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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赴会试

作品名称:南屏先生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1-03-10 10:04:48      字数:5160

  道光二十四年,甲辰岁正月。
  这一年,在吴敏树人生史上注定是个不平凡之年,正月也注定不是个平凡之月。
  还在头年,敏树就约了湘潭友人欧阳小岑和堂弟吴伯乔明年一起去京城参加会试。以前几次进京,都是单打独斗一个人,这一次可是一支队伍啊,熟人就更多了,到了京城的岳州会馆,还可以见到方桐芗他们、杨性农他们。
  到了正月初几里,欧阳小岑就过来了,二人一起在南屏书舍呆了几天,说了几天几夜的话,喝了几壶烧酒,吃了几海碗猪肉,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就上路了。行前,敏树作诗《甲辰正月同家伯乔欧阳晓岑入都会试》二首,他说,四十岁还强行入仕做官,大道理就在于为皇帝出力。我现在正在家侍养母亲,为什么要坐马车远去北京呢?现在候选的官员集于北京,他们身披着皇上的仁德。如果邀集到某个人去朝堂上,这难道不是他的光荣吗?遵循着道路前进必然没有凶险,要渡河不要选择故渡口。黄河水漫漫十分厉害,长叹一声表示伤心。中途遥寄家书一封,客居他乡念家之心固然难诉。游子在外心意要常乐,行为要谨慎,勿要堕入风尘。
  我的好友欧阳晓岑,和他交往时间愈久,情谊愈来愈好。都住在自己家里见面也难,分别也几十年了。现在二人同赴远道,久别重逢的感觉可以讲出来。壮丽的山川把晨景和晚景展现在眼前,在驿站里把玩着曚昽的景物。过去一直耻于仕进,敞开衣襟慨然长叹。每说到古时候事情,就要把今世的豪杰拿去比一比。高谈阔论惊动旅社同仁,这样的狂妄怪诞着实可爱。惭愧啊,我的马儿体力太弱了,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祖狄的鞭子。
  一路北上,舟车劳顿,来到开封杞县,看到城外护城河环形小堤上一排排杨树柳树垂下的枝叶,那么的匀齐毓秀,几个人沿着河堤走了一圈。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进京赶考,也是在这杞县住了个晚上,今天又要在这里住个晚上,感慨系之。
  回到旅舍,作诗二首,诗曰:
  郭外环堤柳种成,淡烟晴日照人行。绝饶好事春三月,走马垂鞭看绿城。
  昔岁曾经宿此城,囊中诗卷尚携行。爪痕消尽泥融雪,帘影分明记得清。
  路过河南卫辉,敏树作诗《过卫辉泥沟驿》,说驿站的雨停了,想起了绝代风流的二苏。
  路过河北邯郸,敏树作诗《邯郸》,歌颂邯郸少年豪侠。
  到了京城,敏树兄弟住进岳州会馆,欧阳小岑住进湖南会馆,没事的时候,二人还是经常会面。
  在岳州会馆,人们谈论最多的还是海漕大事,自然说到了洋鬼子。敏树有感,遂作诗《闻人谈海漕事慨然有述》,说海鸥不相信甘于淡泊忘掉世俗的事,野马烦愁地吹着满地灰尘。
  住了几日,敏树就烦愁起来,连杯中物也不愿碰了,作诗《漫吟》,说近来烦愁喝酒时也常常推辞着不喝,很想看花又怕辜负了春天。
  杨性农终于到达京城。他和吴敏树都是那一年被徐法绩先生打捞起来的六举人之一,同样的命运让他们相交很深。看见杨性农,敏树兴奋异常,作诗《至京晤杨性农彝珍同年》,拿沅水岸边的香芷和澧水边的兰草比喻二人的友谊,期望超过千年。
  敏树这次赴京带去了一个宝贝,就是他编辑的归震川文集以及他为归文写的一篇序言。杨性农在敏树这里看见了这两件宝贝,无论如何要带到住处去读一读,他和欧阳小岑一样,也住在湖南会馆,敏树只好依了他。
  杨性农才拿去没两天,就被瑞安人项几山遇见了,项几山看见敏树编辑的归文文集就问杨性农:“彝珍兄,你这归有光抄本哪里来的?”
  “从我朋友那里借来的。”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你是浙江瑞安人,他是湖南岳州人,我估计你们不认识。”
  “你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他叫吴敏树,又叫吴南屏,住在岳州会馆。”
  “这人的名字我听说过,就是你们湖南那个诗文俱佳的南屏先生吧?”
  “傅霖先生,你对他为何有兴趣啊?”
  “他有才学啊,不行吗?归有光文章正是我辈喜爱之物,南屏先生有心编辑,岂不正合我等心意?”
  “彝珍先生,南屏先生还写了一篇序言呢。”
  “那好,那给我看看。”
  杨性农就把吴敏树写的《归震川文别钞序》拿了出来,项几山认真读了起来:
  呜呼!自四子书之文兴,而文章不及于古,岂人才固使然哉?天下能为文章之士,必皆有聪明杰特非常之才。而是人者,自其少时,固已学为四子书之文。而其为文之道,亦诚有可以自尽其心,而有未易可穷之致。乃其心,固犹不安于是,则又时时习为传记序论之作,以追逐唐宋之能者,而与之后先。虽足以名于一时,而其气力亦衰减矣。此予所以录震川归氏之文,而为之三叹也。
  盖明朝始以四子书之文取士,而其文莫盛焉。三百年间,传者数十家。而震川归氏为之雄,而明之言古文者,亦未有如归氏者也。余观归氏之文,远宗乎司马,近迹乎欧曾。其为学大精博,而其意见亦绝高,岂区区甘为帖括者,徒以老困场屋?而从游请业之徒,舍是亦无问焉者,故出其余而遂绝一代矣。至其古体之文,乃其所尽意以为,然拟之古人,犹若不逮。借使归氏不生于明,而出于唐贞元宋庆历年之间,无分其力而穷一生,以成其文,岂在李翱曾巩之后哉?抑以归氏之不遇,老而一第,终没于小官。当时大述作,皆莫出于其手,是又可伤也。录凡八十首,为卷二。盖余心之所私喜者,而非以是为去留也。道光辛丑冬十月,巴陵吴敏树序。
  读完后,项几山说:“这个吴南屏对归震川文评价甚高啊!”
  杨性农接话说:“就是,这是他的见解,有的人服气,有的人不服气,不知傅霖先生如何看。”
  “我同意南屏先生的意见,归震川确为明一代大家,他是唐宋八大家之后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
  杨性农望着项几山笑了笑,没接话。
  项几山说:“彝珍兄,你莫不是坏笑吧?我说的不对吗?”
  “对啊,怎么不对呢?和南屏兄一样的见解。”
  “我要把归震川先生文集和南屏先生这篇序言借过去读读,你同意吗?”
  “傅霖先生,这不是我的啊,你应该去问南屏兄。”
  杨性农只好把项几山逮到了岳州会馆来见敏树。他把二人互相做了个介绍,敏树就抱拳拱手作了个揖,然后说:“早就闻听傅霖兄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项几山说:“南屏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我早应该过来拜会的。”
  杨性农插话把项几山今日过来的目的说了一下,敏树说:“借过去不是不可以,只莫遗失了就好。”
  项几山说:“那是当然,鄙人嗜书如命,知道好好爱惜的。”
  就这样,吴敏树的两件宝贝转到了项几山那里。
  项几山拿回去认真读了几日就读完了,然后约了他们省里大文学家邵位西来见吴敏树。他介绍说:“南屏兄,我今天带来一个大名人邵位西,懿辰先生,他是个目录学家,也是我们浙江最大的藏书家,诗文俱佳。”
  吴敏树和邵位西相对着走近,二人互相抱了抱,表示认识了。邵位西说:“南屏兄,认识你很高兴,早就听说过你大名,今日有缘一见,实乃小弟之福。”
  敏树说:“懿辰先生大名我早有耳闻,一直想去拜会先生,没想到先生倒是先来我这里啦。”
  “南屏兄,我在傅霖兄那里看见了你编的归震川集子和你写的一篇序言,想要借过去看看,不知南屏兄是否放手?”
  “懿辰先生,你尽管拿去好啦,么时用完了么时还我便是。”
  “啊,南屏兄,问你一个问题啊,你对归震川文章如何看,对桐城派文章如何看?”
  “懿辰先生,我对归文的观点就写在那篇序言里;至于桐城派,我不以为然,若真的有派,好些人也是拉大旗做虎皮的。”
  “何以见得呢?”
  “有些人没大本事,却喜爱标高,把自己归于归震川门下,庙门前插着归震川旗杆,好像自己也和归震川一样高大威猛,比如刘某某便是。”
  “南屏兄怎么这样说啊?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刘某也是不错的。”
  因为是初相见,几个人说话客客气气的,敏树也没和邵位西争论下去。等到项几山他们走了,敏树就感觉到有点累。
  就这样,吴敏树开始在京城扩大他的认知圈子,与前两次进京大为不同,他开始和外省文人大肆交往起来。
  只要有空,他就去拜会项几山和邵位西,去项几山那里的次数最多,而且在那里居然见到了梅曾亮。
  这时候的京城文人圈子里,梅曾亮的名声最高,牌子最响亮,大家公认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文坛领袖。
  见到了梅曾亮,吴敏树单膝跪地便拜,梅曾亮忙去扶他起来说:“南屏兄何以施这样的大礼,伯言惭愧啊。”
  敏树说:“伯言先生是当今当之无愧的文坛霸主,杏林雄才,南屏自是晚辈,跪拜先生,理所当然。”
  “呵,南屏兄,你读过鄙人文章?”
  “读过一两篇,更想读全部,不知先生肯赐否?先生年少时专攻骈文,后转攻古文,又是姚鼐先生嫡传弟子,与归震川先生一脉相承,归震川先生正是我辈崇奉的文霸。”
  “南屏兄,我也惭愧啊,在傅霖先生处看到你编辑的归震川文集,看到你写的序言,我惭愧更甚。按说,这件事应该我来做的,没想到,你竟然做成了,还如实地评价了归震川先生文。”
  “伯言先生,读归文是我的一个爱好,我喜爱古文,归震川先生恰好是写古文的,功底深厚,这才合拍了。”
  “没想到啊,南屏兄,千里之外,你我还是一对知音啊,忘年交知音。”
  梅曾亮这么看得起吴敏树,令敏树高兴异常。
  这次见面后,梅曾亮就把敏树编辑的归震川文集和他写的序言拿回去看,然后在文人圈内广泛宣扬吴南屏,就有不少文人来岳州会馆敏树处阅读此书,敏树因此认识了许多文人名人,包括曾国藩。
  那天见到曾国藩,吴敏树没像看见梅曾亮样那么激动,二人毕竟神交已久,而且都是湖南人,曾国藩还小敏树六岁,他不必仰视曾国藩。
  敏树说:“涤生兄,我知道你啊,湘人翘楚,楚人豪雄!”
  “南屏先生,我也知道你,和欧阳小岑交往时,就知道你和欧阳君交谊甚深;西垣兄旅居京师的时候,我在他那里了解了你,读了很多你写的书信和古诗。西垣说你是个文才,我很赞同他的说法,你不是一般的文才,你是文采熠熠的文才!”
  “涤生兄莫要谬夸啊,我哪敢和你比?你小我六龄,早就是进士,是朝廷干城啦,我呢,在后面老远老远。”
  “南屏先生莫要这样说,这只是个机缘而已,我是个进士,并不说明我有真本事;你不是进士,并不说明你没本事。”
  “涤生兄要是这么说,我吴南屏就无地自容了。”
  二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毛西垣,他们的观点很一致,都认为毛西垣写的诗水平极高,直追李杜,风格近似辛苏。然后又说到归震川,也有一致的意见,认为归文承接唐宋古文遗绪,是明一代当之无愧的古文宗师,他的文章值得一读。
  以后,敏树又认识了朱琦、王锡振这些闻人,他们都是京官,不像敏树一样还是个小小的举人。这些人和敏树打交道很有气魄,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显赫地位高而瞧不起乡下文人。敏树也是落落大方,没因为自己的卑微而卑躬屈膝。
  后来,梅曾亮就将自己的文集送了一本给敏树。敏树自然高兴,读了几天,然后去拜会梅曾亮先生。他说:“伯言先生,读您的作品如读古文,不像是读今人著作,我现在知道了,天下最好的文章,就在先生您这儿了。”
  梅曾亮笑着说:“南屏兄,你这风子菜送得及时啊!”
  “伯言先生,我可是说的真话,没半点夸张。”
  “呵呵,得到南屏兄的夸赞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今天一起喝半斤如何?”
  “那好啊,能与伯言先生一起进餐,真是件荣幸的事,还请您对我的诗文指点一二。”
  酒摆上来了,菜也端上来了,二人饮起酒来。
  梅曾亮说:“南屏兄,我和你一样,也是不喜欢时文,不喜欢试贴诗;可以说,我们的共同爱好和归震川先生是一样的,也可叫一脉相承吧。现在,你的诗文我还读得很有限,你回去了给我寄一些来,然后我再说意见行不行?”
  敏树说:“伯言先生,晚生愚钝,这次即使没考取也不失悔,因为我交到了您这样的朋友。晚生对您有个请求,不知您方便不方便?”
  “啊,南屏兄,你先说呀,看是么事。”
  “我父亲已去世数年了,想请您写篇墓志铭。”
  “你自己文笔这样好,又熟悉自己的父亲,何必求他人帮忙?”
  “伯言先生有所不知,当年连处士死了,他原本没甚名气的,欧阳修给他写了一篇墓志铭,使得他名气大扬。我父亲为人胜过连处士,若得到您写的墓志铭,那美名一定光照千秋的!”
  “南屏兄难得你一片孝心哪,好吧,我答应你,你回去后给我寄来令尊的材料。”
  又过了些日子,科场开考了。
  考试一完就没事了,敏树打点行装准备回去。离开京城时,作诗《甲辰都下留别春潭伯乔两弟》。他说,我连考三次都失败了,回顾一生无所成就。匡正时世、挽救时局确实要有能人,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愿意在南津湖边做个茅草屋,造一只小船,有鱼做鱼汤,有书可读。春潭和伯乔你们两个就努力干朝廷大事吧。
  返回路上经过河北省定兴县,敏树去拜谒杨椒山祠,作诗《定兴杨椒山祠》。他说,向皇帝死谏的臣子当属明代,杨椒山先生极得大仁,他的事迹千秋万代激励着我们这号人。
  路过新郑,见新郑城北道旁有碑题云“宋太师欧阳文忠公之墓”。墓在旌贤乡,往西还有二十余里,敏树约欧阳小岑一起祭拜欧阳墓。来到墓地,只见碑侧有一小庵,守在这里的僧人就是欧阳修的后代。敏树作诗《欧公宋代儒者先》,他说,欧阳文忠公是宋代先儒,他的正色浩气传到今天已经快有千年之久了。他的礼乐文德自有多种状态,不碍风骨齐天。后代仰望欧阳公如望天上星斗,只见他流光溢彩,弥漫在遥远的边际。韩愈在前,苏东坡在后,难道他们不同轨辙,曾巩和王拱辰接续,难道他们不能比肩。
  六月间。敏树回到湖南,和欧阳小岑作别,遂作诗《自都偕晓琴南还至洞庭言别》送给小岑,他说,将来值得回忆的事,都是羁旅者的思绪和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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