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全民参与，大炼钢铁

　　第17章全民参与，大炼钢铁
　　这天，四婶又对我回忆起了五十年代时候岷县贯彻落实“三面红旗”，以及“三面红旗”在岷县发生、发展的情况。她深沉地述说道：“三面红旗”是党中央在一九五八年树立的“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这三面红旗。“总路线”是一九五八年五月八大二次会议上国家主席刘少奇在会上正式宣布确立的，即“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在“大跃进”中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共产风”盛行。“大跃进”的发动是有历史背景的，在建国初期，毛主席一直焦虑于中国“人口上、政治上是大国，经济上是小国”的现实，迅速把祖国建设好的强烈愿望、落后就会挨打的深刻危机感，是毛主席发动“大跃进”的良好初衷和直接动因。大家都在追求工农业生产和建设的高速度，大幅度地提高和修改计划指标。在农业上提出“以粮为纲”，不断宣传“高产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粮食亩产量层层拔高，一声令下，各地雷厉风行，农产品的高指标也相继出台。高指标的布置，直接导致了浮夸风的泛滥，突出表现为各地都开始虚报粮食产量，竞放农产品产量“卫星”。水稻亩产十三万多斤，小麦亩产八千五百多斤。咱们想一下，地里边哪能有那么大的产量。
　　“大跃进”打乱了国民经济秩序，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造成了工农业比例严重失调。从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开始，中央开始纠正“大跃进”运动中的问题，多次提出调整经济指标，着手解决经济工作中的问题，一直持续到一九六零年的冬天。随着党中央开始纠正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大跃进”运动也被停止。
　　“人民公社”的兴起是随着“大跃进”运动不断地升温开始的，毛主席和党中央萌发了建立人民公社的设想，把人民公社当作共产主义过渡的途径。一九五八年初，毛主席正式提出了农业生产合作社要实行小社并大社的主张，有的地方率先以“公社”命名。毛主席对人民公社的兴起倾注了极大的热情，称赞人民公社成立后达到了“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人民公社名字好”。于是，全国各地农村开始大办人民公社。咱们岷县除了城关镇外，将所有乡镇都改成了人民公社，都举行了人民公社成立仪式，城关镇所属各乡也改成了居委会。
　　随着“大跃进”运动的不断发展，为了保证国家全年钢产量指标的顺利实现，全国几千万人掀起了全民大炼钢铁运动。岷县按照上级要求，党政领导干部带领群众上山找矿，浩浩荡荡地去挖煤炼钢，连在校学生和一些身体比较好的老人也扛着镢头加入了大炼钢铁的行动，缺少矿石就砸烂家庭用的铁锅等铁制品做炼钢铁的原材料（这时候大家统一在公社食堂吃饭，家中铁锅闲置不用）。这场土法炼钢铁运动，造成了人力、物力、财力的极大浪费，不少地方的矿产资源遭到严重破坏，很多人都赶往大炼钢铁工地，大部分农田荒废，已经成熟的庄稼烂到地里也没人收割。森林被成片成片砍光，变成燃料加入炼钢炉。大炼钢铁运动持续了三年，到了一九六零年年底才逐渐终止。
　　四婶又向我回忆起了五十年代末大炼钢铁运动的一些情况，她深沉地向我述说道：那时正在上学的我们，几乎全体师生都参与到大炼钢铁工作中。很多青壮年被安排在茶埠公社山那大队的一条沟里炸矿石，然后用船运过河，运到阳坡大队的砸石场，后来感到用船运输很麻烦，就在山那大队这个地方又建了一个砸石场。那里来了很多参与炼钢铁的人们，大家将石头由大到小砸成蚕豆大小，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就放入炼铁厂的炉子里面炼钢铁。
　　上面领导安排我们全体师生的任务就是在砸石场砸矿石，把大石头一个一个让我们用大大小小的榔头，逐渐砸成一个一个蚕豆大小的颗粒。我们从白天一直砸到深夜，只听砸石场噼啪、叮咚砸矿石的声音响成一片，此起披伏。那一时期我们每天砸石头砸的双臂、双手酸痛，全身不舒服，人人都劳累过度。
　　记得有一天晚上带队的老师看我们砸矿石很辛苦、很疲劳，一些人昏昏欲睡，就让我们唱歌扰瞌睡，各类歌曲都随便唱，如《九九艳阳天》、《四季歌》、《歌唱祖国》、《东方红》、《社会主义好》、《天涯歌女》等等，一直唱到深夜休息的时候。
　　砸矿石开始的时候，安排我们在耳阳沟半沟大队砸石场，随后又安排我们到山那大队砸石场，从一九五八年九月开始，一直砸矿石砸了四个多月时间（大约一个学期的时间。）
　　上面要求学校师生自己办灶，一个班办一个大灶，自己做饭自己吃。师生们住宿也在砸石场附近那地方住。那一段时候正是农历十月初的节气，早晚特别冷。男生们住窑洞（就是现在还有痕迹可寻的洮河对面，茶埠将台一线隐隐约约能看得见的一眼眼窑洞）。女生们则借住在农民家里，我们晚上住的地方没有热炕，被褥也很少，被子里面好冷好冷哦，晚上睡觉感觉太冷了，但也没有办法。
　　我当时在班里年龄最小，带队的老师照顾我，就让我留在大灶帮忙。记得一天下午开始做饭，做饭大师让我去洮河边洗菜，河里的水冰一般冷。冰凉的水冻的手很难受，水太冷了，我就洗一会，然后在衣服口袋里暧一会手。当洗完菜的时候，我的衣服口袋部位大部分都湿了。拿上洗好的菜刚刚走了几步路，就见做饭大师找来，他正要发火，一眼看见我湿了的衣服，冻得发红的手，就什么也没有说，赶紧从我手里接过洗好的菜，口里边喃喃、滴滴嘟嘟，叨叨着道：“下饭的水，都煮开好几遍了，就一直等你洗好的菜。确确实实等不住了，你知道吗？”
　　那时的人们普遍觉悟高，思想很先进，一切为了完成国家钢铁产量指标、完成第二个五年计划。老师一直教育我们，自己受一点苦克服一下就过去了，与战争时期解放军战士流血流汗甚至牺牲生命相比，受这一点苦也算不了啥，你们大家都是能够克服的。
　　有一件事一直使我难以忘怀。那就是岷县古城的引洮工程，那是一个半途而废、劳民伤财的失败工程。按照计划在洮河上游的岷县古城修建水库，引水上山，灌溉定西、天水、平凉、庆阳以及宁夏自治区的西海固等地区的耕地。当时，仅一个月的草测、规划和三个月的简单准备，一九五八年六月引洮工程开工典礼在岷县古城举行，工程正式上马兴建。这对于西部内陆特别是对于“油比水贵”的甘肃陇中来说，只要能把洮河水引上华家岭、引上董志塬，其他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从这一天开始没有什么比“引洮工程”更加重要的事情，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人的时候，但政府千方百计调运口粮，保障工程上劳动者们能吃饱肚子，才能保证劳动的时候有力气。
　　一天，班主任告诉我们，今天上午接到上面通知，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队员，要在下一星期天去古城引洮工程工地慰问演出。你们这几天就不用再去上课，抓紧时间将我刚刚宣布学校确定的这十一个节目，利用五天时间好好排练一下。咱们班有你们五人，谁是宣传队队员自己清楚。一会赶紧去找负责宣传队的苏老师吧，希望你们都能按时前往演出。我们五人立即收拾课本背上自己的书包来到苏老师办公室，开始了忙忙碌碌的排练。演出那天，在苏老师带领下我们一行三十五人，早早就来到了古城引洮工程指挥部。一会，工作人员带我们来职工大灶，让大家吃上午饭，吃饱饭了然后在几处工程队逐一慰问演出。我们来到大灶，只见雪白的白面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一大锅香喷喷的大烩菜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好几年没见过也没吃过白面馒头和尝过肉味的我们立即馋涎欲滴，同学们立即放开肚皮大快朵颐。很久没见过这么好吃饭食的我们，人人都说今天吃的饭是这两三年以来最好最开心的一顿。
　　慰问演出现场，会有某工程队劳动者在呼喊激情豪迈的口号，时不时在演出现场回荡。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口号是：头可断，血可流，引洮工程不完成死不罢休。
　　宏伟浩大的引洮工程，困难之艰巨，条件之复杂，难度之巨大，确实令人望而生畏。可是，在当时由于人们对水的渴盼激发的火热梦想，冲淡了对施工条件的正确预判；人定胜天的决心和意志，掩盖了对各种条件不足的预想；冲天的干劲，蒙蔽了对各种困难是否有应对的方法措施。
　　当时人们心中只有激情在燃烧，为了梦想勇往无前。经过三年的艰苦实践，证实这项工程是严重脱离实际的空想。成为甘肃水利建设史上一次历史性的重大挫折。一九六一年六月，因技术水平和经济条件的限制，引洮工程全线停工。一九六二年三月八日省委作出引洮工程彻底下马的决定，引洮工程终于以失败告终。
　　回忆到最后，四婶从沉重的思绪中回到现实，面露痛苦神情说道：这三年的自然灾害的确让我们这一代人难以忘怀，那时候天天饿肚子、饥肠辘辘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很多人都饿的面黄肌瘦、脸皮浮肿，一天到黑没精打采、沉默寡言的，内心想着能不能吃到什么东西。
　　二堂姐秋云也向我回忆了那个时候她亲身经历全民大炼钢铁的情况，她表情痛苦的向我述说道：全民大炼钢铁的那个时候，居委会要求每家每户居民都要出一个劳动力参加大炼钢铁。要我们人们居委会的居民们在茶埠公社半沟大队炼钢铁地方的砸石场，参加砸石头的工作，就是将石头由大到小砸成蚕豆大就行了。
　　我那个时候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学校全部停学参与大炼钢铁运动，年龄大的学生和老师们全部去了炼钢铁的工地。
　　在每天早晨，东山的山头刚刚出现一点太阳亮光，我妈就带上我，拿上干粮，早早就去了砸石场砸石头。如果去迟了，这一天的砸石头定量任务就完不成，会被点名批评通报。刚刚解放那时候的人们，思想觉悟和生产积极性都很高，自尊心也很强，所以人人害怕被点名批评通报。
　　半沟大队砸石场这地方，一天到黑，人来人往，城里很多人都来到这里的砸石场砸石头。人确实很多，搬运大小石头的，砸石头的，只听砸石场里面叮叮当当、噼噼啪啪、滴滴答答、叮叮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为了完成定量任务，人人都在努力地砸石头。
　　在当时，我听见，我也看见，内心感到这是一场多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呀，大家砸石头砸的是多么的起劲。
　　每个人砸石头一直要砸到天黑，才能完成安排给自己的定额任务。因为我妈是人民居委会一个积极分子小组的组长，这个组所有人全部交完所砸石头任务，砸石场大部分人都回家后我们才能回家。天快黑人们完成个人砸石头任务的时候，和我们一样人人都异常疲乏，但还得步行十多华里回家吃饭、睡觉。
　　某一天下午，一个中年女人两只手努力端着一块碗大的石头，来到我们砸石头的地方让我妈看，我与我妈正聚精会神砸石头。
　　这女人口里兴奋的嚷嚷着：“刘组长你看，这个石头里面有很多铁，亮闪闪的铁点点那么多，铁的含量肯定高。”无意中那女人的手突然一松，瞬间石头直接掉落下来，砸在我妈左手食指上。
　　这个食指指尖的第一段就被这女人直接砸断，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砸断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动，当时就血流如注，我吓得哇哇大哭，两名卫生员立即把我妈送去医院包扎。
　　从这天起，我们就再没去砸石场砸石头。后来，我妈左手食指伤口长好了，居委会主任就安排我们去煤场，用沫子煤加上红胶泥土搅拌均匀，双手捏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煤球，让太阳晒干，然后与砸成蚕豆大小的矿石一同放入土法高炉炼铁炼钢。
　　为了增加所炼钢铁数量，乡里一些大小队干部们把家家户户的铁门扣、铁锅等铁制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与蚕豆大小的矿石、拳头大小的煤球全部放入炼铁炉炼钢铁。
　　但是，炼来炼去，炼出的钢铁也就是黑乎乎的炉丝疙瘩，不像钢也不像铁。
　　最后二堂姐感慨的说道：我说个实实在在的良心话，全民大炼钢铁确确实实浪费了很多人力和物质，成片成片的树林全被人们砍去烧成火去大炼钢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