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曾经的乡愁

　　一县一社一批人，一人一颗一禅心。
　　一社一官一声令，一队一忙一冬春。
　　
　　一生一世一追求，一个青年一生愁，
　　一年一岁一声笑，一轮明月一春秋。
　　
　　接到公社通知后，李弘文和两位生产队长打一声招呼，快步走去永加公社，敲开书记室半掩房门。两人先谈过一些正题，代理书记齐汇海翻过一只水杯，倒上凉白开递过去：“喝水吧，七八里地，一大早就来了哈。我是代理党委书记，准书记通文已下完，人还没到，我的正式职务是社长。”
　　李弘文一笑问道：“齐社长，早闻社长大名，今日一见，果不其凡。齐社长，我们接到通知后，马上动手准备，又接到大队通知，让我亲自到公社来面对面交待任务，一定是有哪方面特殊缘故吧？”
　　齐汇海社长一抬手说：“呵！小李会计，你今年十几岁了？当几年会计了？哈，你提个很蹊跷问题，我还真回答不好。哎，你先回答我提的问题，然后咱说正事儿。”
　　“齐社长，我是一九四四年生人，按年头算今年十七岁，下个月的中秋节是我十六周岁生日，现在说周岁是十五周岁。是去年的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正式接任会计的。那时是十四周岁，是乡亲们不太信任的半大孩子。”
　　“哈哈哈！小李呀，这么说还有不正式的时候了？那时候是十几周岁呀？”
　　“齐社长，一九五八年我十三周岁时，尹会计家闹离婚躲出去一年，是我替会计经管收支票据，并装订成册入账，然后上报大队。另外，记录社员出工的工分、社员分配粮食、蔬菜记入社员往来账。年末结账后，给做个年终分配。齐社长，您问的还有不正式的时候，就是十三周岁时的所为。”
　　“呵，小李会计，了不起！十三周岁本是在学校听课学习的，可你却步入社会而为社会做贡献，了不起！不用问，一定是家里沒有劳动力所至吧？”
　　“是的齐社长，那些年我爸长年卧病在床，给我爸求医买药，家里借的外债累累。尽管这样，也沒能留住我爸爸，与去年冬月十八日，爸爸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我们的家。”
　　李弘文说起这些时，眼圈里堆满晶莹泪花。因为泪花太多，而自然流出一些，滴落在桌子上，润湿了桌面一大片。
　　齐社长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酸酸的，于是致歉表情说：“对不起小李会计，我的不慎让你回忆起一段悲伤往事。好了，咱说正题吧。哎，小李会计，下放户的房子及烧柴等一切，都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已经说过了，我的要求是实事求是，别净捡好听的说。”
　　李弘文听齐社长说的最后两句，觉得这位齐社长对中央反浮夸风文件，学习后，一定是落下病根，认为在完成一项事儿后，人人都会不说实话。
　　想了好半天后，李弘文于是表态说：“齐社长，吴队长接到任务后，又直接通知我负责全面安置，包括接待与生活等项。房子是去年秋天盖完准备做仓库的，用碱土里外仔细抹了一遍。重点的屋顶，抹两遍，怕雨天漏雨水。然后安排了社员托了两千块土坯，昨天拉回来，盘两铺火炕和一个连二的锅台，并且把买来的铁锅也安上……”
　　齐社长一笑说：“嗯，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哎，小李，下车的那顿饭，还有日用的碗筷、炊具等，有条件就准备一下。”
　　李弘文点点头，胸有成竹的表情说：“齐社长，我实话实说，刚才您说的下车那顿饭和炊具，我向社员们宣传了一下；昨天，有的拿来碗筷，有的拿一些油盐，虽然不多，但够用。骆支书家送来五斤猪油和两块咸肉，两位队长都主动的拿来小米、黄豆等物资。”
　　齐社长又是一笑说：“小李，你也一定赠送了吧？不用问也知道，因为是你发起的吗。”
　　李弘文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齐社长，我家没猪肉和荤油，我家有鸡蛋，拿出三十个鸡蛋，家里实在太困难，沒什么好东西。说实话，这些鸡蛋原本是想上交供销社收购摊派任务的，沒办法，宣传动员是我向大家说的，沒有不带头的道理。”
　　齐社长一伸大拇指说：“嗯，这个头带的好！不过吗，生产队集体买一些碗筷也不是不可以的。现在物资缺乏，尤其是食品类，有钱也没地方去买。”
　　李弘文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齐社长说的非常对，有钱也没地方去买，况且我们生产队一点现金余额都没有。买的两口大铁锅，是把生产队使用过的报废铧头、还有麻绳等废品拉到双山镇废品收购站卖掉，将够两口铁锅钱。”
　　齐社长凑近李弘文身边，在弘文耳边嘘声说：“小李，这户男主人解放初期是咱吉林省主管农业副省长，然后调到省农学院任教授，他是留学农业专家，回国后潜入东北做地下工作。女主人是大学物理系教授，是搏士生导师。有个女儿今年高考，不知道能不能来？”
　　李弘文惊讶的表情看着齐社长，于是说：“呀！一家的高级知识分子，太好了！”
　　这位一时的兴奋，竟然会说着、说着大声喊了起来。
　　齐社长站起来把门关好，又在里面上了闩。
　　然后坐在李弘文对面噓声说：“小李，对这户下放户，何柏杨县长私密通知的我，不准公开的就是；他是在这次大鸣大放运动中，诚恳的话说多了、说的可能是重了一些。单位一些对立派把他定为右派分子，因为他身份特殊，地方没权力处分，需报中央由毛主席或周总理批准才能定性。暂时不要按五类份子对待，听起来不和情理，沒定性为什么就下放到偏远农村？还不是对立派掌权吗！小李，希望你对他的处理方式严加保密，不准按五类份子对待。”
　　李弘文一笑说：“齐社长，放心吧，您刚才这段话我要和骆支书亲自秘密交待，至于大小队长那里吗，我会不吐半个字的。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他们没有这方面的修养。弄不好再遭到午大队长暗算，后果很严重。可是，他的简历一定要向群众说明白，百姓是通情达理的。”
　　齐汇海社长严肃的说：“好，把史老一家简历说说可以。小李，你们的骆支书不错，办事非常稳重。就这么办吧，明后天可能就来到咱永加公社，苍翠大队的二小队。小李，对史凤来一家的接待，党委决定由你负责，出了问题要追查你的责任！小李，这不是吓唬你，这是对共和国功臣的态度问题。”
　　“放心吧齐社长，我知道该怎么做。您别以为我还不到十六周岁，俗话说，嘴边无毛、办事不牢。但我知道怎么去对待共和国的功臣，是他们的血汗换来的新中国，这份情永远存在人民心里。”
　　“呵，小李呀，你这一大段哪像个十六岁大男孩说的话？好！看来大小队没选错人，小李，马上回去忙吧，我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三秋’工作会议，也该准备一下了。”
　　这是一次简短对话，也是李弘文第一次和党委书记对话，竟然是一次有保密任务的秘密交待。在后来两年多里，史凤来（化名）一家，在骆支书和李弘文保护下，躲过午大队的批斗会。李弘文和他们的女儿史青竹（化名）结下深厚的异性友谊。
　　
　　昨天下午四点多钟，大队周会计把李弘文叫到大队，并且对他说：“弘文，公社齐社长找你有事，让你马上去大队接齐社长电话。”
　　李弘文接到公社齐书记电话后，先到骆支书家里去和支书汇报一下情况。然后又和吴队长、林队长一一汇报完，其结果，两位队长中的吴队长反应不太友好。
　　他不屑一顾表情说：“小会计，队委会分工你管后勤，公社咋安排你就咋办吧。有话在先，无论怎么折腾，不花钱是原则，花钱咱也没有，你知道买锅是卖废铁麻绳头子，再可没什么可卖的来钱道了。一个下放户，也不用怎么铺张。在我印象中，下放户没一个好东西！小会计，你尽量往好了整吧，否则齐社长还不给咱小鞋穿吗？”
　　李弘文听了吴队长一番话后，觉得应该是这个结果。不单是他，可能午达之大队长也该是会这样去想。可是，来的两户到农村什么也不会做，还要给予他们帮助和照顾。
　　多数乡亲们有怨言。难怪乡亲们这样认为，城里的多余户送到乡下，乡下的贫困户往哪送呢？尤其是几位爱说风凉话的老社员，他们看不惯就直接捅出来，向小队干部发邪火。是这样反应，全体社员大概都有这种概念。道理很简单，有时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下放到农村来的人家，总体说，是城里的多余人口。
　　可是，以前来的两户到农村什么也不会做，还要给予他们帮助和照顾。多数乡亲们有怨言；难怪乡亲们这样认为，城里的多余户送到乡下，乡下的贫困户往哪送呢？尤其是几位爱说风凉话的老社员，他们看不惯就直接捅出来，向小队干部发邪火。
　　接到齐社长电话后，李弘文把一切也向骆敬芳支书汇报完，得到骆支书的大力支持鼓励。同时也说出一些乡亲们不同反应时如何应对。
　　骆支书告诉李弘文说：“小文啊，对社员不同看法能解释的尽量解释清楚，不能解释的听他们说完。不可以对有不同意见者发火，或者用激烈语言回击。小文，强加给这些人的额外负担，本身是不合理的，人家吐一吐苦水有什么不好呢？”
　　那天晚上，还在念初三的骆丰君大哥，又来找他二弟李弘文。是前屯合亲里在放电影，要两人一起去记录影片中插曲。李弘文今天实在抽不出身来。他要去几户有家庭妇女人家去做动员。时间太紧了，明天上午下放户要入住的房子还没收拾利落。
　　向骆丰君大哥一笑说：“大哥，今晚就别去了，我的晚自习也放弃。大哥，随我去动员几家的妇女，明天早饭后去收拾下放户住宅室内。现在是炕上有蓆，灶台上有锅，还有其它琐事都没做呢，明天来的是省城的知识分子家庭，别让下放户笑话咱庄稼院的人不好客……”
　　骆丰君点头答应，并和李弘文一起去了十来户，动员家庭妇女去生产队帮助收拾住宅。
　　
　　一九六零年农历八月初七那天，天空并不晴朗，一层薄薄类似鱼鳞状云彩，平铺在苍翠庄上空。它勉强遮住太阳直射下来的光线，倒显得非常清凉。
　　那天弘文起的很早，做完早饭先自己吃饱，告诉家里还在睡早觉妹妹一声饭在锅里，去了生产队东院的原备用仓库房。他还是晚了几分钟，家庭妇女有三位已在院里打扫卫生。尤其让他感动的是，闻成的未婚妻李素梅，来闻成家多日，昨天没打算动员她。
　　李弘文和骆丰君是想去看望儿时好友闻成，当说到动员家庭妇女去义务收拾下放户房屋时，这位未来的嫂夫人说：“两位兄弟，我也去。现在我决定嫁给闻成，将来就是苍翠庄的媳妇儿。我是共青团员，为未来的家乡做事，责无旁贷。”
　　当看到几位打扫院子时，李弘文只是挥手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他打开门锁，走进屋里开始进行布置。此刻，赖在李弘文家的刘欢梓，也来凑热闹。
　　一切收拾差不多时分，灶房里的几位已经把饭菜忙完。天色将进中午，从东南方向影影绰绰地开来一辆老牌解放汽车。在一团尘土飞扬中缓缓向苍翠庄开来，渐行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