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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生生不息 挚爱不灭      作者:敖穈      发布时间:2021-03-17 19:00:59      字数:6607

  曼祖耀是半夜吐血死的,夜里他鲤鱼打挺似的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一口浓血像水炮似的喷溅出去,当即仰面倒下,几乎在同时,曼唐氏被惊得也坐立起来,曼唐氏扇了扇老伴儿,又推了推老伴,没气儿了,脸上、被子上湿乎乎的,全是血,曼唐氏哇地就哭了起来。
  丧事办得很大,请了四套喇叭和锣鼓轮流吹奏,灵堂设在曼家湾祠堂,灵间人都是生产队的队员,他们在祠堂门口用松柏枝条扎起花圈、门楼,门楼上面用繁体字写着“当大事”。家里的男丁都换上了孝服、草鞋,女子只戴了白布,姬英兰看着曼唐氏和曼继秀扑倒在灵前,又哭又滚,像在唱歌,她也学着腔调加入了其中。宾客及近,曼继德领着众人像一阵风似的迎上去,唰地一声跪倒在地,跪得越重显示礼越大,宾客在他们膝盖着地的一瞬间就会准确地扶住他们,以示关怀。
  晚上接亡的时候,司仪擎着招魂的纸幡,配合着锣声、鼓声,念着听不懂的唱词,领着曼祖耀的子嗣在几个桌子间转来转去,桌子上插着小旗子、小蜡烛和香,司仪时而加快脚步,时而又放慢脚步,时而停下撒一把茶米,时而又停下让众子嗣跪下,锣鼓声也跟着脚步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紧跟在司仪后面的是长子曼继德,他双手端着灵位,低着头走着,后面是长孙曼先佐,先佐端着曼祖耀六十岁时就备下的画像,也低着头走着,后面再是曼继柏、曼继望、女人和孩子们,他们跟着招魂幡,像一串鱼在桌子间游来穿去。
  佑安擎着一根香跟在姬英兰屁股后面,他每转一会儿,就要中途开小差去一趟茅房,他的命虽然被张医生保住了,却落下一个直肠病,一天要拉屎三、四十次,而且每次都会把直肠拉出来,他还是个毛毛的时候,每次拉完屎,姬英兰就用手一点点把佑安露出的直肠塞回屁眼,现在会走路了,佑安就在茅房自己把直肠一点一点塞回去。
  办丧事着实是一件辛苦事,白天的接待和晚上的仪式让曼家的人筋疲力尽,浑身酸痛,但疲倦很快就被倪智勇放的两场电影驱散了,放到精彩片段,湾里的众人齐声叫好,曼唐氏也跟着叫好:“打死狗日的日本鬼子!”
  出殡的时候,锣鼓声、炮仗声震耳欲聋,灵间人先将门楼上的白纸、松柏枝条扯掉,然后把门楼用力推倒,门楼哗地一声趴倒在晒谷坪上,溅起一阵灰,穿着草鞋的轿夫们将曼祖耀的棺椁抬出来,在上面铺上一床被子,又架上一直扎好的仙鹤,女人们扑在棺椁上又拍又打又哭,棺材盖被拍得哐哐响。
  送葬的队伍最前面是喇叭、唢呐和锣鼓开路,紧跟着是旗子和梁山(方言,送葬时用的一种棉布质地的大伞),旗子和梁山都是祠堂里本来就有的,存放在祠堂的横梁上,专门用作族人的丧葬,每面旗子上都绣了一个大大的“曼”字。队伍的中间就是曼祖耀的棺椁,上面的白鹤在袅袅的烟雾中展翅欲飞,后面跟着曼家的子嗣,他们披麻戴孝,还是按照接亡的顺序排列,个个手里拄着一根细竹竿作拐杖,他们低着头缓缓走着,放鞭炮和打铳的人在队伍边跑来跑去,时而这里放一铳,时而那里扔一挂炮仗。
  上祖山的路要从曼柏公那口井边穿过,鞭炮和铳的渣滓溅满了水面,泛起一层深蓝色的油,曼氏的祖山是陡峭的,轿夫们几乎是牵引着棺椁上去,草鞋踩在松软的红壤上就深深陷下去,每转一个弯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配合,长长的送葬队伍在祖山上扭来扭去,看不见人影,倒是升腾的烟雾勾勒出了队伍的轮廓。
  曼祖耀的墓穴勘在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可以看到宜溪河弯弯曲曲流向远方,山顶上长眠着曼氏更早的先祖。曼祖耀的棺椁被抬到墓穴旁,鞭炮声、锣鼓声一直没停,曼继秀在地上又滚又哭,姬英兰一边哭一边扯她。司仪从栏盘里取出一只活公鸡,一只手掐住公鸡的冠子往后拉,另一只手将公鸡脖子上的羽毛快速扯掉,公鸡两只脚快速地扑腾,司仪随后又从栏盘里取出一把菜刀,一面念着听不懂的唱词一面来回割着公鸡的脖子,像锯木一样,公鸡的两脚抓着抓着就不动了,司仪想敬酒一样将血撒到地上,然后将公鸡甩到一边的草丛,轿夫们随即就着手来下棺,他们用两根粗麻绳吊着棺材的头尾,将棺材缓缓放下,快到穴底的时候,先将一端的麻绳抽出,棺材的尾部着地,再一点一点将头部的麻绳拨出,棺材两端着地,此时仪式就就算是完成了,众人偃旗息鼓,开始陆续下山。覆土的事情是队里另外四个劳力,他们掀起一锹锹的黄土拍打在棺材盖上,唰唰响,不一会儿一个小土丘就垒好了。
  人们常说男老人家如果走在前面,女老人家会活得更久,可不知为何,曼祖耀走后,曼唐氏的精神头儿却越来越差,她越来越少出门,她以前很喜欢从自己卧房里搬出一把太师椅,在晒谷坪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或者在树荫下乘凉,她喜欢春日和煦的阳光打在脸上的感觉,她喜欢夏日徐徐的凉风从她发间、脸颊旁、皱纹缝间拂过,可现在她就整日窝在卧房里拄着拐杖晃悠悠地走来走去,嘴里还念着:“要走了,要走了。”
  半夜里,曼继柏有时会悄悄地来看一眼曼唐氏,曼唐氏口里常常说着奇奇怪怪的梦话,像念咒语似的,听不懂是什么,如果说着说着突然停了,曼继柏就会推开门走到床边用手去探一探曼唐氏的鼻子。
  清明节时,曼家三兄弟要去给曼祖耀立碑,曼唐氏躺在卧房里,轻飘飘地说:“你们到爸爸旁边撸个土堆,到时候把我放在那里。”三兄弟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应答。
  谷雨过后,曼唐氏就走了。
  姬英兰除了参加生产队的日常劳动、当赤脚医生,还养了一只猪,另外,还在家里开了一家南杂店。
  开南杂店的主意是曼继望提出来的,他看到倪智勇的老婆秋菊在电影院门口摆了个摊子,生意好得不得了,秋菊铲瓜子的声音听着就像在铲铜钱,秋菊按照客人要的斤两用小铲子把瓜子铲到秤盘里,一般都刚刚好,秋菊一手把装有零食纸袋子递给客人,一手接过客人的钱,然后从摊子下摸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盖子,里面全是钱,她把收到的钱又压在原来的钱上面,用力把盖子扣上,又塞回摊子下。
  曼继望心想:源兴乡那么大,光是曼家湾就有五十多户,大伙儿想要买点东西总要等到赶集,如果批发些零食、油盐酱醋在家里卖,那不就发了?
  和姬英兰商量后,他便去工商所办了营业执照,每半个月他都要去宜溪河对岸的西上街批货,他挨家挨户的询价,瓜子、花生、糖果他要粒粒选,豆油一定要鲜,醋和酒一定要香,价格谈妥后,支付一定运费,老板便用店里的三轮车将货物直接发到曼家湾,货物到了后,姬英兰一声令下:“月楠、佑安、月柳、佑健、月枫、佑康!快出来搬东西!”
  几个孩子哗啦哗啦从四面八方跑来。
  姬英兰问:“佑安呢?”
  月柳说:“去茅房了。”
  姬英兰又问:“佑健和佑康呢?”
  月柳说:“去河里洗澡了。”
  姬英兰说:“回来我抽死他。”
  在曼继望两口子的辛勤劳动下,家里渐渐有了些气候,孩子也越来越大,两口子决定把分家后的老屋拆了,重新盖个大一点的,动工那天好酒好菜招待了三房生产队的人,上主梁时,还出奇事。
  上梁的白胡子师傅把敬老爷的公鸡按在桌上,麻利地扯掉了公鸡脖子上的毛,口里一边念着诸如“锦鸡变凤凰”的咒语,接着手起刀落,公鸡就身首异处,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公鸡的身子竟在桌上猛烈跳动起来,并朝着鸡头的方向跳去,像是有股力量驱使着,众人看着桌上的鸡身一直跳啊跳的,一直跳到鸡头边,公鸡身体的跳动方才慢慢缓和下来,接着,鸡头也动了起来,公鸡的身子和头部竟接上了,公鸡方才停止跳动。
  白胡子师傅看着曼继望两口子,惊叹地说道:“这是接龙鸡啊,我在五十年前跟我师傅手里见过一次,你家以后要发啊。”
  姬英兰新房屋面的瓦是从曼祖光屋上揭下来的,曼祖光没有子嗣,曼继望有一次去看他,他对曼继望说:“我无后,你父亲待我好,说他的崽就是我的崽,你这个孩子心善,我尤其喜欢你,我死后,我的东西就留给你了。”
  但就是这几片瓦惹了麻烦。
  那日,姬英兰打算洗锅,在灶屋东找西看却找不到碗刷,看到晒谷坪里有烟,她踱出去一看,佑健和几个小伙伴正在晒谷坪里烧火,被点着的枯叶冒着浓浓的黑烟一直漫到天上,几个孩子围着火堆像在烤什么,她走过去一看,几个孩子正在烤豆角,穿豆角的竹签就是从碗刷上剥下来的,好好一个竹签已经被剥得面目全非躺在佑康屁股边,姬英兰一手捡起地上的碗刷,一手揪起佑康的小手起势就要来抽,另外几个孩子吓得早已四处逃散,佑康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屁股,大声喊:“好妈妈!好妈妈……”
  姬英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举起的碗刷又放了下来,佑康见势又抱住姬英兰的左腿,又抱住姬英兰的右腿,又钻到姬英兰屁股底下,然后又要爬到姬英兰背上,姬英兰搂起小佑康坐到门槛上,又生气又好笑地说:“打你不死,不晓得耍火晚上要尿床?今天的碗你来洗。”
  小佑康在姬英兰身上爬来爬去,说:“大姐姐不洗,二姐姐洗,二姐姐不洗,三姐姐洗。”
  姬英兰叹了一口气,说:“哎——你长到我这么大就好了。”
  远处有四个人走了过来,在日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斜的,姬英兰定睛一看,领头的是生产大队队长曼杰宏,他像只猴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着,还有二房生产队长曼有成,后面还跟着两个后生,一人扛着一杆梯,另一人推着板车。
  他们越来越近,姬英兰装作没看见,也不起身,只顾逗佑康玩。
  湾里人眼红她家里越来越好她心里清清楚楚,去年姬英兰养的一只猪刚好达到甲等猪的标准,曼杰宏却故意把秤砣往前移一点,曼杰宏指着微微翘起的秤杆,说道:“不算……绳子的重……量,是个好……乙等猪。”
  待曼杰宏几人走到跟前,姬英兰方才抬起头笑呵呵地说:“呦,两位队长今日怎么舍得走?快进来呷茶。”
  曼有成摆摆手说:“莫客气,茶就不呷了,我和大队长是来取瓦的。”
  姬英兰一听就知道来者不善,她依然笑着,说:“取瓦?取嘛给瓦?”
  曼杰宏指着姬英兰的屋顶,结结巴巴地说:“取……你屋上……的瓦。”
  姬英兰说:“大队长,既然是我屋上的瓦,你们嘛是要取?”
  曼有成抢着说:“这是我们二房的瓦。”他握拳的大拇指指着自己。
  姬英兰说:“有成队长在说笑吧,这是祖光满满留给我家继望的瓦呀,他老人家身前说过的呀。”
  大队长和二房队长的到来,把正在忙活的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陆续都引了过来,三个房的族人像看戏似的围着姬英兰和曼杰宏几个人,姬英兰门前就成了戏台。
  曼有成说:“祖光满满是我们二房的人,他走了,东西当然是我们二房的,再说,哪个看见祖光满满说过要给你们?”
  此时二房围观的人应和着:“是啊,没听说祖光满满要留给你们啊。”
  三房有人站出来说:“大家都晓得祖光满满和祖耀满满耍的好,祖光满满待继望就像亲崽,过年过节继望都去看祖光满满,你们房里有人去看嘛?”
  围观的人群也开始争论起来。
  曼杰宏见局面有点失控,他说:“嘛二房、三房的?三……个房的……东西都是公……家的,公社……现在……盖房子……少瓦,祖光满满……没有……子嗣,那……东西就是……公家的,公家的东西……岂……能让你个……资本主义占……了去?”曼杰宏指着姬英兰说。
  众人听到是公社要盖房又不再好说什么,突然又安静下来。
  姬英兰放下手里的佑康,站起来,佑康像只小狗一样钻到姬英兰腿后面,躲到姬英兰屁股里,姬英兰叉起腰,对着曼杰宏突然呵斥道:“资本主义个屁!祖宗老子下蛋下来的几片瓦也是资本主义?”
  曼杰宏见自己当众被这样训斥,觉得脸上挂不住,恶狠狠地说道:“反……了你,我今天就……就是要……掀你这个资……本主义的瓦,还要斗……你!”说罢,便招呼两个后生放梯去掀瓦。
  两个后生把梯子架到屋檐边,姬英兰一把抓住梯子腿,指着曼杰宏,喝斥道:“哪个敢!今天谁上梯,我也上梯,摔死他是他掀我的瓦,摔死我还是他掀我的瓦!”
  两个后生被怔住而不敢动,佑康还是紧紧抱着姬英兰的腿肚子,在姬英兰的裤裆中间张望着。
  曼杰宏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指着姬英兰,气鼓鼓地说:“好,你……胆子粗,让……公社领导……来收拾你。”
  姬英兰说:“公社领导来了也是我的瓦!”
  曼继望此时在大浦镇塘西水库发电,塘西水库是衡州境内最大的在建水库,动用了全县三万劳力修筑大坝,五万劳力开挖渠道,光是炸药就使用了118吨,副县长亲自挂帅担任总指挥。
  曼继望得到站里的指示,让他和倪智勇携带站里的发动机前往塘西支援临水临电的建设,他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和倪智勇轮流给发动机加油,现场干的是热火朝天,但他已经不觉得好玩了,除了加油,他就窝在指挥所看书和读报,有时到传达室溜达溜达,他爱拨弄传达室的收音机,一转动滚轮就收到不同频道,他小心地转动着,竖起耳朵听着收音机的声音由清晰变得嘈杂,他时常期待自己能拨到苏联或美国的频道。
  倪智勇点上一支烟去水库尾巴溜达,他爱看那些犯了事的女青年洗衣裳和袜子,女青年搓着指挥部干部们的袜子和衣裳,胸前两坨肉一甩一甩的,倪智勇的两个眼珠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他凑上去和女青年搭讪:“妹子,帮帮我洗一下袜子噻。”
  女青年轻瞟了他一眼,说:“帮你洗,你能调我回去?”
  晌饭时分到了,指挥部的大厨从热气滚滚的大铁锅里把沸水里翻滚的白萝卜块舀到脸盆里,帮厨用帕子包着脸盆边,快步走着把脸盆端到桌上,众人随即津津有味吃起来。
  传达室的广播员找到正在吃饭的曼继望,说有个叫于文生的打电话来找他,曼继望放下手里的碗筷,来到传达室,他提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继望,大事不好了。”
  曼继望说:“嘛给?我听不清!”
  于文生说:“你老婆要被批斗了!”
  曼继望眼前一黑,猪尿鞭子仿佛又在他眼前闪过,他说:“又要批斗?”
  于文生说:“英兰打电话来站里,让你快回去。”
  曼继望火急火燎地赶回曼家湾,一路上刘伟业抽他的那条猪尿鞭子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猪尿的味道,身上的疤痕好像又热辣辣疼起来了。
  他回到湾里,在晒谷坪上就开始喊起来:“英兰!英兰!”
  晒谷坪里月楠、佑安和月枫正围着一个大簸箕在剥绿豆,月楠盘腿坐在地上,抓起一把豆荚先碾碎,然后从手里一粒一粒把豆子选出来,倒到碗里,佑安视力不好,他一次只能剥一根豆荚,他凭着触感沿着豆荚外壳线用食指和拇指把豆荚一点一点捏开,绿豆咕咚咕咚掉到他的手里,他又把手里的绿豆咕咚咕咚滑到碗里,月枫最麻利,她顺着豆荚壳一厮,豆子就哗啦哗啦落到碗里了。
  曼继望蹲下问月楠:“你妈呢?”
  月楠说:“姬医师走了。”
  曼继望慌了,他又问佑安:“莫不是被抓走了?”
  佑安眯了眯像两条缝一眼的眼睛,说:“没看清。”
  他又看向月枫,说:“你看见了没?”
  月枫剥着手里的豆子说:“看见了。”
  曼继望焦急地说:“你说呀。”
  月枫一边将手里的豆子送到碗里,说:“拿着笤帚去河边了。”
  曼继望问:“拿着笤帚去河边干嘛呀?”
  月枫说:“去打佑健和佑康去了。”
  月楠突然站起来,说:“姬医生回来了。”
  佑安抬起头看着月楠,说:“姐姐,你要说妈妈回来了。”
  姬英兰腋下夹着笤帚,两只手一只揪着佑健的耳朵,一只揪着佑康的耳朵,口里嚷着:“事不做事,又跑去洗澡,是打你两个不死!”
  曼继望跑到姬英兰跟前,焦急地说:“我喊你作娘了,都要批斗你了,你还不想办法。”
  姬英兰放开手里的佑健和佑康,两人便撒腿跑了,姬英兰说:“别个要抢瓦,你又不在家,我能怎么办!”
  曼继望说:“继德哥哥是个厚道人,你还是和继德哥哥去说一下。”
  姬英兰故意应和着说:“你继德哥哥确实是个厚道人,他说现在事情闹大了,管不了。”
  曼继望说:“那我们把瓦交出去噻。”
  姬英兰说:“凭什么呀?要斗就斗。”
  批斗的地方选在源兴中学的大礼堂,除了曼家湾三个生产队,其余各湾的生产队也都派了代表参加,曼继望上次来学校大礼堂是他毕业的时候在台上领奖,他记得当时台下乌泱乌泱全是学生,他带着一朵大红花,把脸都遮住了一半,台下的学生对他投来羡慕的目光,老师投来赞许的目光,而现在台下依然是乌泱乌泱的,大家却是来批斗他老婆的,他脑海里不断浮现了这番景象:英兰头戴高帽,挂着一个“资本主义”的牌子,被大房和二房的队员反手押着,像一只飞机立在台上,曼杰宏拿着一根浸了猪尿的鞭子站在英兰旁边……
  他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脸上的虚汗从面颊上汩汩地涌出来,仿佛即将接受批斗的是他,他用手掌把脖子一扫,手里一掌的汗,乌泱乌泱的人群让他感觉已经快要窒息了。
  姬英兰站在主席台下的正中央,昂着头看着台上,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昨天晚上她已经想好要在台上要说什么了。
  杜书记从大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王同亮和公社的其他领导,像母鸭带着一群小鸭,他们从主席台旁边的台阶走了上去,杜书记走到主席台中央,目光扫视了礼堂的人,姬英兰就站在他脚下,昂着头看着杜书记,姬英兰心里也开始扑通扑通跳。
  杜书记清了清嗓子,说:“某些人在跟我们的基层干部打交道时,态度很不好……”
  杜书记噼里啪啦说了好大一段话,结果连姬英兰的名字都没提,就让大家散会了,姬英兰本来已经做好上台发言的准备,话在嗓子口等了好久,只能又咽回去。
  人群散去后,她还站在主席台下,曼继望扯了她一把,说:“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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