑兄弟,好人哪!当时可是没有少帮补我们。”
  “大叔呢?身体还好吗?”
  “没了。回来没俩月就没了,没钱治。报销的药不治病,治病的药又不给报。这不,就走了。”说着,一只手撩起衣襟去擦眼泪。“哦,忘了只顾说话呢。你们快到家里坐一会儿,我给你们做饭。”
  “不了大娘,我们是来打听这家人呢。”
  “嗐!你找这家人哩?别找了,男人外出几年都没有消息,前些天,有人风传,说他死了,死哪儿了也没有人知道。闺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几年不见人影。女人带着儿子,改嫁了!”
  “改嫁?嫁哪儿了?”
  “啥子改嫁哟,跟别人跑了!”我愣怔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叫住大娘。
  “鲁国建死了,埋哪儿了,咱们村上的人都知道吗?”
  “死了也只是听说,家里没有人,连死哪儿了都不知道。谁埋呀?”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我把鲁国建前前后后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哎,这一家算完了!女儿还不知道啥样呢!”
  我缓缓地站起来。
  “就在这个地方给他烧些纸钱吧。听说人死了,魂总是会回来的。”春兰连说连拿出纸钱和冥币来。我们双双在他家的大门一块干净的地方,把所有的礼品和贡品摆在一起,点起纸钱。银白色的纸灰随着胭红的火苗翻转着飞向天空。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春兰在一旁大声欢呼着,“叔叔一定会收到的!”
  往回走的时候,我们把所有的礼品都给了大娘,也算给我自己来了个轻装。
  
  回到家里,草草地安顿一下春兰,我便去了看守所。
  大红色的铁门紧锁着,大老远就被岗楼里站岗的警察给拦在了外面。我说明来意后,他拿起电话向里边报告了情况。电话听筒放下之后,他问我:“你是他什么人?”我说是他的一个狱友,那警察冷冷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按照有关规定,你没有权力过问这件事儿。”我无言以对,只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问一下他埋在哪里,或者他的骨灰现在在哪里。那警察摇了摇头;最后,说当时是火化场拉走了,叫我到殡仪馆去问问。
  果然,鲁叔叔的骨灰还在殡仪馆无主骨灰的临时存放架上。像中药店药橱一样隔开许多的方格,其中一个放着像鞋盒一样的木质盒子。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鲁国建。我慢慢地把他抱在怀里,想起号里一起经历的那些日子,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木盒子上。
  “你要带走的话,大厅外往南走,有专门供应骨灰盒的,什么样的都有!”
  “可以继续寄存吗?”我问他。
  “当然可以,但是要出钱的。”
  “多少?”
  “一年一千元。亏你来的早,再迟几天说不定就按无主的处理了!”
  花一千元为老人家买了一个骨灰盒。没有他的照片儿,问管理员要了支笔重新写上他的名字,又为他交了一年的寄存费,我的心里终于平静了许多。往后就是想办法为他找到亲人了。
  等我忙完了这一切,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零几分。我发现春兰一脸的煞白,我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说下面见红!我不懂是怎么了,还以为是屁大点儿事儿置于吗?她让我看,卫生巾上好大一摊血!我吓了一跳。妈妈也吓坏了,立刻让我驾车去同光医院。
  表舅送的现代牌轿车就在下面楼下的停车场里,我刚学会开。拉上春兰一起到同光医院,这里她人熟。妇道科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春兰叫撖姨,我也只好跟着叫。我不会念这个字儿,开始以为她姓“韩”,一直叫她韩姨,直看到墙上的医护人员情况介绍栏里有关于她的介绍,才知道她姓“撖”。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稀奇古怪的字,大事不决问百度,小事不决问搜狐,“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读“Han”,四声。我却一直读二声“韩”。我向撖姨道歉,她只是笑笑,说:“没事儿,不只你念错,还有人读‘敢’呢。”撖姨给春兰做了详细的检查,回头告诉我,亏是来的及时,再晚,孩子就没救了。
  安排她住院,就在妇产科43床。这是个贵宾病房,春兰是医院董事长的女儿,住在这里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岳父大人闻讯不到二十分钟就赶了来。大体问了些无关瘙痒的事情,给撖主任交代几句,放下两千块钱,便匆匆地走了。春兰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声“谢谢”也没有;只是神色没有她所说的那么抵触,她至今还不能原谅他抛弃她们母女的那些情景。
  表舅来时她倒是挺高兴,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表舅和岳父几乎是前脚紧跟着后脚来的。然而岳父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表舅却是极富于谈兴的。晚辈外甥媳妇怀孕的事儿,在外甥面前怎么有脸过问。几句嘘寒问暖,便让她喜笑颜开。她夸表舅能干,有魄力,对晚辈亲……连我听得都不好意思起来。表舅却转过身夸我:“你这小子算是天大的造化,遇着这么漂亮又贤慧的姑娘。往后好好过日子,好好对待春兰!”又对春兰说,“他如果敢欺负你,你就跟表舅说,你看我咋来收拾他龟儿。舅打外甥,打他应承!”逗得春兰不停地笑。
  一个礼拜以后,春兰终于可以出院了。我也到了上班儿的时间。我只有把春兰留给父母照料。
  生活美满而幸福。往往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所以人们才喜欢说“快活,快活”。一转眼我们结婚已经四个月了,春兰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像一口大锅倒扣在上面。我每周都带她去检查。她走路都很困难,像只大肥鸭,双手扶着腰一摇三摆的。这天早上,她告诉我说:“你别上班儿了,我感觉很不对劲儿,会不会是要生了?”我听人说过,这女人生孩子要十月怀胎才能一朝分娩。我算过呢,我们结婚才四个月,从早先汝河堤那晚上算起,也就七个来月,快生了?可能吗?我说:“别瞎扯,早呢。”毅然上班去了。
  一天没事儿,果真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钟,我刚脱衣躺下,她便叫起肚子痛来,话没来及,羊水已先破了,我马上发动汽车拉上她就往医院跑。人刚到医院,还没有来得及进产房,孩子已经掉了下来。好在撖姨早在门口等着呢——来之前我已经给她打了电话。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有惊无险,母女平安。我有些纳闷儿,问撖姨,一向干脆利落的撖姨吞吞吐吐地说:“有,有,有,七个月,早产……”我心里纳闷儿,一向说话利利索索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支支吾吾的。一时忙乱,我没有往过多处想。
  我为女儿取名“招弟”,意思是希望下一个能生个男孩子;春兰不同意,说这名字不好听,哪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她要自己取名,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个名字,叫什么“一帆”,“郑一帆”。嗯,也好,“一帆风顺”,寓意还行。
  我的小一帆不仅美丽,而且非常聪明,八个月竟会走路,十个月就会叫爸爸妈妈了。就是长相不随我,有点儿随妈妈。这很正常,有不少女儿随妈妈的;随妈妈更好,漂亮。可生活中的未来,却总是难以预科的;上一刻阳光明媚,谁能说下一刻不是急风骤雨呢?
  我的工作也很顺利,一个月前,王姐找我谈话,是受组织委托的。我来局里以后,工作让各方面都比较满意,说我还有写作方面的才能,局党组研究提拔我为副科级秘书。我自然非常高兴。说起写作方面的才能,其缘由还是因为我一直坚持在市报上投稿,时不时的发个小报道,宣传了局里的工作。那都是些豆腐块儿一样的文字,所谓报道,也只是写个小故事,小通讯之类的。让我拿大材料,我实在没有这个底气。
  她一副娇嗔的神色,说:“你就别推托了,现在的秘书,连个小学生都能当,别说你还是大专毕业呢。写什么材料网上现成的模板;要哪方面的内容上网搜来,一搜就是一大堆。跟过去的女人缝衣裳一样,东一片西一片,弄到一起缝上就好了。”
  她的笑像晚间的一朵彩云。“那我就试试看吧。”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想立马收回来,可是毕竟已经说出去了。时下就有个年度总结,这可是个大任务。
  第二天下午,召开局长办公会议,局长副局长连同办公室主任王姐一共有八个人,我是唯一的列席,任务是聆听领导们各个方面一年来的工作汇总,作好会议记录,散会以后根据领导的意见,写好年度总结。马局长首先阐明了这次会议的主旨,接下来五个副局长一个纪检组长和办公室主任轮流发言。半天的会议开得像个马拉松,扯在工作上的内容甚是寥寥。大部分都是旅游、娱乐,甚至扯到“公关女郎”。几次我发现王姐的脸上都泛起了害臊的红晕。我写字慢,作笔记非快手不可;好在会议上这些许的东西是没法记的,一阵无可奈何以后,也就疏略过去了。我庆幸自己的手机录音功能正打开着。这还是王姐私下里嘱咐的,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会议结束,独自坐在王姐为我指定的办公桌前时,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傻了眼。半天的会议,所有的内容,能够用于年度总结的素材微乎其微,尤其需要的数字。我打电话给王姐,向她告急。王姐毕竟在办公室工作的时间长些,她告诉我,这些东西去统计科要,有些还可以查阅局里的局域网。然而,此时统计科的人早下班了,一座诺大的办公楼,只有我的一盏台灯在亮着。窗外,西北风不住地吼叫着,吹着窗缝,发出尖厉的声响。如果不是机关中央空调供暖,办公室里定会像冰窖一样寒冷。我手扶键盘,打出几行,觉得不妥又重新删除。反反复复,始终写不下去。心中被无端的焦躁搅成了一团乱麻。
  门锁一声扭动,王姐闪了进来。她穿着一件裘皮领子的尼子大衣,咖啡色的高筒皮鞋。“王姐,你怎么来了?”她脱去大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露出宝石蓝色的羊绒衣和一条鲜红颜色的纱巾,回转身笑着说:“有些东西还是担心你找不着,就来帮助你来呗。”
  “谢谢王姐!”
  扒资料、找文件,甚至连今年各大报纸的合订本都找了来。又打开档案柜,把连续几年的年度总结搬了出来。她说:“实在不行,就可以看看往年的总结,你人又聪明,比葫芦画瓢也把它给画出来喽。”
  “谢谢王姐,你真是内行。”我继续扒在桌上翻看她找来的资料。她就站在我的身后,可以闻得到她的呼吸气息的馨香。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呼吸那么粗重,那么急促。一只手将我的头发轻轻地抚摸着。我回过头来,看到王姐一脸朝霞,眼睛微眯着,两只酒窝若隐若现。“王姐……”我随即站起身,“不要这样王姐。”突然,一双手臂拦腰将我抱住。我下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们两个人同时僵在那里,我的心在颤抖。
  我能够听到她急促地喘息声,我竭力躲开她的疯狂的吻,她紧紧地贴着我的脸颊,她哭了!我照窗外看了看,窗子上的窗帘是拉着的。不然,万一被谁撞破了,这可怎么办呢?
  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缓慢地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开来。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一件事情。近段以来,我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总在什么地方注视着我,后来我发现是王姐。王姐平时待我就像大姐姐一样,所以,我没有往另外的地方去想。谁知她对我还有另外的想法。
  王姐的情况最早是赵汉青告诉我的。她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由于自视高,所以结婚时已经二十六岁。此前曾经有过几次恋爱,相处一段之后,都分手了。最后找了一个部队的少尉飞行员,开歼八的。王姐满意,结婚不久便转业了,在市工会安排了个普通职员。但他似乎一辈子就是为开飞机而生的,对于当干部坐机关感到极其不适。返回部队的可能是没有了,他便要求开汽车。他又是个倔脾气,生性不愿侍奉哪一个人。看好机关有台车是公用的,领导决定让他来开。也许是无奈之下,他对这个工作倒还满意。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渐渐地喜欢上了喝酒。开始喝个半斤四两,继而能喝它个八九两斤巴,他酒后开车总想过把歼八的瘾。
  在一天夜里,他独自一人会同学,没有喝多少酒,开车回来的时候,行至汝河桥和大车交会时,打错方向一头撞坏桥栏飞至桥下。车没有落到水里,掉到桥头下面的斜坡上。人全身多处骨折,脑胪出血。在医院抢救四十多天,命保住了,最后落下个植物人。就是这么一个植物人,王姐一直守护了十年,最终还是故去了。我们一起谈论起王姐的时候,小赵和我都觉得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可怜。但根本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我连忙扶她坐在简易长沙发上,她依旧紧紧地抱着我,好像稍一放松我就会从她手里跑了似的。我尽量使自己砰然狂跳的心平复一些,拂着她丰腴的肩膀说:“王姐,我一向非常敬重你,我想你一定能感觉得到。我是把你当大姐姐去敬爱的。我是有家室的人,你虽然新寡,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知道,我的冲动和无法忍耐的爱情是不会得到你的回应的。我就像一个人独自走在旷野里,无论我怎么绝望的呼喊,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我是个薄命人,上帝没有给我爱人的权力,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谁爱我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我说:“快别这么说王姐。一生中谁还不遇到一点儿难处?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一定会有让你满意的人爱你的。”
  “谁会爱我呀?连你我认为最喜欢我的人都不爱我,还会有人爱我吗?”
  “话不是这样说的王姐。我爱你,可这只是姐弟之爱;我如今已经有了妻室,我爱她,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我们不……”
  推开我的怀抱,她看着我脸说:“你别骗我,你根本就不爱她,如果你爱她,她就不会追着你还不跟她结婚。你还说爱她,你是在骗我,也是在骗你自己。”
  我不明白有些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一时慌乱,我止不住说:“那是开始,现在我明白过来,我是爱她的!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你就放过我吧。”
  “我不!我已经想了许久,我也在一旁关注你了很久,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放不下的男人。是的,我比你大,而且大得多,但我一样可以生育,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生。只要你答应我。”
  我彻底乱了方寸。她虽然徐娘半老,毕竟是经常出入大场面的人,论气质,论风韵,哪一点都胜出春兰一大截,我心里埋怨着她:王姐呀王姐,你早有此心你早些时候干啥去了?你如果早先提出来,说不定和我一起走向红地毯的就不会是于春兰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我费了千言万语,好说歹说,她才渐渐地平静下来。看来人的冲动高潮期也是有限的。我和她约定,我们以亲姐弟相待。尽管如此,平时我们在上班时相见,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暗送秋波。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说特殊就特殊、说不特殊也就不特殊的关系还是被一些眼尖的人窥破了,一时在局里各种传言都有。有的说:我们在搞婚外恋;有的说:我们早就睡到一张床上去了。而这些传言当事人谁也听不到,我们只是从人们的别样的眼神里察觉情况不妙。
  元旦节过后的一些时间,是新的一年真正的开局,领导所要的材料逐渐地多起来,少不了晚上加班。有时假如很晚,在值班室的值班单人床上凑合一觉也是常有的事儿;不为别的,就为了节省时间能多睡一会儿。我没有想到,这似乎很平常的事儿,却不能被春兰容忍。她非要说我是没事儿找借口,为的是一个人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只要是我晚上加班儿,她都会带着孩子来机关找我,看到我在灯光下俯案疾书,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仍疑窦难消。说起来好像鬼使神差。
  这天王姐下班要参加一个什么party,临走时可能由于慌张,把一只女式的麂皮包落在那个简易沙发上。我只埋头写我的材料,当我无意间抬起头时,她已经拉开了麂皮包的拉链儿。
  “你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包?啊!”我站起身来怒斥道。
  “怎么?这包都在这里,人能远吗?这人啥样啊,还不请出来让我瞧瞧,到底是哪一层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她一手叉在腰上,阴阳怪气地说。
  “你都说了些什么?!”
  “果真是美女的包,瞧瞧,还卫生巾都还带着呢。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它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回事儿!”
  “好啊,我可告诉你,我的眼里从来都是不揉沙子的;你让这位包包的主人出来,说一声这里面什么事儿没有,我就信你的。不然,就别怪我今儿不客气!”
  “快把别人的东西放下!”我急了,厉声喝道。
  “不放,今天说不明白,我跟你没完!”我上前去夺,她死不放手。一旁吓得小一帆哇哇直哭。一股热血一下子冲上了我的脑门儿,抬手打了她一记耳光!
  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连小一帆也突然停止了哭闹。我和她同时楞在那里,我这才发现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你敢打我!”
  她疯了似的扑向我,和我扭打起来。一帆在一边尖声地哭叫,我心疼孩子,转身来抱她,春兰伸手从我的裆下冷不防揪住下边用力一扯;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剧烈的疼痛一瞬间使我晕了过去……妈的,比吴二进还他妈狠呢!
  大约也正在这时候,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了这是?办公室耍全武行啊?”是王姐回来了。她将她从我身上拉开,她却依然不依不饶,连蹿带跳地朝着我扑来,嘴里又哭又骂。小一帆在一旁吓得傻了,浑身上下发着抖。王姐用力将我们分开,随手抱起孩子,拉把椅子坐下来问:“我是这里的办公室主任,我姓王;你是谁呀?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但这不是打架的地方。我认出来了,你是小郑的爱人,你们结婚时我还是你们的宾相呢!怎么?小两口儿闹气了?瞧把孩子吓的,快消消气吧。郑秘书这几天赶材料。这不是年底了吗,机关里事情多,等忙完了这阵子,他会回去好好陪你的……”
  我像是得到了救星。领导就是领导,王姐的话字字得体而又不失亲切,这回她该偃旗息鼓,消停下来,安心回家了。不料,事情更加复杂了。
  “是的吗?”她斜着眼睛,鄙夷地说,“怕是忙完了他人就跑你被窝里了吧?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腆着个脸勾引别人的男人……”
  王姐楞了一下,突然捂起脸夺门跑了出去。
  “你快别说了!”我下意识蹿上去捂她的嘴,她张嘴咬我。我怒火中烧,再也不想后果,将她按倒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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