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品名称:生生不息 挚爱不灭 作者:敖穈 发布时间:2021-03-25 15:30:46 字数:3163
故事写到这里本来应该要结束了,却因母亲接到的一个电话让我知道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我回国休假已经快一个月了,该见的亲戚都已经见了,该聚的朋友也都聚了,我也时不时去正在装修的房子里看一看工程的进度。
我在电影院家属楼的五楼阳台上晒着太阳,一边玩着手机,楼下是电影院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车子在上面来来往往,已经压成了一条路。
母亲接到一个电话,她握着电话匆匆忙忙走过来,手上洗衣的水还没干,她说:“你快听一下,说普通话的。”
我接起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说:“请问是古金花女士家吗?”
我说:“是。”
她说:“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说:“我姓曼,是古金花的儿子。”
她说:“曼先生您好,我是省民政厅的翻译,我姓李,我们受一对爱尔兰夫妇的委托帮他们在中国领养的孩子寻亲,我们通过祥德县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了解到Zoe当年是您母亲抚养。“
我问:“Zoe?”
李翻译说:“就是花花。”
这个事情我始料未及,花花这个模糊而熟悉名字从我脑海里浮现出来。
李翻译继续说:“这对夫妇和花花想见见你们,感谢你母亲对她的养育之恩,不知道你们放不方便和他们见面?”
我先答应了了下来,把电影院的地址也告诉了她。放下电话以后,我和母亲说了这个事情,她皱褶眉头,她的思绪亦被拉到很久以前,她想起来了,她惊讶地说:“花花从外国回来了?“
二十二年前,两岁的花花从电影院家属楼的五楼被抱到了福利院,她眯着眼睛哭啊哭,过了很久才开始适应那里的生活,古金花也去看过花花两次,第一次,古金花去的时候,花花听到古金花的声音,她高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摇摇晃晃地扑向古金花,第二次,花花愣了一会儿,然后朝声音扑了过去。
快到三岁的时候,花花被一对爱尔兰夫妇收养了,交接的地方在岚江省民政厅,护送女婴的一般都是正式工,姬英兰找到周思泉,说:“让金花也去看看大城市是嘛给样。”
那是古金花第一次坐那么远的车,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高速公路,花花坐在她腿上吃着零食,所有都女婴都换上了新的衣裳,尿布也换成了商店买的尿布,古金花好奇地看着窗外的围挡和护栏,她没见过这种路,这么平,路上没有人,栏杆还从头围到尾,她问车里的人:“这怎么过马路?”
周思泉从副驾驶反过脸来,说:“姐姐,过一段就有天桥的。你看,就是这种。”周思泉指着窗外刚刚掠过的天桥。
汽车在麓山的街头缓缓行驶,古金花从未见过这么高的楼,也未见过这么宽的道路,更未见过路上有这么多的车。汽车驶进了一座庄严的大院子,女职工抱着各自手里的女婴下了车,在周思泉的带领下进了民政厅的二楼一个会客厅,周思泉出了门去办手续,女职工们带着手里的女婴坐在沙发上等候,花花蹭了蹭自己的屁股,古金花便抱着花花去找厕所,民政厅的楼太大了,古金花抱着花花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厕所,古金花帮扯掉了花花的尿布,但花花的裤裆边上还是沾了一点大便,古金花想接水搓一搓,一手搂着花花,她来到洗手的地方,她发现这里银色的水龙头好漂亮,可她无论往左打还是往右打,都没有出水,她又试了另外两个,也没有水,她嫌弃地嘟囔:这么高档的地方怎么连水都没有?”
她发现角落有个洗拖把的地方,拖把池上方的铁质水龙头她认识,和她家里的一样,她旋转了一下,有水了,她把手打湿,用食指和拇指搓着花花裤裆上那一小块金黄的屎斑,反复了这样几次,还是有点印记,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出来太久了,她抱着花花又回了大厅。
进到大厅,里面来了很多外国人,又高又大,金发碧眼,不远处的一对外国夫妇对照着手里的照片向古金花微笑着打招呼,古金花有些害怕地走到周思泉面前,她告诉周思泉厕所没水,周思泉说:“民政厅怎么可能停水?你是不是没把水龙头的手柄往上抬?”
古金花张大了口,说:“还要抬?我还以为和我屋里的一样,只要转就行了。”
交接的“仪式”开始了。
女职工把各自手里的女婴交到对应的外国人夫妇手里,外国夫妇和她们握手、亲脸,把手里的礼物给女职工,女婴们一落到外国人手里,就哇哇地哭,一些女职工也哭了,古金花眼眶也有些红润了,她看着那对高大的白人夫妇抱着花花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她对花花说:“要听话,听到冒。”
花花挣脱着要从那个白人女人怀里下来,白人女人把花花放到了地上,花花循着古金花的声音就摇摇晃晃地扑了过来,她一把扑到古金花两腿里,古金花抱起她,花花就没有哭了。
那对白人女人从包里掏出一个录音机,和她丈夫走了过来,他们让翻译告诉古金花,让古金花录一些话,他们想以后给花花听。
交接仪式完成后,所有的外国人抱着他们的孩子上了一辆大巴就驶出了民政厅的大门,古金花看着大巴远去,看着里面的花花在外国女人身上哇哇哭,外国女人和外国男人只是笑着。
李翻译没有找到电影院的位置,我去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他们在离电影院不远处的邮电局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一对高大的白人夫妇,路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路过的摩的司机也忍不住停一会看看他们,他们身边站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穿得很时尚,长发卷卷的,额头上有块淡淡的疤,另一个穿着工装,我想卷头发的那一个就是花花了,我用英文和他们打了招呼,沟通没有问题,花花的父亲叫Brown,母亲叫Alisa。
我把他们接到了电影院的家属院里,邻居们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有的邻居还记得花花,把她看了又看,我请他们上楼,母亲和父亲在门口张望着,他们像过年一样早已备下零食、水果、茶点,父亲还特意把厕所里的脚盆、澡盆收到了床底下。
母亲一眼就认出了花花,也认出了Brown和Alisa,那对白人夫妇和当年一样亲切地和她亲脸,也和父亲握手,母亲眼眶红润握着花花的手,花花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着,母亲声音颤抖地对Alisa说:“好了?”李翻译帮母亲翻译。
Alisa也眼眶红润,点点头,说:“治好了。”
我和李小姐一起做着翻译,爸妈和他们回忆着当年见面时的情景,都感叹自己老了,母亲又问花花读书好不好,花花说她在读医学硕士。
我问那对夫妇:“你们为什么想起给花花寻找亲生父母?”
Brown说:“我们偶然在新闻网站上看到中国破获一起大型的婴儿拐卖案,所展示的婴儿照片里竟有一张和当年祥德县福利院传给我们的档案里几个月大时的Zoe长得一模一样,我和Alisa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带Zoe回来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我问:“那你们找到了吗?”
Alisa说:“没有,在警方的协助下,我们只知道Zoe当年是在韶关的花坪镇被拐卖的,人贩子对Zoe印象很深刻,因为Zoe眼睛看不见,额头上又有块疤,人贩子本来是不想收的,卖她的那个人求了人贩子很久才把Zoe便宜卖掉,人贩子还记得卖Zoe的那个人是韶关煤矿上的一个矿工,因为那个人一只手正常,一只手细,他印象很深刻,警方还告诉我们Zoe一开始是被卖到祁贵县福利院,后来祁贵县福利院又转给了祥德县福利院。”
我的情绪有些波动,但悄无声息地止住了,我又问:“警方那个矿工找到了吗?”
Alisa说:“韶关警方调阅了当年的资料,发现那个矿工在二十二年前就在矿难中死掉了。”
李小姐正想把这一段翻译给爸妈听,我故意打断了她,我抢着翻译:“他们说花花父母还是冒找到。”
送他们走的时候,母亲握着花花的手又哭了起来,花花只是笑着,我想在她看来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了,Alisa也红润了眼眶,她安慰着母亲。
晚上,我打开电脑查了这起韶关拐卖婴儿的案子,我在那众多的婴儿照片中我看到了花花的照片,亦看到了一张和我几个月大时一模一样的照片。
我对着电脑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对爸妈说我去找同学玩,我来到了衡州监狱,隔着玻璃,我看到了周思泉,这些年,我也只来过几次,都是顺便陪奶奶来的,他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我,我在电话里问他:“姑父,你当初知道花花他们的来历吗?”
他在电话里说:“我知道这个事情,但我并没有具体参与。孩子们的具体来历我们并不知道,当时张院长手里的册子也只是记录交易的金额,800到1200一个。当时如果不这样,院里造不出册子向国家申领抚养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