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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走入龙岭 (1)

作品名称:龙岭谣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1-03-04 17:52:39      字数:5434

  肖玫跟她姑妈走后,他也与母亲也回到了梅庐老家。
  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就要赶到桐州县城,去找老同学陆文杰。
  一大早,母亲为他炒了一大碗的蛋炒饭,酱油放多了,颜色已成猪肝色,由于只放了一个蛋,也见不到有什么蛋。他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又要走了。”母亲见他吃得差不多时,伤心地道,“你还没见过赵姨。”昨天他们一回来,就去赵姨家登门感谢的,但赵姨恰好去了她女儿家了。
  他放下了碗筷,心中过意不去地道:“妈,我是怕有人先把那工作要走了。”他的确非常在意那份代课的工作,尽管不知这所需要代课老师的小学在龙岭(山)下的哪一个地方,但那龙岭(山)总是肖玫耽过的地方,在绵延数十里的龙岭(山)上,还留下过肖玫采药的足迹。也许还真是自己祖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因此,他并不感到太陌生,甚至有一种亲近感。
  “你再吃一点,吃好了就走吧!”母亲抹着眼角处的泪液道。
  “妈,我是吃饱了。”他又道,“我不会忘记赵姨的。”
  “那你就上路吧,”母亲又挂念地道,“也不知肖玫到哪里了?”
  “妈,”他道,“你不必为她操心,她总算回到了亲人身边去了。他们又有钱,你还担心什么?”此时此刻,他又想到自己既无钱、又无工作,更不知前途在哪里?悲从中来地道,“都像是一场梦!”
  “你为什么不要她姑妈的钱?”母亲有点责怪地道。
  “不要。”他毫不后悔道,“妈,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这钱了,我们不要把自己看低了。”
  “可你化掉了多少钱?”母亲问道。
  “我从没想过要回报!再说,”他道,“我化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你对她的付出。”
  “她很可怜。”母亲道,“现在我又很想她。”
  “妈,你别伤心。”他劝慰母亲道,“她治好病,就会回来看你的。”
  “等她回来时,不知我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老天爷让我寿长一点,就好了。”母亲仍伤心地道。
  “妈,她会很快回的。”他又安慰道。
  “我不相信。”母亲道,“四少爷还活着她会回来,现四少爷、四少奶奶都不在了呵!是像一场梦,唉,你也老大不小了……”
  “妈,你又提这了!”他沮丧地道,“不是你一直要我……不离弃肖玫的吗?”
  “现在情况变了,”母亲道,“三十多年前老爷、太太(出逃)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母亲认定肖玫也是不会再回来了。
  “过去是过去,”他反驳道,“现在肖玫的姑妈不是回来过了吗?要是肖玫的祖父、祖母还活着,也会回来的。”
  “反正她已不用我们帮助了,”母亲道,“我们也对得起老爷、太太,四少爷、四少奶奶了。”
  “妈,”他道,“你不用多说了,我现在急需要寻一份工作,否则,我连自己也无法养活。”
  母亲在无法否认儿子目前的尴尬处境下,叹着气道:“是做梦一样!醒来了,什么也没有了。”
  “妈,”他道,“你这样想,叫我放心不下。”
  “噢,”母亲自责地道,“是妈说错了,你放心去找工作,也早点去船码头,妈来送送你。”
  “不用送了,”他道,“我这么大的人了。”他想到当年母亲送他去桐州念高中时的情景,又道,“好像都在眼前。”
  母亲也感叹地道:“一世人真快,一转眼,妈已老了。再过几年,妈要跑也跑不动了。”
  “妈,”他动情地道,“等我有了安定的工作,就好了。”
  “妈不责怪你,”母亲反安慰他道,“是妈连累了你,让你回来的。”
  “不,妈,”他道,“我就算当时不回来,到后来也会像陆文杰一样,也是要回来的。何况也不是你一定要我回来,我才回来的,而是我自己要回来的。当时你可怜肖玫,我也可怜她。那几年里,我觉得还是有意义,很值得的,我一点不后悔。”
  母亲点头道:“你做得对的,做人是要这样做的。”
  他也点头道:“妈,你放心吧。”
  
  “我愿意去龙岭(山)的小学代课。”当他在县教育局里找到陆文杰时,开门见山地道。
  “别这么急,”陆文杰很高兴地对他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吃了饭,我带你去见大头,他现在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了。”
  “你说大头?是我们班里的那个大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惊讶地发了一连串的问。
  “他转业回来快一年了,”陆文杰道,“可我在不久前才知道的,之前只听到人家说金主任、金副主任的,就是不知道原来是在叫他。”
  “那现在就去找他,”他兴奋地道,“我也肚子不大饿,走,先去看看大头!”
  “现在就去……”陆文杰为难地道,“还是吃过饭,休息一会再去。不能影响了人家吃饭、休息。你见到他,也不能再叫人家大头、大头的,他喜欢人家叫他主任、金副主任的。”
  他一听,心想难道大头也是个“人一阔脸就变”的人?
  陆文杰见他沉默起来,开玩笑地道:“要么,你就叫他一声大头,看他怎么反应的?”
  “那我还是不见他的好,”他道,“让我叫他什么好?”
  “你还是见一见他的好,”陆文杰劝他道,“只要他肯发一句话,也许你就不必跑那么远的龙岭(山)去了。”
  “我愿意去龙岭(山),”他道,“在那里,我想边教书,边看些书,现在许多书都有借了,也有卖了,可以随便看了。你手头还有些什么书?”
  “我正看刚翻译进来一本书,”陆文杰道,“是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写的《存在与时间》(1926),我快看完了,你可以拿去先看起来。”
  “嗯,”他点头道,“你看出了什么?”
  “你看了再说。”陆文杰道,“我们就在食堂里吃一点,晚上再到我家里去(吃)。”当时的人不大时行下馆子吃饭,因此,陆文杰邀请他晚上去家里吃饭。
  “还要去找大头吗?”他不情不愿地问道。
  “没什么的,你就叫他一声‘金领导’,也可以,毕竟大家是同学,我们还是‘三剑客’。”陆文杰劝他道。
  “他大概早忘了吧?还提它做什么?”他道,又想了想对陆文杰道,“你不要对他说,我没有工作,就对他说我是代课教师。”
  “随你便。”陆文杰道,“有句话说得有道理,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也想通过他,从‘临时工’变为‘长工’哩!”
  “可我真的愿意去龙岭(山)。”他道,“我给肖玫说过,她走后,我会去龙岭(山)当教师。”他又苦笑了笑道,“也是‘临时工’,但我无所谓。对我来说,只要有一份工作。我们去东北农村时,也没有想过会回来的。”
  “嘿,”陆文杰道,“想不到你竟想得这么开!”
  “我是不是有点‘阿Q’的味道了?”他又苦笑了一下问道。
  “我可没有这样说你!”陆文杰笑道,“是你自己认为的。”
  “不过,人没有一点‘阿Q精神’,看来也不行,”他道,“‘阿Q精神’至少可让你不过于地想不开,不然会发神经病的。”
  “你这是谬论!”陆文杰坚决不同意他的说法,“再说,想不开,也不一定会发神经病。”
  “我不过是说严重了些。”他不服地道,“难道你身上没一点‘阿Q精神’?”
  “我有什么‘阿Q精神’?”陆文杰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认为你的看法一定都是对的吗?”
  他反驳道:“我看,大多数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阿Q精神’。你看有多少人吃了亏,不是用精神胜利法来自我安慰着?有种人从天上落到了地下,还在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来安慰自己,得过且过着。”
  “你是算‘当着和尚骂贼秃’吗?”陆文杰有点生气地问道,“你认为我保住了党籍,就自认为‘比下有余’吗?告诉你,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我心中并不认为对我的处理是公正的。”
  “对你是有些不公正。”他同情地道。
  “什么有一点?”陆文杰情绪更有些激动了,“是彻底的不公正!”
  他心想陆文杰也太激动,说得有点过分了。他内心里一直认为陆文杰有些左,当时他也提醒过陆文杰,但那时陆文杰听不进的。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便道,“如果我在那里,就会帮你说话、为你作证了。”
  陆文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道:“没有用的。”
  他认同陆文杰的这一说法。他已一次次地看到,在政治大潮汹涌而至时,谁能逆潮流而动?自己的所谓作证、说话有什么用?有可能把自己也白白搭进去。更何况在自己离开的几年里,只知道陆文杰升为公社副书记,至于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自己几乎一无所知。
  “不说这些了,先吃饭去。”陆文杰本来是站着的,说时一把把他从座位里拽了起来。
  
  他们踏着满地的黄叶去县委、县政府大楼。说是大楼,也不过是一幢清水砖砌的三层的楼。看起来,陆文杰与门房里看门的人已很熟悉,挥手打了一下招呼就进去了。
  陆文杰带着他爬上三楼时,大头恰好从对着楼梯口的一间房里出来,往右手边的走廊去。
  “大头!”他脱口而出地叫了一声。
  大头因毫无思想准备,像呆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金副主任,你看谁来了?”陆文杰满脸堆笑地道。
  他意识到自己犯忌了,不好意思地跟着傻笑着。
  “纪周,你是纪周吗?”大头向他伸出了手,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高兴地问道,“你还在读《资本论》吗,我们的‘马列专家’?”
  “金副主任,”陆文杰道,“他现在读存在主义了,不做‘孟克思’,要做……”
  “去!”他不满地道,“听他瞎说!”
  “你还是像过去那样啊!”大头高兴地道,“我前些天,还与文杰提起过你。文杰说你在上海……”
  他只是点头笑着。
  “做好人好事。”陆文杰又调侃地道。
  他心中骂了一声“去你的”,对大头道:“这事一言难尽。”
  “对,我去小会议室坐一坐。”大头道。
  小会议室就在大头刚出来的房间隔壁,会议室很简陋,只有一张陈旧的木板桌子和十来把同样陈旧的木椅子。
  “你们坐。”一走进会议室后,大头一面让他们先坐,一面抓起门一侧小桌上的电话。“小陈,送三杯茶来小会议室,我有重要客人。”
  他想不到大头把他们当重要客人,心里暖意融融了。
  “文杰,”打完电话,大头关上门就对陆文杰道,“你不要再主任、副主任地叫我,我们是老同学,不要这样客套。还是纪周好,叫我大头,还像在读书时一样,大家很亲切。”
  “不,”他等大头坐下来后道,“我再叫你大头,恐怕也不妥当,刚才是脱口而出。叫你金领导吧?”
  大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笑起来道:“亏你想得出,随你的便吧!”
  他看看陆文杰,忍住了没说出来。心想叫金领导的发明权,应该是属于陆文杰的。
  陆文杰介绍道:“他上午刚从老家过来的。”
  “抽烟吧?”大头已摸出了一包写着外文字的烟问他,又道,“文杰是不抽的,我知道。”
  “我也不抽。”他忙道。
  “我也知道抽烟不好,”大头用一种很无奈的口气道,“但我这工作,离不开这烟,还有酒。你们现在酒量都怎么样?”
  他摇手道:“不行,文杰还可以的。”
  “我会一点,我在农村耽的那几年,现在想想,喝得最多的就是酒了。”陆文杰道。
  “那是肯定的。”大头理解地道,“我在部队上时,特别是刚去的时候,常常卷树叶子吃的。酒在过年过节时也有得喝的,有时还是茅台哩!”
  “你们海军有钱(指伙食津贴高),”陆文杰道,“听说远洋轮上的伙食补贴费比工资还高。”
  “这我比你清楚,”大头道,“对文革时进去的人来说,伙食补贴费远远高过工资的。”
  听到敲门声时,大头忙起身去开门。办公室秘书小陈揣来了三杯汤色可人的茶水。
  大头没接过小陈揣进来的茶,而是命令似地道:“放桌上吧!”然后又对小陈道,“除了领导找我,其余人来找,都让他们先等着。”
  “我明白了。”小陈点着头退了出去。
  “喝茶。”大头等小陈走后,又对他们道,“他把办公室里最好的茶泡来了。”
  尽管心里有点不快的想法,他还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有一股淡淡的豆香味,他心想这应该是正宗的龙井茶的香味了。肖玫的姑妈回国时,在杭州西湖孤山的四照阁里,请他们喝的茶也是这个味道。一想到了肖玫,他的心又岂能平静?虽然肖玫离他还没有几天,但他心中已渴望着她快回来。他仿佛已有无数的话,要与她说了。他还在心里,不住地想象着她已到了哪里、哪里了?甚至还有点为她担心,总认为她毕竟是一个行动不便的人。
  这时大头为自己点了烟,吞云吐雾一会后,问起他的工作来:“你现在哪里工作?”
  他早有准备,一笑道:“在龙岭(山)当小学代课老师。”
  “当代课老师还跑那么远?”大头皱着眉头道。
  “他还末去哩。”陆文杰插上来道。
  他白了陆文杰一眼,责怪其多嘴。回头对大头道:“是文杰介绍的。”
  “文杰介绍你去这么远的地方?”大头仿佛思索着道,“让我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工作……”
  他这时感到大头说话的腔调,已变得像居高临下的领导,把他们都当成手底下的部下了。心中暗想,大头算是变成熟了,还是属于“人一阔,脸就变”的范畴?
  大头又吐出了一串烟后道:“我这里倒是需要一个人,不知你愿意不愿意?不过,我看你是合适的。”
  “金领导,”陆文杰这时道,“我知道你这里有工作让他做的,快说是什么工作?”
  “阿陆子,我看你比人家纪周还急。”大头又道,“正想办一份叫《情况交流》之类的简报,主要是供领导决策时作参考用的,现在正在物色人。”
  “就让纪周干吧!”陆文杰道,“他笔头绝对没问题。”
  “要去下面跑的,”大头道,“不过,我觉得纪周肯定能胜任的,但要委曲他的,因为没有正式编制,还是要当一段时间‘临时工’的。当然,只要好好干,一有空出来的编制,就替他解决。”
  “这不是很好吗?”陆文杰见他沉默不表态,着急地劝他道,“我也是那边(教育局)的‘临时工’。”
  他胸中仿佛大浪奔涌,他想得很多。他与陆文杰、大头虽然在文革初期的那几年中,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但他内心里一直瞧大不起读书不怎么样的这位老同学的。现在让他依附在他手下当一名“临时工”,他的自尊性让他非但不感激这位老同学的好意,反觉得有损了他的面子。他又白了陆文杰一眼道:“我想还是去当一段时间代课老师。”他觉得还是当老师有一定的尊严和独立性。
  大头此时拉长起脸,脸色十分难看地看了看陆文杰。
  “他是一直喜欢当教师的。”陆文杰想帮他解围,因此这么说,也知道他最想从事技术性强一些的工作。
  “当老师也不用跑那么远么!”大头还是很不满地道。
  陆文杰又解释道:“眼下只有那里缺一名教师。”
  “好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大头很勉强地道。
  他知道大头在下“逐客令”,心中不悦地道:“不必了吧?”
  陆文杰看出大头与他心头都有些不开心,忙对大头道:“我已在家里准好了(饭),要末你也过来?”
  “哦,想起来,”大头道,“我晚上还有事的,我改天再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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