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管肚皮要紧

　　接着五弟一面哭还一面委曲地诉说：“阿爸，只有你明白了，只有你明白呀！阿爸……我以前是对你不大好，可是上半年你的口粮钱大家都还没给过你。当时分开时大哥给他们讲得好好的，除了三哥刚造房子有困难，这几年暂时不负担，其他各人每年二十元，可是到如今谁也没有给你过一元钱。阿爸你没有法子，只好把大哥寄来的十元钱省一点给我。刚刚大哥讲了我不应该用你的他寄来给你做蚊帐的钱，我当时是不要的，我说大哥回来看见依旧没给你做新蚊帐会生气的。阿爸你说管肚皮要紧，蚊子咬咬不会死人的，饭没吃要饿死人，你经济也不宽裕。阿爸强把钱给了我，也怪我小孩子不争气老是生病。结果我把阿哥给你做蚊帐的钱也用进去了，这是我对你不起的！也应该给大哥骂的。
　　“可是阿爸你还是担愁，下半年口粮钱怎么办？阿爸说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向你大哥要了，他已经每月给我寄来十元。我当时对你说：阿爸，你甭愁！有我吃的总不能让你饿着！没吃了只管到我地方来拿好了。你以后对我是更好了一些。这几天你米吃光了，我前天是想去给你到大队碾米厂碾米的，可是后来西郊亲戚叫我帮忙，我一时来不及。可如今把他们样样罪名都挂到我头上了,呼呜呜呜……”
　　 我听了阿五对父亲的一番诉说，一时愕在了那里，对我的震动很大。虽然五弟讲的是不是都是事实，他的话不能尽信。可是看来他们几个今年给父亲的口粮钱还没有给父亲过，这是事实。当着老二老三老四和他们老婆的面，五弟不会说这些谎话的。我再看看他们几个人的反映，只见老二不以为然地说：“哼，棺材横头鬼讨好，你当如今阿爸不会讲话了？都由着你说。”
　　老三说：“你说的待阿爸这这么好，啥人相信你？”
　　老四接上说：“为啥早几天米不去碾米？”
　　 我听了他们一个个批驳五弟，可他们都不敢提口粮钱的事，说明这件事情事实就是如此，证明他们两兄弟没交口粮钱的事五弟没有诬赖他们。
　　 “阿爸今年的口粮摊派，上半年阿爸从老五家出来时就讲好了的嘛？怎么现在会这样？”我气喷地望着老二老四等说，“除了三弟造屋生活困难，这几年暂不叫他负担，你们三个各是二十元，为啥你们不肯拿出来？”
　　 他们耷拉着脸，一个个都像哑巴似的望着地上不敢吭气了。我喷怒地一个个地盯着他们，他们似乎都有点尴尬。忽然二弟媳妇低低地、不平地咕哝起来：“以前看他小，看他没成家，阿爸又和他一起住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口粮钱我们每年按规定给阿爸，实在也好着他，当时我们难为阿爸面子。后来他把要爸赶出来了，还要阿爸一年到头给他喂猪喂鸡管家务，还把大哥寄来的钱都骗骗去，我是不大情愿拿出去。阿爸是个烂好人，又不会说他，耳朵又软，心肠又糯，哪弄他得过的，听他花言巧语地一说就被他骗过去了。如果阿爸也给我家里这样帮忙，我就不不会少给阿爸一分饭钿。再说老三有钱造两间新楼，都不肯拿出一元来给阿爸做饭钱，我是也不高兴拿出去了。”
　　 老五听了老二老婆刚才说他的话正气恼地望着老二老婆想辩解，这时老三媳妇听老二媳妇旁敲侧击地连带着说他家，也气急败坏地跳出来了，叽叽刮刮像机关枪一样向老二媳妇反击：“我造新屋不是有钱，我是没有房子住，以前住着大佃农的房子现在人家摘帽了，要收回去自己派用场了，自己不造房子我住到那里去？我造新房子的钱都是借来的。有房子住，谁会劳费心计地去借钱造房子呀？如今我背了两三千元债得要还几世年纪了！自己的饭篮子都要吊起来了，还怎么养大人？以前几年我有少过阿爸一分钱嘛？这两年我自己这么困难我当时是讲五年以后再负担的------”
　　 老三接着他老婆的话说：“我参军去时把六百元钱都给父母造房子了，等我退伍回来新房子都给老四老五住了去，我反而连一块瓦片都没有份了。我如今如有现成的房子住不用起新屋，不要背债我会赖这几元钱嘛？拿双份也情愿的……”
　　老四听着老三夹七夹八的把他也带进去了。他也听不进去了，因为他住的两间楼屋的前身的两间小屋当时也是老三那笔钱做底一起造起来的。于是老四对老三说：“当年造房子的钱也不全是你的。六百元钱能造三间房子？随便你说说的，当年东西怎么便宜也不够的。当年阿爸阿妈还递进去很多钱的。当时我也会劳动了。再说阿妈也没亏待你，当年造房子时用进了你这笔钱，可是当时按分家时规定阿妈是你养的，可阿妈每年从大队拿来的一百三十元钱都给你存起来了，四年给你存了五百多元。你退伍回来只一百多元钱，当时你买家具结婚的钱都是阿妈给你的，单是家具就买了四百多元，你还有啥吃亏的呢？阿妈没有吃你的，这几年阿妈就是自己吃自己凉帽做来的钱。当年阿妈为你结婚操劳了一天，到夜里还要接待什么阿舅，结果让阿妈不熟悉你家里走出看不清路闯到河里淹死，把命都送在了你的手里了，你如今还讲六百元钱，你对得起阿妈吗？”
　　 老三也像现在老五一样因为母亲为他结婚落河而死，最听不得人家指摘他害死母亲，于是他也气呼呼地跳出来反击老四了：“阿妈是我害死的，阿爸是你害死的！当年老五还小时，阿爸带着你住在你家里，你老婆一走出去就锁门，弄得阿爸和小弟没地方住，只好自己另立门户，不是你把阿爸赶出去的？”
　　 老四说：“我把阿爸赶出去？你老婆还把阿爸当贼办呢！”
　　一下子牵丝攀藤地扯老四老婆身上去了，老四媳妇当时也揭起老三媳妇的短来：“你们就那么好！养阿爸的钱你一分不肯拿出来，有点事情倒来叫阿爸了。你起新屋阿爸帮你们烧了三天三夜火，连一包香烟也不肯拿出来给阿爸吃，都牢牢地藏在楼上。人家来你家帮忙，阿爸看自己吃的八钱一包的大红鹰牌香烟拿不出手，摸到你家楼上五斗橱里拿一包香烟去招待帮忙的人，你老婆发现了当即就走上去把房门锁了起来，还当着阿爸的面骂贼骨头走进了！钞票香烟东西都偷光了！气得阿爸一天一夜也不吃也不睡，哭得好伤心！你也不敢出来骂你一声老婆，你们对阿爸这么好？”
　　 “你不要红嘴白牙含血喷人！谁骂阿爸偷东西来？”老三媳妇又唇枪舌剑地把矛头对准了老四媳妇：“红猛日头我讲乱话没有好下场的，我当时是这样说的嘛？我当时对阿爸说，阿爸你要香烟你应该告诉我一下，你自己上去拿，别的人家小孩子也会自己去拿，人多手杂东西丢掉钞票偷去怎么办？我那里说过阿爸偷东西讲阿爸做贼？我会这样讲嘛？如今阿爸死了你也来棺材横头鬼讨好！你也讲起阿爸好来了。阿爸在时阿爸怎么到你家门前都不敢进去呢？你怎么当面都不叫一声阿爸呢？你们对阿爸这么孝敬为什么连廿元口粮钱到如今都还没有给阿爸呢？哎，别烂鼻头管充正整了！”
　　 接着老四老婆气得又想反驳，她们的男人又帮助老婆说话。于是几个妯娌叽叽喳喳地吵得把破屋都要抬起来了，大家你戳我我挖你互相揭癞疮疤。
　　 “莫吵罗！莫吵罗！”我烦躁地制止她们，“阿爸已经死了，你们不要贼啊偷啊地再讲阿爸了！叫阿爸的亡灵都不得安宁。过去的事都算了，大家都莫陈年百官的翻老账了！阿爸吃的口粮钱叫你们每家每年拿出二十元钱，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拿出来。从现在起阿爸已经不会再来吃你们了！再不要你们负担了！可是这最后一次的事情，阿爸的丧葬费大家总要负担一些吧？”
　　 老阿婶听了也劝解说：“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不用多讲了，以前谁对你们阿爸好，你们阿爸也知道的，我们大家也看得出来。如今他躺在板头上了，他的后事总要弄弄好的吧？他养了你们七个子女，为你们苦苦难难劳碌了一辈子，如今他死了你们总不能用条席子把他包包出去吧？叫人家也看不过去，你们一个个起楼屋挣家档的又为了谁？我看一半为自己住着舒服，一半也为你们儿子吧？你们怎么样对你阿爹，你们儿子将来也会怎么样对待你们的。你们咋想呢？人到时候总要老的，莫看你们现在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你们老了做不动了，也不是这个样子？好好商量一下，这是你们阿爹最后一回事体了，我看你们五兄弟大家都要分摊一点。”
　　 我的阿叔一年前已经成死了，如今亲族里阿婶成了唯一的长辈，平时大家对阿婶也尊敬几分的，她说的话自然大家都不敢反对。连平时嘴巴尖利的几个弟媳妇们也不敢当面反驳她。弟弟们听阿婶和我的话基本同意了，可是老三媳妇仍坚持她的意见，丧葬费一元也不肯出。最后我对老三说：“你有困难，就出半股吧。”
　　“半股也出不起！”老三媳妇说，“我造了几间房子已经背了一屁股债，饭都要没吃了，还要叫我们出丧葬费！管死人要紧还是管活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