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甜蜜时光

　　罗小飞和方婷闻声驻足，面面相觑、不无困惑地望向那双手合十、面含微笑的僧人。
　　“施主不妨求上一签，贫僧愿意替你免费解答。”那僧人看向签台，而他这话分明是冲着罗小飞说的。
　　“啊……我不问签！”罗小飞慌忙摆手。
　　罗小飞还年轻，心性高傲、盲目自信，他觉得只有求而不得才会去求签问卦，而自己并没有什么事得祈求于神灵，求决于占卜。
　　“人家说免费的，你就去抽一支吧！”方婷笑着怂恿。其实她心里很是纳闷，为何这种“好事”会落在男友的身上。
　　那僧人见状，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免不免费的无所谓，关键是我真的不需要呀，不如你把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吧。”罗小飞扭头看向女友，“要不你去抽一支签，让他解解。”
　　“不抽也罢，一切随缘！”
　　见这对小情侣如此推来让去，已经带点儿戏谑的味道，僧人只得浅笑说道。恰好有人抽好签求解，僧人深看了罗小飞一眼便忙活去了。
　　说来也怪，三年后，当罗小飞的人生发生巨变，他突然想起当日僧人最后那颇有深意的眼神，在心灰意冷离开历阳、浪迹天涯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云塔寺”，去会了会这位解签的僧人。令他惊讶的是对方似乎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更为震惊的是对方竟然猜测出方婷已经离世。
　　罗小飞也无多话，只问当年殿前那么多人，为何单单愿意为自己免费解签？僧人的一番话，令其痛哭流涕。那是什么样的语言，能让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但却不能让人幡然醒悟？有些时候活着或许真的要比死更让人难以忍受，遁入空门的解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死亡，一个人社会意义和关系上的死亡。
　　可罗小飞还想活着，苟活着，这便是他痛苦的根源。
　　后来，当罗小飞在鸟山村茶园的泥径上认出王睿，读懂他眼神的含意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下山时罗小飞和方婷突然决定绕道去了茶园，也许是时间尚早，也许是为了守约——那晚他们答应了那个在街边卖茶的农民。
　　阳光炫目，秋蝉愈寂。
　　两人在茶园的小径散步，在向阳的草坡上躺着休息，他们看着草叶上蝴蝶的翩跹，白云在澄碧的天空嬉戏，他们听风在耳边轻吟，说着同样轻柔幼稚的情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罗小飞“变”出了精心准备的一枚小巧的蝴蝶蓝发卡，并替女友戴上。方婷头回发现男友如此细心——第一次在溜冰场相遇时，她就别着那样式的发卡，现在它的卡扣坏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热恋的情侣单独相处更愉悦的事情了，当他们正年轻，还有没有被欲望俘获，没有被琐事纠缠。
　　“方婷，毕业后你会去当导游吗？”
　　“会吧，不然呢，我们就是导游学校呀，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嘛。”
　　“那你呢，专业运动员的苦你可吃不了！”
　　“小瞧人，我天赋异禀！”
　　罗小飞摘了截草茎搁嘴里嚼，清新的味道充斥口腔，让他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一种想要亲吻的强烈冲动，他做贼心虚地别过脸。
　　就在他们决定返回时，突然起风，原本晴朗的天空风起云涌，像有无数匹黑马在狂奔，不一会，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天地瞬间被水幕连接，一片茫茫。
　　半山腰上有座供茶农休息存放工具的茅草屋，还搭了简易的木板床，床前有炉子可以生火烧水。虽然简陋，但还设计了一扇窗，用根竹棍从底部支起，透过它可以俯瞰山脚下的那片竹林。
　　没有别的选择，他们逃进了茅草屋，而且很庆幸能有这样一处容身之所。年轻男女单独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气氛瞬间就会变得微妙，尤其是两人还互相钟意。
　　外面是瓢泼大雨，屋里却是针落可闻，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罗小飞：冷吗？
　　方婷：嗯。
　　罗小飞温柔地从身后抱住方婷，对方浑身一颤，但并没有拒绝。雨落下来时，他们距离草屋很近，所以并没有淋湿太多，但被风一吹却也感觉一丝寒意，这个拥抱能让彼此的体温温暖对方。
　　当然，罗小飞的用意并非那么单纯，他开始求索，近乎疯狂。
　　之前，他们之间也有过非常亲密的接触，但只限于亲吻，长时间不知疲倦的亲吻，但此刻，罗小飞想要的显然更多，他鼓起勇气试着解开方婷的衣扣，但这下遭到了对方断然的拒绝。
　　“我想要，很想！”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你就不想吗？”
　　“不想！”
　　“你不爱我吗？”
　　“你爱我吗？”
　　“爱，爱得发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脑子里全是你！”
　　“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
　　雨下得更猛了，茅草屋里的声响被风雨淹没。
　　罗小飞终是吃不了体校的苦，受不了那些个“清规戒律”，在一次选拔赛落选被教练狠狠训斥时他顶了回去，教练恼火扬言开除他。
　　“用不着，我自己走！”
　　罗小飞在众人注视下潇洒离开训练场，那个拉他去溜冰并挨了揍的室友追上去劝了一番，但无济于事。
　　大家以为罗小飞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扬言离开也不过是气话，但当发现他清空了宿舍里所有的私人物品，将和体校有关的东西都丢弃在垃圾桶，才相信是真的了。
　　罗小飞离开了训练、生活三年多的体校，而且再也不会回来。那天，他没有回历阳，而是去了旅游学校找方婷。
　　“怎么这么冲动？快回去吧，去和教练道歉，我想他会原谅你的！”
　　方婷拉罗小飞的手被生硬地甩开。
　　两人对峙。
　　“你有病吧！”罗小飞暴怒。
　　这是罗小飞头一回冲方婷发火，女孩眼睛一酸，竟然流下眼泪。
　　“好了，别这样。”罗小飞去搂对方，“你不是早就说过我走不了体育这条路吗？那就不如趁早决定！”
　　看着罗小飞孩子般的表情，方婷心软了，不再挣脱对方的手臂。
　　“可是你以后做什么呢？”
　　“别担心，我早就想好了！”罗小飞耸耸肩，“子承父业啦，其实家里也有这个意思的。”
　　“哦。”方婷吃了一惊，她以为罗小飞只是一时冲动才离开体校的。
　　“婷婷，你跟我去趟历阳吧，我爸妈想见见你。”罗小飞撒娇地说。
　　“啊……”方婷愕然。
　　“你不想去？”罗小飞紧张地问。
　　“不是……就是太突然了。”
　　“你的意思是准备准备就可以去喽？”
　　罗小飞突然变了声调，一副坏笑。
　　“讨厌！”方婷脸瞬间变得绯红。
　　那天在方婷学校的小树林里，他们聊了很久，聊他们共同的未来，有切合实际的，更多的是浪漫的臆想，直到学校要关门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手。
　　罗小飞回到历阳后真的开始帮忙家里的花木生意，挺上进的，还看了许多有关花木栽培的书籍，让父母欣慰不已。
　　罗小飞在广州体校那几年没有白混，虽然没能捧回像样的奖杯，但练就了一副好身板，成熟了像个男人样了，关键是还领回来一个漂亮媳妇。
　　方婷到罗小飞家做客，深切感受到了来自男友父母的热情。家宴快结束时，罗父借着酒劲许诺，如果方婷不愿待在历阳镇这个小地方，可以为孩子们在广州市里面买套房，就写两个孩子的名字。这番话充分表达了对方婷的认可，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其实方婷并不在乎这些，她深爱着罗小飞，只要是能和他在一起，把家安在哪里她都甘之如饴。
　　方婷毕业后在广州干了一阵导游，期间罗小飞隔三差五就跑去看望她。回想起来，那可能是他们间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因为比起读书时更自由，荷包也更充实。他们的足迹遍布广州的大街小巷，在许多小有情调的场所都留下美好回忆。当然，他们有时也会闹别扭，但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冷战一两天便又和好如初。
　　公司给方婷安排了宿舍，是个只有十来平米的单间，但一应俱全，这也成为了两个人的安乐窝。方婷把备用钥匙给了罗小飞，为了让他到市里来时有个落脚点。
　　那是个周末，罗小飞约方婷吃火锅，正宗的川味，罗小飞知道方婷的母亲是重庆人，她在母亲的感染下也好这口，虽然他自己对那重口，尤其是花椒的麻并不适应。
　　他本以为方婷会欣然就约的，没想到电话里头的语气是冰冷的。罗小飞蒙圈了，他心急如焚地赶到女友的宿舍一探究竟。
　　方婷躺在床上，头朝墙壁，就是不理他，被问急了竟然抽泣起来。罗小飞慌了，却也束手无策，只能在床沿干坐着。
　　“急死人，到底怎么了啦？”女友停止抽泣，但还是不肯说话，罗小飞有些生气，“再这样我走了！”
　　罗小飞说着霍然起身朝门走去。
　　“桌上书下压着……”方婷终于开口，声音怯怯地。
　　罗小飞关上门，返身来到书桌前拾起那本《刺鸟》，惊见一张盖有市立医院印章的诊单。当读懂那些潦草字迹的含义后，他一下窜到床边。
　　“真的吗？”罗小飞颤抖地问。
　　“嗯……”方婷的回答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