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水下召会

　　三十四水下召会
　　
　　由于和敌舰周旋，我们已经离开了原计划航线老远了；更靠近了海岸，渔船的数量也渐渐地增多，南来北往的商船也多了。
　　虽然，海上历经了多次险情，都无大碍；敌机、敌舰都已经逃跑，但艇长的心里却有了另一种沉重。吃饭的时候，饭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这一路上的事却一件接一件地浮上胸口。心事真重。
　　一是，我们提前了2天的航程，虽然躲避了炸弹，但这回去怎么汇报？
　　二是，让我们在水下多逗留了24小时，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导致的，上级的指挥意图和我艇长首长的决策之间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
　　三是，最后阶段与敌舰周旋，至少已经离开原航线3个多小时的路程了，回到原航线上去已经不可能了，斜插过去，再到返航航线上是有可能的。但这事又将如何与上级说明？
　　
　　艇长的心事似乎已经被首长看出：“艇长，海上的情况，你今天写个报告，靠码头后，你向上级汇报。”
　　“怎么写啊？！”艇长顺着自己的心思，直接就说出了真话。但仍然笑容快速浮到脸上，似乎只不过是有点为难而已。
　　“照实写，你把整个行动期间怎么想的，怎样做的，战术考虑和依据的是什么，照实写出来就行。出了问题我给你担着。”听到首长这些话，艇长像小孩似的露出憨笑，但他内心一定得想，我写一总结报告，怎么可能让首长担责任呢？！
　　
　　艇长叫首长慢吃，离开了二舱饭桌，立即去了三舱。
　　潜艇的二舱吃饭的人多，一般吃完就得离开，好腾出空间位置给下一波次的人用餐。
　　到了三舱，艇长就要了些稿纸，开始他的总结报告。
　　海图室暂时成了艇长的“办公室”，海图桌子，也就是暂时成了艇长办公桌。航海长递给艇长一支油笔……
　　在海图灯光的照射下，艇长的背影里，似乎展现了这一个月来的劈波斩浪、惊险刺激、斗智斗勇、鱼游穿梭、波涛汹涌、茫茫大洋、一叶扁舟、指挥若定、战风斗浪、热火朝天的整个场面……
　　
　　艇长提起了笔，思绪却难以集中，不知从何处入手，想起自己在首长关照下的成长与进步，想起自己所获得的那些所谓荣誉，想起首长那丝丝渐白的鬓角，想起自己海上遇到的情况与处置是不是有了些任性……
　　想到此，放下了笔，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想往后靠靠，却没有靠背，顺即用手去调了一调海图灯的位置，遂又想起首长“照实写”“有事我给你担着”，又提起了笔，开始写……
　　
　　艇长重点汇报了刚刚过渔场时，选择通气管航行的考量，不想刚刚出来就在水下因渔网而影响后续任务；
　　第一次发现声纳主动信号选择大深度时的大胆决策，确保隐蔽脱离成功；
　　第一次穿越阵地时的险情所迫；
　　太平洋海域推迟浮起的观察情况与自己的战术判断；
　　发现核潜艇时的考虑与所犯的错误；
　　阴差阳错的实弹演习；
　　水下超长时间逗留时的电池用电管理的全过程分析；
　　和敌方主动声纳的战术对抗……
　　
　　三舱的人叽里呱啦的，哪里知道艇长的脑海里翻滚着的一个又一个生动的画面里有他们的积极表现……
　　艇长听得声纳室里的口令一个接一个地紧着报告，就不再写报告了，去到了声纳室，和任军士一起注视着每一个目标的动向。
　　出来时未挂碰渔网，回去时，更不能。
　　既然已经是近岸了，为什么不通气管航行呢？艇长又想擅自做决定，他有自己的思路，但首长正在休息，怎么地，得请示一下吧。想了一想，还是晚上再通气管吧。
　　
　　潜艇在水下的时间过得也挺快的，还没等艇长报告写完，一个更次4小时已经过去。
　　首长休息好了也来到了三舱。
　　艇长草草地将报告给首长过目，首长则说晚饭后再说。
　　“你看个大概吧，然后指示一下，我好改。”艇长非常谦虚地说道。
　　“四舱饭菜已好!”广播器里每天三次要报告，并请示开饭。
　　“先开饭。”首长提示艇长。
　　
　　今晚，饭盆还没有传，各餐桌上已经发到了每人一根“即食海参”，密封包装好的。
　　这是首长亲自做的安排，搞得全艇战士，这心里呀，那是一阵又一阵的热乎。几个老同志，对首长的精确细致的“独立后勤”更是赞赏不已。
　　“这是第一次一人一根海参，以前都是一盘葱爆海参，还切成了小粒粒，眼尖的，几筷子上去就没有了。”杨进伟在和舱底的扣子边吃饭边说着海参的事。
　　这即食海参，可就是，凯旋的信号。
　　
　　“晚饭后，通知各军士长、班长开个会。”首长吃完，离开餐桌时，对艇长说。
　　艇长不知道什么事，首长要亲自召集开个会。艇长当然知道首长的性格，但在海上首长亲自召集开会，这是第一次。“部门干部呢？”艇长问首长。
　　“不用了。你们四位艇领导参加一下。”首长回过头，对艇长说。艇长向他点头，并继续用餐。
　　艇长、政委领会了首长的意图，去安排军士长、班长的岗位换人，饭后一阵有点忙碌的样子，才让相对老点的同志，顶替了军士长与班长的更次。
　　“这首长也是的，水下航行着却召集全体军士长、班长开会，安全操纵不管了？”政委心里还在推想首长的用意。
　　可看上去，首长对军士长、班长全都来二舱开会，倒是挺放心的。
　　
　　二舱草草地收拾干净了。
　　小周还是给首长泡好了茶水，依然是那个贴着“首长”的钢杯。
　　艇长和政委分别坐在了首长的左右，小周，没有给他们泡茶水。
　　首长讲话：“都来了吗？”首长问副长。副长说齐了。“都靠过来点！”首长示意大家都集中点。大家则用眼光审视着首长。
　　“和你们在海上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同吃同住一个多月了，我看到了许多，非常感谢军士长、班长细致的工作。怎么说呢？从准备期间，我们没有给你们下指标，没有给你们透露一点远航的消息，但是，这样一艘老旧艇，到海上整整一个多月，高强度的使用，居然没有发生一起故障，这个功劳是你们的，我得感谢你们，你们用自身的军事素质保障了这次任务。谢谢！”
　　大家听到这个，也没有吱声的，心里有想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但面对首长开会，又不好说出口，估计首长也懂这个意思。
　　
　　首长接着说：“海上出现了几次情况，这都是正常的，没有敌情的远航也不算是远航，处置好了敌情，并有所收获才能算是真正的训练。大家在险情当中的表现也很有军事素养。几次信号响声，大家都没有听到过，我也第一次听到，这就是海洋，这就是海军。回到了岸上，是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夸大，更不要乱说，更不能在公共场合谈论远航到哪里到哪里，干什么干什么的。这一点大家要注意。”
　　
　　“第三点呢……”首长略加思索说，“我和你们说个事。啊，这些年来，我们海军的训练是从基础抓起的，院校也好，机关也好，指挥也好，都很初级。有些是检验型，拿点数据型的，因为，我们海军应该说，这几年才走上正轨的。所以呢，你们这次任务的表现既检验了我们的战备机制，不知道要远航的情况下，一声令下，能不能在海上遂行作战任务？又检验我们的老艇的机械能力，最热的季节到最远的地方行不行？还有一个就是，这次应该说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计划着练，摆着练的时代即将结束；又是一个时代的开始——将来，艇长都必须像你们的艇长一样，灵活处置海上的一切情况。只有任务，没有计划！这是海军建设的目标。”
　　
　　“第四点，我想请大家放心，评功评奖时，我会和政治部说一声，倾斜一下，多给几个名额，这么炎热的季节、这么老旧的潜艇、遇到这么复杂的敌情，不是谁都能经受得住的，对不对？应该倾斜一下。我们海上临时党委，还得存在一段时间，直到评功评奖结束、上级总结结束，才能真正算是任务终结。各班都好好总结一下，有什么需求还可以向党委提出，也可以单独向我说，合理的，力所能及的，我都给办。”
　　“最后……”首长喝了一口茶，放下杯，把小本子合上，语气拉长，“你们艇长把你们这支队伍带得非常好，还是要向你们说声感谢！！别忘记艇长。”
　　“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看首长说的，我们都不好意思了。”首长最后说的谢谢终于让杨进伟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会后，艇长经请示首长，选择了通气管状态航行，黑黑的海面，黑黑无声的潜艇通气管，又穿梭在星星点点的渔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