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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生生不息 挚爱不灭      作者:敖穈      发布时间:2021-03-24 13:56:30      字数:8364

  第二十二章
  周思泉经过这些年的稳扎稳打,已经从县福利院一个小小的会计做到了民政局的财务股长,他变得更加稳重和沉默寡言了,除了工作上的应酬,他每天都按时回家,但他很少主动和月柳说话,吃饭的时候他会问一下儿子周昊最近有没有考试,他也定期去一下周昊的学校。
  吃过饭,放下碗,他就上楼进了自己的书房,月柳若是在家里抱怨,他充耳不闻,月柳若是在外面抱怨,他会拿椅子砸月柳,月柳被砸一次就安分一段时间。
  他虽然调到民政局上班,但他依然会听到一些关于月楠的风言风语,起初,他听说是帮孤儿院和敬老院运垃圾的那个老头,他便借故把那个老头开了,没过多久,同事们又传了起来,而且越传越生动,有一天上班的时候,他借故说家里有事,便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去了一趟福利院,他走向左边的那栋楼的拐角处,他见月楠的门关着,窗帘也拉着,他又绕到靠近院子围墙的那一面墙,这个窗户没有完全被窗帘挡住,他凑了过去,透过一条缝他看到了令他也不禁咬牙颤抖的画面:月楠和两个男老人在床上正交合在一起。
  姬英兰和曼继望在电影院二单元的二楼带着佑康的三个孩子,谢桂平又去了广东。周思泉坐了下来,姬英兰给他到了一杯茶,他委婉地给曼继望和姬英兰说了这个事情,最后他说:“爸、妈,我打算把姐姐安排到大浦镇敬老院去,乡下敬老院环境其实还好一点。”
  姬英兰说:“好,妈明白。劳你费心了。”
  大浦镇敬老院其实并不在镇上,它设在偏远的梅园乡,地方就是以前梅园乡政府。送月楠去大浦镇敬老院那天,周思泉从单位叫了一辆车,姬英兰也去了,她牵着月楠的手从车里下来,眼前是一栋陈旧的红砖院子,两层楼,院子中间有一个篮球场,篮球架已经锈迹斑斑,没有了篮筐和篮板,院子的外面被青山包绕着。
  她对月楠说:“儿啊,你以后在这里要安分。”
  月楠说:晓得了,姬医生。”
  大浦镇敬老院的祁院长和其他工作人员早早在门口等着周思泉了,手续办得很快,周思泉叮嘱祁院长多关照,院长连连点头应和着。
  姬英兰帮月楠整理床铺的时候,一个熟人蹦蹦跳跳走了进来,但跳得已经不太硬朗了,那个人叫了一声:“英兰妹子!”
  姬英兰抬起头一看竟是曼杰宏,她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曼杰宏说:“国家政策好,让我来这里吃现成的。”
  姬英兰和他寒暄了一番,然后对他说:“杰宏哥哥,你是看着月楠长大的,她在这里,你帮忙多照看下。”
  曼杰宏说:“那你放心,自己的侄女能不照顾嘛。”
  月楠虽然已经搬到大浦镇敬老院,但依然时不时有那样的事情传到周思泉的耳朵,但他也不管了。
  最后一次从大浦镇传来的消息是月楠倒在地上。曼杰宏吃过早饭看到月楠没来,便去房里寻她,发现月楠倒在地上,翻着白眼,抽搐着,脸盆打落在地,地上都是水。
  送到医院的时候,月楠已经不行了,是脑溢血,医生问曼家的人开不开刀,姬英兰问:“开刀有几成把握?”
  医生说:“两成。”
  姬英兰红着眼眶,说:“不开了。”
  大家看着月楠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艰难地呼吸着,痰在她的胸腔和气管里拨动着,月楠剧烈地咳嗽,咳完又乱七八糟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周思泉凑到月楠耳边安慰她说:“姐姐,你心里莫着急。”
  月楠发出:“嗯嗯”的声音,像牛叫。
  到了午夜的时候,月楠落气了。
  去火葬场的路上,姬英兰让我全程守在月楠身边,我看着她被推进一个燃烧着的大铁盒子里,关上门以后,过了一会儿,有一缕青烟从盒子顶部的烟囱里冒出来,飘走了。
  没有办葬礼,曼家的人就一起吃了个饭。
  下葬的时候,姬英兰让我捧着月楠的照片,我当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让我捧着,我只是照办。我看着月楠的骨灰盒被放进一个大的瓦坛子里,坛子的上面又罩一个一样大的瓦坛子,然后一锹一锹的土就盖在月楠身上。
  
  第二十三章
  上一次姬英兰在周思泉家呆了一个多月是因为月枫得了乳腺癌,周思泉带着月枫去了麓山市附一医院做手术,临行前,姬英兰对周思泉说:“你们安心去,家里有我。”
  这一次她不知道要在周思泉家呆多久。
  小年夜的晚上周思泉被检察院的人抓走了,检察院的人敲了敲门,月枫正在给一个女婴喂奶粉,她抱着手里的女婴开了门,检察院的人就冲了进来,他们冲进周思泉的书房,拿出逮捕令,说:“周思泉,经查实,你涉嫌挪用巨额公款,现在逮捕你。”
  周思泉很坦然就跟他们走了,出门的时候他只对月枫说了一句话:“照顾好周昊。”
  姬英兰在电影院家属楼二单元的二楼得到消息后,她对曼继望说:“老头子,我搬去月枫家里住些日子。”
  曼继望坐在火炉边,说:“你去吧,这里有我。”
  月枫到处在外面找关系、找律师,姬英兰在月枫家里给周昊做饭,照看月枫带的五个女婴。
  大年三十晚上月枫去衡州监狱给周思泉送饭,还带了两条烟。姬英兰在电影院那边拿了钱纸、香和蜡烛帮周思泉家敬老爷,周昊问姬英兰:“外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姬英兰说:“过完年就回来了。”
  初一的早上,姬英兰给周昊一个人挂了红,她举起杯子和周昊碰杯,说:“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姬英兰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到周昊的手里。
  周昊说:“外婆长命百岁!”
  古金花毕竟是临时工,因为周思泉的事情,她家里的婴儿被福利院收回去了,出了节以后,朋友介绍她在解放北路的东方超市当清洁工,超市有两层,商品区、仓库、厕所的卫生都是她一个人打扫,姬英兰去超市买菜的时候看到古金花一瘸一拐地从生鲜区提着一麻袋柚子皮往外走,她走了过去,提起那个麻袋的一角,说:“来,我和你抬,倒到哪里去?”
  
  第二十四章
  死亡赋予生命意义,让人知道去日无多。
  奶奶曾经告诉我他父亲姬水生临死的时候,跟她说了两件事情,姬水生说:“英兰,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没看到你生个崽。”那个时候父亲还在奶奶的肚子里,只有三个月大,姬水生交代的第二件事情是家里的东西,他说:“石灰坛子里有四个咸鸭蛋,床底下还有半袋米,橱柜的钥匙我放在对面土砖的缝里。”姬水生奄奄一息地看着对面的土墙,奶奶顺着他眼睛的方向走到墙根下摸到了橱柜的钥匙,她回过头来想叫声“爸爸”,姬水生的脸就往床内侧转了过去,就落气了。
  我在微信视频里面看到爷爷躺在病床上,嘴巴有气无力地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对我说:“孟曦,你保重身体,我走了。”
  我在微信这一头泪如雨下,我看着爷爷的脸转了过去。
  白淑静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不说话,我呜呜地哭啊。
  三个月后,我来尼日利亚就满两年了,我迎来了我休假的日期,我特意恳求公司领导让我提起一天启程,我想在父亲生日那天赶到家里。
  我上飞机前特意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她上次通话时她特意交代我要给她打电话。
  我说:“我要上飞机了,等下就没信号了。”
  她说:“好好好,”那一头电话却没有挂。
  二十年前月柳回国的飞机就坠毁在太平洋里,奶奶那个时候知道原来有个海叫太平洋。
  在从阿布贾飞往埃塞的航班上,我看了一下时间,手机桌面上推送了几条新闻,有一条还是祁贵县的,空姐过来了,提示我开飞行模式,我便将手机直接关机了。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路桥设计师,一聊竟和我一个省的,但他在他女朋友的家乡太原安家了,他比我年长几岁,他看起来很疲倦、很安静。
  我对他说:“兄弟,你看起很累啊。”
  他平静地说:“你也是。”
  我打趣说:“你长期在外面,女朋友会不会跑掉?”
  他说:“都谈了这么多年了,后面结婚只是一个程序了。”
  我说:“你是独生子吗?”
  他说:“是。”
  我问:“那你把家安在太原,你父母怎么办?”
  他说:“都接过来了,我帮他们也买了房子。”
  我说:“你们公司果然厉害,当年招聘的广告就是‘三年在北京五环外买房’。”
  他说:“你也说了那是当年,现在你看它还敢不敢这么说。”
  我说:“我这次回去也要看看房子了。”
  他还是很平和地说:“好嘛。”
  他若有所思,又说:“我们过去盲目地羡慕西方国家的好生活、高福利是不对的,他们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开辟了新航路,他们经历过大航海时代和殖民掠夺才有了后来发展的基础,从来没有天生掉下来的好生活,我们的祖父辈、我们这一代,甚至我们的儿孙辈都将注定要为我们国家的发展奉献自己。”
  我点了点头,说:“你既然都看这么透了,那怎么还这样忧愁。”
  他说:“人解决完一个烦恼就会有另一个烦恼,我现在三十二了,公司现在在考虑提我当部门副经理,有好几竞争对手,我也不知道提不提的上去,职场的事情,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但即便提上去,我又确实有些累了。”
  我说:“生活是艰难的,但有时候其实又很简单。”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到了埃塞,他要转机去赞比亚,我和他挥手道别。
  还是两年前的地方,我又去那家店吃了一碗面,然后直接去了登机口,那些琳琅满目的商铺我不去逛了。
  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又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然后找了一家酒店下榻,我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乘高铁回衡州了,又马不停蹄地乘大巴到了祥德县,我下车的时候,汽车站门口的老爷车、摩的都围过来问我搭不搭车,我一遍又一遍地说“不搭”,他们还是问,行李太多了,我打了一个的士,的士司机是外地人,他不知道我口中所说的“老电影院”在哪里,他当然不知道了,祥德县电影院连废墟都被来来往往的车压平了,只有祥德县的老居民知道“老电影”在哪里。
  我对他说:“剧院你知道在哪里吧?”
  他说:“剧院我知道。”
  我说:“老电影院就在剧院对面。”
  他好奇地说:“剧院对面有电影院吗?”
  我说:“有。”
  车驶进人流拥挤的解放北路,踽踽而行,这里依旧是城市的商业中心,这里依旧车水马龙,到了以后,司机说:“就是这块空地啊?”
  我说:“对,这里就是祥德县电影院。”
  我托着两个大托箱走过这片废墟,身上还背着一个电脑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挎包。
  到了家属楼的院子里的时候,我看到那栋被挖的筒子楼,那个大窟窿,还有那口被废了的井,院里两棵松树也被藤蔓缠绕得奄奄一息,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更茂密了,几个在楼下歇息的邻居们认出了我,除了发型很丑以外,因为项目上同事之间都是相互剃头,其余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们惊奇的是我怎么没有变黑,我被他们拦下闲聊了一会儿,他们打听着我赚了多少钱,我都轻松应付过去了。
  一个邻居向楼上喊着:“金花,你崽回来了!”
  母亲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来,朝屋里喊:“曼佑安,乃几到了!”
  父亲很快下楼来,两条门缝一样的眼睛向我一眨一眨,我没有说话,他扛起一个大箱子,又让我把脖子上的挎包给他,我和他一人扛着一个箱子就上楼了。
  家里很小,亲戚们都要溢出来了,二爷爷曼继柏也来了,我在人群里看到了满头银发的奶奶,她激动地走过来,握着我的手,笑盈盈地对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把礼物分给了亲戚们,每人都有份,包括孩子们,他们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吃饭的时候,大家举杯,奶奶对着父亲说:“生日快乐嗷。”
  父亲略略笑了一下,不说话。
  我也说:“生日快乐,”但说得很小声。
  我本来打算饭后去看房子的,奶奶却让我去处理二爷爷曼继柏独生子女存折的事情。
  奶奶在桌上当着大家的面说:“真是养崽不读书,等于养甲猪。”
  我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是这样的:二爷爷独生子女的钱每月有80元,但密码输错了三次,账户被暂时冻结了,奶奶拿着身份证去帮二爷爷改密码时才发现身份证上是柏树的“柏”,而存折上却是伯仲的“伯”,奶奶一边说着,二爷爷吃得满头大汗,头顶冒着热气,他掏出他那皱巴巴的存折给我看,上面还真是“伯”。祥德地区“伯”和“柏”发音是一样的。
  我问:“存折当时是在哪里办的?”
  二爷爷回答道:“是村里一起办的。”
  我又问:“密码怎么会按错三次呢?”
  二爷爷说话时,眼睛上白色的水眉毛一动一动的,他说:“是我不记得去了,就乱在按。”后来,母亲偷偷告诉其实每次都是奶奶帮二爷爷取的钱,是奶奶摁错了三次。
  我又问:“那银行的人怎么说呢?总要给个解决的办法吧。”
  奶奶说:“问了,解放北路这里的邮政银行起初说只要村里开证明就行了,现在先佐开了证明了,新来的工作人员又说要盖计生办的章,说钱是计生办拨的。”
  我说:“那就去盖嘛。”
  大家都不说话,看着我。有时候你看起来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以前的卫生局搬走以后,他们都不知道现在的卫计委在哪里,他们更不知道用手机导航,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那份民对官与生俱来的敬畏。
  我用导航找到了卫计委的新办公楼,一楼的安保人员打量了一下二爷爷,然后问我们是来干什么,我说明了来意,他告诉了我计生办在二楼,我带着二爷爷来到计生办门口,门敞开着,里面两个妇女正在兴致勃勃地聊天,我敲了敲门,她们打量了我,又打量了二爷爷。
  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妇女问:“你们是来干嘛的?”
  我说:“这是我二爷爷,他独生子女的存折摁错了三次密码,取不出来了,拿着身份证去改,结果发现存折上的名字和身份证上的名字有一个同音字,银行起初说要村委会开证明……”
  还未待我说完,那个瘦女人就迅速打断了我,她说:“那你去村里啊!”
  我一下子被怼得不知道说什么,二爷爷站在我身后,双手合在一起放在他的大肚子前,他怯怯地说:“村里去了呀!”
  我迅速恢复了平静,说:“我们从村里开了证明,但银行的人现在又说要计生办的章,”我一边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村委会开的证明递给她们,继续说:“银行的人说因为钱是你们这边拨发的,要你们的章。”
  胖女人接过证明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又看了村委会的章,说:“没错,钱是我们这里拨的。”
  胖女人然后说:“那就帮你们盖一个吧。”
  胖女人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一个印章,在上面哈了哈气,都要舔到章了,二爷爷专注地看着胖女人手里的印章,胖女人把印章摁在那张皱巴巴的村委会证明上,手还用力地略略抖了一下,看着上面有了鲜红的大印,二爷爷笑了。
  我带着二爷爷来到了离卫计委不远的另一家邮政银行,中午的时候,只开了一个窗口,我排到号子以后和里面的小姑娘说明了来意,小姑娘看了我递给她的证明,说:“你这个字还写错了,是“兹证明存折……”不是“兹证明存结……”
  我一看还真是。
  小姑娘笑着说:“不过这也没有太大关系,不影响意思的理解。哎,你们还盖了卫计委的章,有村里的章其实就够了。”
  我本来想脱口而出说“不是你们说要卫计委的章的吗?”又忍住了。
  小姑娘又说:“这个要去那边的窗口办理,我这个窗口没有权限。”
  我说哪一个,她细心地指给我看,说:“你看到那台电脑了吗?那个电脑旁边有个门,从那个门进去,对,就是那里。”
  小姑娘说的这个窗口是一个隐蔽的包间,我看到门口写着VIP三个字母,窗口里的那个穿工作服的妇女在整理什么资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我便对二爷爷说:“我们在外面等吧。”
  我其实是心里有点虚,我甚至在想:小姑娘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又不是VIP,后来又觉得:既然里面有位子,应该去里面坐啊。
  我踌躇之间,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走了进去,她的大屁股一扭一扭的扭到窗口前,很随意地倚在窗口前,叫了那个穿工作服的女人,那个穿工作服的女人停下手里的事情,两人便愉快地攀谈起来,显然是认识的,只听见那个体态臃肿女人说着:“这个卡取二十万,这个取四十万。”
  我和二爷爷进了VIP的包间,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体态臃肿女人和工作人员聊天,这时又进来一个青年女人,她提着一个挎包一屁股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又陆续来了几个人,他们在门口望了望,见里面有人又走了。
  待到体态臃肿的女人走后,VIP柜台里穿工作服的女人对我和那个青年女人喊:“你们谁先来的啊?”
  那个青年女人站起来说:“我先来的。”
  我也站起来,说:“我们先来的呀。”
  青年女人说:“按号子是我先来的。”
  她亮了亮手里的号子,我猛然意识到VIP包厢也是要领号子的,无奈之下,我只憋出了一句:“我们也等了很久了。”
  二爷爷双手合在肚子前,有些急了,他激动地说:“别个(方言,在此种语境下,指我们)先来的嘛。”
  青年女人斜着眼打量了二爷爷一番,便没说什么了,我和二爷爷凑到窗口前,我一边说明着来意,青年女人突然从后面插了进来,把一叠散钱拍在窗口柜台上,散钱上面盖着VIP的号子,她说:“把这八百块钱散钱换成整的,我去那边办理。”
  穿工作服的女人便照指示帮她换了。
  我一边帮二爷爷填着申请表,穿工作服的女人一边看着村委会的证明,说:“你这个字写错了,这不能办。”
  我说:“那边那个工作人员说可以的呀。”
  她说:“那边是那边,这边是这边,那边说可以你去那边办呀。我们这个是要存档的。”
  无奈之下,我和二爷爷又来到卫计委,胖女人和瘦女人继续在聊天,我敲了敲门,胖女人问:“你们是来干嘛的?”
  我说:“我们刚刚来过,银行的人说村长写了个错别字,让我们来你们这里重新开一张。”
  瘦女人想起我们了,她说:“那你去找村长呀,那像你这样搞,我们一天盖章都盖不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理亏,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骂的真好!
  胖女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就帮你们再开一张。”
  胖女人在电脑上打了一行字,打了很久,A4纸从打印里蹭蹭冒出来,那一行字上的油墨还有点反光,胖女人从抽屉里掏出印章,在上面哈了哈气,真的要舔到了,她把印章摁在纸上,手抖了抖,二爷爷看着鲜红的大印,开心地笑了。
  我们又来到邮政银行,那个包间的工作人员端起那一行字欣赏着,又看了那个大印,说:“这就对了嘛。”
  我帮二爷爷把申请表填好后,签字的时候,女工作人员拦住我,说:“名字要他自己签。”
  我说:“我二爷爷不识字。”
  她说:“你握着他的手写。”
  我几乎要出离愤怒了,二爷爷已经抄起笔了,我说:“我握着你写。”
  二爷爷说:“我自己来。”
  二爷爷对着身份证上的名字一斜一扭地画着自己的名字:曼继柏。
  二爷爷弓着腰,我也弓着腰,我看着他的手,说:“二爷爷,这里在写一横,这里要加两点,写慢一点,嗯,对、对。”
  最后那一横他没有画好,斜到上面去了,“日”字像个“田”,女工作人员接过以后,看了看,抄起笔就在“白”字最下面用力加了一横。
  钱终于取出来了,加上之前累计的利息,一共1030元,二爷爷握着手里的钱,高兴地问我:“是对的吗?”
  我说:“一分不少。”
  回到家里以后,母亲抱怨我去了那么久,我说:“你总是那么着急。”
  二爷爷以为我是在讲他,他连忙解释:“不然,二爷爷没钱买米。”
  二爷爷扯了三百块钱给我,说是当我两年的压岁钱,我坚持没有要,这是二爷爷买米的钱啊。
  母亲阴阳怪气地问二爷爷:“你不是还有五保户的钱嘛?”
  二爷爷双手搂在肚子前,安详地坐在椅子里,眼睛上的水眉毛一眨一眨的,他说:“先佐把我改成了低保户了,水淹粮的钱也没有给我。上次危房改造的人来看,先佐就领着工作人员去看先礼的屋,冒看你爷爷奶奶的屋,也冒看我的屋。”
  我说:“先佐伯伯也太没出息了。”
  母亲又说起她经常做恶梦的事情,母亲经常会梦见一些过世的人,二爷爷说:“我那天梦到去送祠堂里先人,送到拱桥边,先人叫我不要送了,让我回去。“
  母亲说:“先人喊你回来,那你还有的活”
  二爷爷说:“有什么怕的,只要心善。”
  二爷爷又说起曼杰宏的事情,他说:“杰宏在敬老院上吊死了。”
  我问:“得了什么病?”
  二爷爷说:“没有吃的,手端碗也端不稳,瘫在床上都生蛆了,蛆在脸上爬,他以为是饭。”
  第二天,我去看房子,下楼的时候,路过倪智勇家,房间里传来劈里啪啦的打砸声,我走了进去,倪智勇眨着浑浊的眼睛,瘫坐在一堆柴禾上,手里握着一把大铁勺,气喘吁吁的,他小儿子看到我来了,弓着腰走到我面前把头露给我看,他用手点着那个肿起来的大包,并让我去摸,说:“你看他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倪智勇老婆坐在轮椅上大声疾呼:“你看我!你看我!”意思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打你爸爸了”。
  我把倪智勇扶到床上,然后离开了。
  我来到县里靠近郊区的一处楼盘,这些年住在商业区,太吵了,我想换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
  售楼处很气派,大面积的玻璃幕墙,绿化也做的很好,门口还有十二生肖的喷泉,售楼处后面是十几栋高耸的商品楼,我一踏进售楼部,身着工装的售楼小姐便迎了上来,她热情地同我寒暄,又给我倒茶,她手持一根精美的细棍在楼盘的模型里为我介绍哪里已经卖了,哪里还有几套,哪几栋还在建,方位如何,诸如此类,我问她能否带我到现场看看,她欣然应允。
  我们先去看了几栋精装修的房子,现在的房子设计得真是好,动静分区,空间明亮宽敞,售楼小姐在房间里向我建议着哪里可以沙发,哪里可以放酒柜等等,我打量着房子的布局,想象着以后住在里面的样子。
  然后我又让她带我去看了几栋在建的,工地上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搅拌机的声音、塔吊的声音、泵车的声音糅杂在一起,这种声音我是最熟悉不过了,售楼小姐帮我借了安全帽,她带着我穿过外架,坐到一部人货电梯里,开电梯的是一个女民工,女民工按照她的指示把人货电梯开到18楼,这一套的户型更宽敞明亮,在阳台上,我一眼就看到远处的宜溪河,我说:“就这一套吧。”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个899元的智能手机,回到家里,母亲正在看一个综艺节目,她手里握着剪刀正在剪脚趾甲,她总是羡慕节目里那个女主持人穿的好看,每次都穿不一样的衣服。我把新手机交到母亲手里,她不禁红了眼眶,父亲从来没有买过礼物给她,她硬要把钱给我,说我现在还没赚什么钱,我心里有点不爽,心想:我他妈都买房了,我还没赚什么钱?
  女人真难伺候,没有的时候她总羡慕别人有,给她了,她又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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