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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品名称:生生不息 挚爱不灭      作者:敖穈      发布时间:2021-03-16 17:48:44      字数:5719

  姬英兰火急火燎地跑到公社,王同亮也是一脸焦虑,指着桌上的听筒让姬英兰快接。
  姬英兰捡起听筒放到耳边,说:喂,我是英兰啊。”
  电话那头是于文生的声音:“英兰,不好啦,继望被抓走了!”
  姬英兰说:“嘛给?我听不清!”
  “我说继望被抓走了,你快来吧!”于文生说。
  姬英兰一下子就慌了,说:“怎么就被抓走了?”
  “睡觉的时候被抓走了,你快来吧!”于文生说。
  姬英兰尽力保持冷静,问道:“睡觉怎么会被抓走?”
  “吃饭的时候插队,你快来吧!”于文生说。
  姬英兰心想城里也这么乱了,吃饭插队也要被抓走,她又问:“上官站长不管吗?”
  于文生说:“上官站长早就被抓走了,你快来吧!”
  曼家湾祭祀祖宗的团拜不敢搞了,连烧纸钱也是偷偷摸摸,生怕飘起的烟气被发现,祖宗的牌位被下毛田李家湾的红卫兵砸碎在了地上,还踩了两脚,牌位两侧那副“古今来许多世家无非积德,天地间第一人品还是读书”的对联也被扯下来烧掉了,平日里曼家湾仗着族人多,谁都不敢欺负,如今红卫兵来了,一个个也都焉了气儿,像霜打的茄子。
  那日,李家湾的红卫兵小将来到曼家湾,一个领头的指着曼杰宏说道:“你们的黑五类呢?还不交出来!”
  曼杰宏弓着身子,陪着笑脸,说道:“我们……这里早就没……得‘黑五类’了。”
  红卫兵小将说:“没得?我看你就是!”
  吓得曼杰宏连连作揖,曼杰宏想说什么又说不快,他结结巴巴地吐着字:“我……我,我不是,队……队,队员们都……都,都可以作证的。”
  曼家湾的族人都不约而同地帮他作证,红卫兵小将又指着祠堂的灵位,说道:“这些都是‘四旧’,都要消灭,听到没!”
  曼杰宏连连点头:“消灭,消灭。”
  先佐站在曼祖耀后面,他小声地对曼祖耀说:“爷爷,红卫兵好威风,杰宏伯伯也怕他们,我也要当红卫兵。”
  曼祖耀在人群里也小声地对先佐说:“佐乃几,你看到爷爷手里的烟袋了吗?”
  先佐说:“看到了,爷爷。”
  曼祖耀说:“你要是敢去,我就敲死你。”
  姬英兰火急火燎地赶回曼家湾,告诉大家:“继望被抓走了。”
  “怎么就被抓走了?”曼祖耀问。
  姬英兰说:“睡觉的时候被抓走了。”
  “睡觉的时候怎么就被抓走了?”曼继德问道。
  姬英兰说:“吃饭的时候插队?”
  “吃饭插队怎么要抓走?”曼继柏问道。
  姬英兰说:“我也不知道。”
  曼唐氏说:“那你还不去!”
  在曼继望被抓以前,祥德县城早就已是造反派林立,起初电影站是拧成一股绳和外面斗,最大的对头就是对面的县歌舞剧团。
  刘伟业匆匆忙忙跑到刘青松办公室,对着刘青松的耳朵说:“青松满满,歌舞剧团运来了炮弹。”
  刘青松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消息可靠吗?”
  “可靠,我在剧院围墙那里尿尿的时候,看到他们运来一车大木箱,神神秘秘的,里面哐当哐当响,应该是炮弹。”刘伟业说。
  刘青松咂了一下嘴,又问:“炮弹多吗?”
  “具体没看清,我怕他们发现,就赶紧跑回来向你汇报了。”刘伟业说。
  刘青松接着说:“你的情报很重要,这个事情我还是要和隔壁的商量一下。”
  刘青松小跑到上官匡国的办公室,对着上官匡国的耳朵说:“上官站长,歌舞剧团运来了炮弹。”
  上官匡国从椅子上站起来:“消息可靠吗?”
  “可靠,刘伟业在剧院围墙那里尿尿的时候看到的,哐当哐当响,全是炮弹。”
  “他们运来了多少炮弹?”上官匡国问。
  刘青松说:“具体不清楚,当时情况很危急,刘伟业不敢在那里待太久。”
  上官匡国咂了一下嘴,说道:“那还是要摸清对方的实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把大家召集一下,到会议室等我。”
  在会议室,上官匡国对职工们说:“歌舞剧团上一仗输了,这群哈卵(方言,脏话)不服气,这次竟运来了炮弹,我们暂时没有炮弹,但我们要先知道他们有多少炮弹,所以,我们要派出一个人去侦察,搞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炮弹,你们谁愿意去?”
  会议室的职工听到有炮弹,面面相觑,相互看着吓白的脸,刘青松对着倪智勇伸了一下脖子:“倪智勇,你去?”
  倪智勇连连摇头:“我不去。”
  他又看向曼继望,曼继望连连摇手:“我不去。“
  他又看向于文生,于文生又摇头,又摇手,说:“我不敢去。”
  何一龙站了起来:“我去!美国人的原子弹老子都没怕过,还怕他歌舞剧团的炮弹?”
  何一龙从电影站的后门摸出的,乔装成路人贴着墙壁一直摸到马路边,又摸到歌舞剧团后院的墙根下,他听到里面传来“嘿咻!嘿咻!”的操练声,还有炮弹搬运时撞击的哐当哐当声,毕竟当过兵,他纵身一跃扒上了围墙,他两手扒住墙顶,只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着院内的敌情,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哭笑不得,哪是什么炮弹,歌舞剧团的职工肩上扛着的是一个个粗钢管,故意放出哐当哐当的响声来吓他们。
  后来斗争蔓延到了电影站内部。早上,曼继望和于文生他们来上班,发现电影站的墙上一夜之间贴满了大字报,密密麻麻,千篇一律讲一个事情:上官匡国是走资派。上面讲:经查实上官匡国在解放前是岚江电影公司的放映员,曾与国民党军队勾结为其放电影……
  这个众所周知的事情是被刘伟业查出来的,当晚他就带了一帮人冲进办公室把正在写文件的上官匡国掳走了,电影站就暂由刘副站长代理。
  于文生看了看说:“体裁倒是挺丰富的,有短文、杂文、口号、对联、漫画,但内容却胡说八道,文采也远不及我。”
  曼继望说:“刘伟业他们疯了,我们也要小心点。”
  在场的职工都知道曼继望被打成“资产阶级保皇派”是因为在食堂插了刘伟业的队。曼继望因为来晚了,倪智勇向他招手:“继望,快来,快来。”他就直接站到于文生和倪智勇后面,刘伟业在后面就不开心了,三言两语两边人马就吵了起来,还差点动手。
  晚上,曼继望在宿舍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先是一个麻袋套到他头上,然后他就感到一阵拳打脚踢,他的手也被绑了,那些人压着曼继望往外走,曼继望在麻袋里嚷嚷着:“刘伟业,你个狗东西,我晓得是你!”
  第二天早上,曼继望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县政府前的广场,白晓岚、黄柏石摁住曼继望的两个肩膀压着曼继望跪下,身后还站了一队红卫兵小将,刘伟业走到曼继望跟前,口里嚷嚷着:“你这个资本主义的走狗,今天不斗你,你不知道我们红卫兵小将的厉害!”
  曼继望跪在地上也嚷嚷着:“你才是资本主义的走狗,你爸爸我三代中农,我是第三代。”
  刘伟业又说:“上官匡国是资本主义的走狗,这个已经盖棺定论了,你就是走狗的走狗。”
  曼继望说:“上官站长不是走狗,我也不是走狗,我如果是走狗,你就是走狗的儿子。”
  刘伟业被气得说不出话,他操起事先准备的一条鞭子,在一桶猪尿里涮了涮,叫喊着:“说,你是不是资本主义走狗!”
  曼继望看着那滴着猪尿的鞭子像一条蟒蛇似的向他游过来,他慌忙说:“我是走狗,我是走狗。”
  刘伟业得意地问:“上官站长是不是走狗。”
  曼继望说:“上官站长也是走狗。”
  刘伟业说:“看,走资派果然都是些软骨头,消灭资本主义就要从消灭他的走狗开始。”他举起手中的鞭子就挥到曼继望身上,曼继望感到身上一条条火辣辣的,还带着股骚味。
  这时倪智勇等人带着姬英兰和曼家老大、老二赶到了。
  只见姬英兰大吼一声:“住手!”
  曼继望看到老婆来了,跪在地上叫着:“英兰,英兰,快来救我!”
  姬英兰对刘伟业喝斥道:“你凭什么说曼继望是资本主义!”
  刘伟业握着鞭子,猪尿从鞭子末梢一滴一滴滴到地上,他说:“他和上官匡国来往甚密,上官匡国是资本主义已经盖棺定论了,你还说他不是资本主义?”
  姬英兰说道:“盖棺定论了又怎样?又不是曼继望盖棺定论了,曼继望一直在放农村电影,回站里也是正常汇报工作。”
  刘伟业说:“我晚上几次看到他从上官匡国的家里出来,他们肯定在密谋造反。”
  姬英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曼继望造反?”
  刘伟业说:“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曼继柏突然冲了上去,两拳就打在刘伟业两只眼睛上,说道:“打的就是你两个哈卵眼睛!”
  两边的人旋即厮打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还好人武部赵政委及时带兵赶到才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制止打斗后,赵政委气愤地说:“妈的,你们这群败家子,老子组建的电影院被你们搞成这样!”
  曼继望回到源兴,在床上养了半个月的伤,越想越难受,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说:“我要走了。”
  姬英兰拖住他,以为他又要去找刘伟业打架,说:“你还想干嘛?赵政委都出面平息了,再说了,姓刘的现在得势,不好惹。”
  曼继望说:“毛主席都说了,不要武斗,要文斗。我要去告状。”
  姬英兰握着围裙,一脸担心地说:“你去哪里告状啊?”
  曼继望说:“北京。”
  曼继望回到电影站,对着那天帮了他忙的同事说:“我要去北京告状了,你们有跟我一起去的吗?”
  于文生苦口婆心地劝他:“现在正是搞运动的时候,不要乱走了。”
  倪智勇说:“我和你去,你告一遍,我告一遍,我们告两遍。”
  全国正是大串联的时候,乘火车、住宿都不要钱,他们到衡州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他们进了一家旅馆,店主说:“都已经住满了,你们睡澡堂吧。”
  澡堂里也横七竖八地睡着人,一打听有去告状的,有去走亲戚的,有去玩的。早上曼继望和倪智勇被轰隆轰隆的响声惊醒,曼继望从浴池里坐起来,叫道:“炮弹打来了,炮弹打来了!”
  浴池里的人都被惊醒了,像豆芽似的坐起来,然后四处逃散,店家赶过来说:“别慌,别慌,这是火车的声音!”
  倪智勇进来,对曼继望说:“继望,快去洗脸,等下人多了,早上的水好凉。”
  曼继望问:“在哪里洗脸。”
  倪智勇说:“出门左拐。”
  曼继望来到倪智勇说的地方,看到一些挂在墙上的盆子,一个住客从他身旁走过,解开裤裆就在里面撒尿,曼继望走到那人面前,说道:“你这人素质怎么这么差,在脸盆里撒尿。”
  那人抖了抖,说:“什么脸盆,这是小便池。”
  这是他们第一次乘火车,火车上男人挤女人,女人挤男人,男人、女人都要从车窗里溢出去了,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让倪智勇的脑壳嗡嗡作响,他被两个女人的屁股挤来挤去就吐掉了,身体像根煮熟的面条瘫软了下去,曼继望扶着他,扇了扇倪智勇左边的脸,说道:“智勇,智勇,你吐到这个女同志的屁股上了。”
  倪智勇还是迷迷糊糊的,那个女人用带的手帕揩了揩屁股,说道:“没事,没事,都是革命同志,赶紧救人吧。”
  曼继望向人群里问了问:“有懂医术的同志吗?”
  车厢里的人面面相觑,车厢里一个人帮着向另一个车厢里喊:“有懂医术的同志吗?”人太多了,声音没有传过去,他又把手放到嘴上,做出一个喇叭的样子喊了一遍:”有懂医术的吗?有同志晕倒了!”
  每节车厢都有人帮着往后传,一个矮矮瘦瘦黑黑的男人从人群的屁股间挤了出来,像一粒刚拉出的羊屎,他说道:”我是卫生院的,我来看看。”
  他扇了扇倪智勇左边的脸,又翻起倪智勇的眼皮,倪智勇一双死鱼眼盯着他看,那个医生说:“发痧了。”只见这个医生在食指和中指的夹缝间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在倪智勇的脖子上扯起来,倪智勇慢慢痛醒了,但又感觉到舒坦。
  医生又向围观的人群问:“有针吗?”
  有个大娘从包袱里摸出一根针,说:“我有。”
  医生又在倪智勇脸上和身上找穴位,他抓起一撮肉,敏捷地扎下去又快速收回来,像蜻蜓点水一样,又用两只手挤了挤扎下的针孔,黑色的血珠便从针孔汩了出来,倪智勇更舒坦些了。
  他又问:“有调羹吗?”
  大娘又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瓷碗:“我有个碗。”
  医生说:“碗也行。”
  医生脱掉倪智勇的上衣,在碗边上抹了一些口水,然后在倪智勇的背上像锄地一样刮起来,刮一下,红一片,再刮一下,又黑一片,倪智勇痛得“欸呀欸呀”叫了起来。
  医生专注地刮着,说:“忍住。”
  等到倪智勇的整张背成了一副血色残阳图,医生方才说:“好了,好了。”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了一天两夜终于驶到了北京。
  下车的时候,倪智勇左脚的鞋被踩掉了,一哄而散的人群把他的鞋像足球似的踢来踢去,竟不见了。
  曼继望对光着一只脚的倪智勇说:“智勇,这里是北京,光着脚不好。”
  倪智勇想想也有道理,说:“对,得买双北京鞋。”
  街上到处是串联队伍,他们问了好几拨人,但都是外地的,云南、贵州、四川,天南地北哪儿的都有,除了四川话能听懂一点,其余的都听不懂,但四川的串联队伍也不知道哪里有鞋卖。
  一个老头主动走过来指点他们,老头一口京片子:“往前走二里地儿,左拐个遛弯儿就看见了。”
  两人来到老头说的地方,进去一间,里面全是卖伞的,又到隔壁一间,里面全是卖衣服的,第三间才是卖鞋的,倪智勇换了双新解放鞋,把右脚旧的一只别在腰带里,说:“走,去告状。”
  两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北京城的新奇事物所吸引,他们看到一处漂亮的大房子,玻璃窗里挂着一扇扇猪肉、羊肉、牛肉,一个厨子正在案板上聚精会神地片鸭,鸭肉被切成一片一片的,骨头被剔得干干净净,鸭肉上面焦黄的鸭皮在白炽灯的照耀下还闪着油光,另一个厨子正专心致志地切着葱丝、黄瓜丝儿,他们的口水汩汩地往肚子里咽,两人的喉结像活塞一样上下拨动着。
  一个巡逻的士兵走过来对他们说道:“这里是外国使馆,请不要逗留”。两人便悻悻离开了。
  两人到天安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天安门广场睡满了人,连金水桥上也是人,曼继望以前听说金水桥下面的水是金色,他蹑手蹑脚地从人群里穿过去,他对倪智勇说:“智勇,这不就是河里的水嘛?”
  倪智勇拍了拍曼继望的肩膀,说:“继望,别看了,我们不是来告状的吗?”
  曼继望说:“还不怪你,把鞋丢了。明天就去告。”
  第二天,他们又碰到那个老头,他们问老头要去哪里告刘伟业,老头说:“往前走二里地儿,右拐再走二里地,府右街上。”
  两人来到府右街,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扭来扭去扭进一所房子,一打听都是来告状的,倪智勇对曼继望说:“继望,你先排进去告一遍,我到后面去排队,等下再告他一遍,我们一共告两遍,告死刘伟业这个狗东西。”
  曼继望跟着队伍扭了好久才扭近那所房子,接待的同志问他:“你要告什么状?”
  曼继望说:“我睡觉的时候被抓走了。”
  那个同志问:“被谁抓走了,为什么抓你?“
  曼继望说:“被副站长的侄子抓了,他叫刘伟业,我食堂吃饭的时候插了他的队。”
  同志说:“插队是不对的,但不能抓人。“
  曼继望说:“他们还用侵了猪尿的鞭子抽我。”
  同志说:“那他们不对。“
  曼继望说:“我知道,所以我来告状。“
  同志说:“对,同志,你是应该来告状,你是对的,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曼继望说:“好。”
  曼继望终于告到了状,他心想,刘伟业你死定了,北京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曼继望出来的时候,碰到倪智勇,倪智勇问:“继望,告到了吗?”
  曼继望说对着队伍里的倪智勇说:“告到了,那位同志说我们是对的。”
  倪智勇说:“好,你先去旁边等着,我再去告一遍,告死刘伟业这个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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