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水连天

　　一巷的十字路口，隋炜和他的几个兄弟相约着去吃早餐。
　　前面走来几个晒得红黑红黑粗壮的渔家妹，隋炯碰了碰隋炜的胳膊。
　　“看到阿灿那个了吗？”
　　“怎么了？”隋炜问。
　　隋炯轻声说：“他妈妈硬要阿灿娶屁股大的女人，说将来生孩子不用剖腹，出力一屙，孩子就生出来了，省几千块。可前天阿灿却说，他不想跟阿莲好下去了。”
　　“为什么？”隋炜不解，“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隋炯偷笑说：“阿灿说，阿莲越来越肥，给人的感觉像只宽口袋，游泳圈一层又一层，他越来越没兴趣，一点不给劲。”
　　隋炜失声笑了起来，其他兄弟也听了他们的谈话，也都放声笑着。正笑着，远处一个白色影子进入他们的视线。渐渐地，看清楚了，那白色的影子是阮瑾开着白色的摩托车，她搭着琨仔经过路口，径直向镇口驶去，并没有看到隋炜。
　　同行的隋熠拍着隋炜的肩问：“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隋炜说。
　　“怎样？有实质关系了吗？”陈浩问。
　　隋炜说：“阿瑾矜持得很，不给我乱摸。”
　　陈江说：“我一闻到阿瑾身上那股天然的香味，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处女。”
　　兄弟们发出一阵爆笑，纷纷给隋炜出馊主意，隋炜并不采纳，只是微笑着。
　　隋熠轻声对隋炜说：“这两天我看到有外地人在西树林那块地走来走去，是不是有人想买下那块地？”
　　“有吗？我们的祖屋也在那块地上面。有空我去看一看。”隋炜说。
　　隋炯从远处匆匆跑来，对隋炜说：“阿炜，出大事了。”
　　隋炜不解地问：“出什么大事了？”
　　“就在刚才，在鱼市的停车棚，因为阿瑃的妈停车挡了陈明娇的道，陈明娇就骂了阿瑃，阿瑾帮阿瑃说话，结果被骂得更惨。”隋炯把发生的事件一五一十地告诉隋炜，隋炜越听头越痛，看来陈明娇是恶意破坏他与阮瑾的关系。
　　“这个死八婆想坏了我的事。”隋炜气恼的转身要去找陈明娇算账，兄弟们一把拉住他，好言相劝。
　　“你最好现在去找阿瑾，安慰她。免得她气不过，又提出分手。”隋熠说。
　　隋熠的话有道理，隋炜早餐也不吃了，转头向镇中学走去。到了校门口，等了一会儿，阮瑾开着摩托车赶来，她送琨仔去了幼儿园。隋炜在校门口拦住她的去路。
　　“有事吗？”阮瑾问。
　　隋炜盯着她清澈晶莹的眼睛说：“对不起，我刚才才知道陈明娇那个泼妇又骂你了，我回家绝不放过她，一定要把她的牙齿打掉下来才解恨。”
　　周围都是上学经过的学生，门卫站在大门旁两眼不斜地看着他们。阮瑾连忙说：“算了，都过去了。我又不缺皮少肉，没什么损失。”
　　“阿瑾。”隋炜握住阮瑾的肩头，她的宽宏大量让他忐忑不安，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跟我提出分手吧？”
　　阮瑾一怔，她瞧着隋炜紧张兮兮的眼睛，莞然一笑，说：“瞧你，你满头大汗，急忙忙跑过来向我道歉，就怕我提出分手？放心吧，不会的。”
　　隋炜一颗悬空的不安的心脏这才放下来，他松了一口气，说：“中午放学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阮瑾笑靥嫣然：“好啊，如果你不请我吃这顿饭，估计你一个上午都定不下心来。”
　　隋炜灿然一笑，阮瑾把他的心看得透透的。
　　下午放学，隋炜准时在学校大门等阮瑾，两人一块儿去接阮琨，阮瑾白天上课，晚上备课，凌晨要进货，工作量很大，生活也累，隋炜与阮瑾相约每个周末出来聚一次。
　　送阮瑾阮琨回家之后，隋炜回到父母家吃饭。餐桌上，陈如慧和陈明娇在闲聊着生意上的事。两人都觉得奇怪，自从阮瑾来帮助陶琳，母女俩的生意好得出奇，尽管位置不好，但她们的货质量好，种类也多。很多顾客都跟她们买，顾客多了，货也卖得快，下午五点不到，就收摊回家。
　　陈明娇说：“阮瑾一不卖鱼，打扮得就像妖精。还有那个阮瑃近来也不正常，早早摆货，七点后就走，一天都看不到人，不知干什么去了。我昨天看到镇上开多了一家美发店，不知是不是她开的，是不是兼职卖——”
　　话一说到这里，她突然感到有两双锋利如刀的眼睛朝她射过来，她抬头一看，是隋厚桦和隋炜两双凌厉冷酷的目光在瞪着她，吓得她立即闭上嘴，不敢把话说完。
　　阿珊这时开口说道：“大嫂，你别乱猜，我听说阮瑾是北京大学毕业，她是英语博士，高级教师职称，在全市中学教师学历中是最高的，她在教育局办手续时，教育局的局长劝她留在市里重点高中教学，但她却要回到镇中学教书。市里有能力的学生千方百计转学到她所教的班级读书。镇中学因为她的加入都出名了。”
　　陈如慧大吃一惊：“不是吧？她是博士？那她怎么还帮她妈卖鱼？”
　　“这就是孝顺。陶琳身体不好，听说摔了一大跤，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我有一个表姐在镇中学教历史，听她说，阮瑾为了照顾母亲，从深圳的重点中学辞职回来。校长一听说她的高学历，当场就惊呆掉了。你们不要一天到晚讲她的坏话，事情没搞清楚就乱下结论，扯是非，真是伤天害理。说实话，镇上的女子没一个比得上她。不要说镇上了，全市的老师都没有她出色。”阿珊喝了口汤，继续说，“听说阮瑃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有一次看到她到镇政府办事。阮氏家族的人大多是读书人，智商都是很高的，到渔市卖鱼都是临时的，帮家里分担困难。”
　　陈如慧说不出话来，全家人都在静静地吃饭，气氛是少有的沉默。
　　
　　阮瑃的母亲住院，阮瑃不能和阮瑾一起进货，阮瑾没办法，只能自己去码头。
　　凌晨三点，阮瑾起床漱洗，吃了早餐，阮文璋把三轮车推到路边，仔细叮嘱女儿，开三轮车就像开摩托车一样，开慢点就行了。
　　阮瑾嘴上应着，可心里慌得发毛。运货三轮车像个庞然大物，她头一次驾驶这种又大又笨的家伙。她发动车子，慢慢上路。
　　阮文璋目送女儿消失在巷子口，方转身回屋。
　　阮瑾开着三轮车，慢慢穿过镇子。出了镇子，前面是黑乎乎的树林，路边的野草又高又多，阮瑾打开车灯，慢慢地往前驶。她提心吊胆地开着车，三轮车的马达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大声，突突突地穿过树林，她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前面突然亮起一道光束，照在她脸上，把她吓得惊叫一声。
　　“阿瑾，是我。”隋炜向她走来。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阮瑾有点生气地说。
　　隋炜笑了，看到阮瑾一个人，讶然地问：“阮瑃呢？”
　　“她妈住院了，要换个人造膝盖骨。”阮瑾跳下三轮车，“我第一次开这种车，累死了。”
　　隋炜笑说：“我明天在巷子口等你。”
　　两人牵着手向码头走去。
　　
　　第二天凌晨，阮瑾把三轮车开出巷子，并没有看到隋炜。她等了片刻，隋炜依旧没出现。
　　“这家伙怎么回事？肯定是睡过头了。”阮瑾摇了摇头，发动车子，朝镇后驶去。
　　来到树林，今天的夜特别黑暗，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树林黑魆魆的一片，微风仿佛带着荒坟的气息，单调的马达声使得周遭更寂寥。阮瑾原本生性胆小，如今独自经过树林，心里甭提有多恐惧了。
　　阮瑾精神高度紧张，车灯照着弯曲的路径，前面伫立着一个人影，阮瑾睁大眼睛，以为是隋炜，但那人影没有隋炜的高大挺拔，是中等个子，是个男的。阮瑾心脏猛然一惊，心中的一根弦顿时绷得紧紧的，她有意按了下喇叭，那个人影闪到了路边的草丛里。阮瑾内心一阵惊惶，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抓得紧紧的，呼吸变得又快又短促。她加快速度，想尽快穿过树林。正在她集中精力，突然一个人影从草丛里窜出来，跳到她车上。阮瑾在一刹那间看到是个陌生的男子，由于车灯是照着前面，车头是昏暗的，陌生男子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映衬下显得尤其狰狞，阮瑾本能地发出一声恐怖惊叫声。
　　“救命啊——”
　　车头被男子控制住，阮瑾把头上的草帽狠狠地砸向男子，不顾一切地从车上跳下来，往码头方向快速地跑去，一路拚命地奔跑，一路大叫：“救命啊——”
　　男子没想到阮瑾挣脱控制，扔下车，撒开腿追上去。
　　漆黑的树林里正上演着一场殊死的追逐战，阮瑾恐惧万分，她能感受到死神的喘息吹得她的脊背冰凉，她脚步错乱，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后面紧追不舍的男子扑上来，抓住阮瑾的衣服，凶暴地撕开。
　　“救命啊——”阮瑾绝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阵脚步声飞速跑来。
　　正在粗暴地撕开阮瑾身上衣服的男子突然松开手，往一边倒去。阮瑾抹掉脸上狂流的泪水，爬起身，看到隋炜正在出力地狠揍行凶男子，那威猛的拳头打得男子毫无招架之力，蜷缩着任隋炜一顿狠揍。隋炜不解恨，又出力地往地上躺的男子猛踹了两脚，踢得男子动弹不得。
　　隋炜走到呆立不动的阮瑾身边，握着她的双肩，看着她还湿漉漉的眼睛，她身上的衣服只是掉了扣子，他歉意又内疚地说：“对不起，我跟几个兄弟喝酒，忘了时间。”
　　阮瑾的意识恢复过来，她恼怒地推开隋炜，带着哭腔叫着：“我讨厌你，你太可恨了！”
　　隋炜愧疚地一把抱住阮瑾，一连迭声地道歉。阮瑾躲过一劫，但仍心有余悸，越想越怕，仍不住放声大哭。隋炜心痛得难以复加，紧紧抱着阮瑾。
　　听到阮瑾的哭声，隋炜的兄弟陈江从码头赶过来。隋炜抱着阮瑾，一边叫兄弟报警。
　　不一刻，镇上派出所的警察赶到，隋炜向警察禀明情况，警察用手铐铐住仍躺在草丛里的行凶者，叫隋炜和阮瑾到派出所录口供。
　　警察打量着阮瑾身上掉了扣子的衣服，里面的胸罩完全看到。隋炜脱掉身上的衬衫，挡着警察的视线，让阮瑾穿上他的衬衫。隋炜的衬衫穿在阮瑾身上显得又宽又大。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凌晨五点。隋炜用摩托车搭载着阮瑾赶到西边码头。陈江仍在码头等着，阮瑾的三轮车上已放好了一车的海鲜。为了不引人注意，陈江叫一个工人送阮瑾到鱼市，帮阮瑾摆货。
　　鱼市里已经人来人往，阮瑾收拾心情，走进摊位，立即系上围裙，和工人把海鲜摆在摊位上。对面的陈如慧冷眼看着阮瑾，眼底里布满了惊诧。陈如慧的目光落在阮瑾的衣服上，虽然阮瑾穿上了长长的围裙，但从领口还是看出是件男式衬衫，而且那衬衫的颜色和款式越看越眼熟。
　　“阿洪，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送货？”陈明娇叫住路过的工人。
　　阿洪看了眼陈明娇，淡然地说：“工作需要。”
　　“阿洪，你等一下。”陈如慧叫住工人，走到鱼市的路边，轻声问，“阮瑾最近跟谁在一起？”
　　阿洪目露讶然：“她跟谁在一起我怎么知道？”
　　“听说她跟阿炜走得很近？”
　　阿洪的眉毛挑了两下，嘴角咧开，露出怪怪的笑容：“慧姨，你想知道就去问阿炜呀，问我做什么？我在陈江船上做工，根本不知道什么事。”
　　“阿炜跟陈江经常在一起玩。”
　　“那也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关？我只是听老板的，负责干活。”
　　“阮瑾经常跟陈江拿货吗？”
　　“哪有生意不做的道理？”阿洪说完转身离去。
　　陈如慧看着对面的阮瑾，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个仇家的女儿，她竟然叫得动船上的工人帮送货，而且那些海鲜又大又新鲜，量又多，一天都不用进货了，太了不得了。隋厚桦是个船老大，从来就不叫自己的工人帮陈如慧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