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麻将馆的风波
作品名称:人面桃花随风去 作者:天涯暮归女 发布时间:2021-03-01 11:22:07 字数:3995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沙市这座轻纺工业小城一跃而成为长江中下游的明星城市。街头巷尾老孺妇幼人尽皆知的一句电视里的广告词是:“活力28,沙市日化。”不仅如此,“鸳鸯牌”床单、沙松冰箱、飞旋自行车等等都走进了全国大江南北的千家万户。
旺儿桃儿所在的城中村原来叫卫星大队,也是属于立清乡。后来改称为杨庙子村。两年前,旺儿他爹已从村委会退了下来,桃儿想拆姥姥的房子建新楼的事遇到了重重阻力,只好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有一天挨黑儿,姥姥用她的小脚爬上了他们家的楼梯,她喘着气流着泪水,说东边隔壁好霸道好欺负人呵!他家在大门口扯蓬子摆桌子开麻将馆赚钱,却把自行车摩托车停到我家门口,一停就是大半夜,压在我心口,胀得我眼睛疼呵!
“今天可好,一部小轿车停我门口了!他们就这样欺负我一个孤老婆子…”姥姥说时,用袖子揩红了眼睛。
桃儿去说今天下班了要是回倒口湾去看爹妈,这一两年来,她很多时候都是下班了回倒口湾,倒口湾那么远。桃儿几乎都是半夜才回来,有几次还彻夜未归。桃儿说二姐生意好我在帮忙呢,忙过那一阵,大贵小贵就不让我走了!
旺儿坚信不疑桃儿回了娘屋,可事实上娘屋里连桃儿的影子都没看不到。自从那次OK厅分手后,刘伟岸就按歌曲里的意思,制造了了一张更为牢固的情网,他心爱的桃儿心甘情愿地被网到网中央,几番挣扎,越陷越深。
有时他们去离市区远一点的酒店共进晚餐,晚餐后就回房间如饥似渴地享受肉体的欢爱。有时也坐车去0k厅唱歌,包厢里的小房间里的沙发虽然窄小一点,但他们扭了暗锁开了音响,两个人的世界依然激情四射,他们有时还到公园里去走一走,在星光下的垂柳枝旁的木条椅上拥抱亲吻也别有一番滋味……爱情,真他妈的过瘾,越是偷着藏着越是有味道有嚼头!
姥姥哭诉那天晚上,旺儿本来十一点半去上夜班的。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硬着头皮去找麻将馆说理去。
这是旺儿第一次走进杨传林的麻将馆。
旺儿趿了双布拖鞋,穿过姥姥家的大门,只见一部黑色桑塔那的屁股悬在姥姥家门口。杨家大门口摆放着几张木桌子和塑料凳子,有八九个人分两桌坐在一起打手工麻将。
老板娘很热情地走过来招呼旺儿,说快上楼去,二楼是电动桌,刚买不久的,每个人第一次来都是赢了钱走的。上楼去摸几把呀!
旺儿见她这么热情,把想说的口边头的话吞下去了。车停放在巷子里,就是车尾巴占了姥姥家门口一点点地方,你一个老人家要那么宽的地方打拳吗?再说天已经黑了,你不上床睡觉难道夜里还要出门做强盗的?上次二姐和桃儿上门与你商量,说拆了旧房建几层新楼房,你住哪一层都可以,你不是坚决反对说宁愿一个人住旧房一直到死吗?
旺儿口里说不上去了,脑壳却伸得好长,眼睛贼亮亮往楼上望,腿子也不由自主地往楼梯边挪挪。老板娘嗔笑着埋怨道:“土生土长的跟前几个人,从小喝一口井水长大,再怎么的也得来关照一下我的生意吧!根子不是跟你在一个厂上班吗?他天天都来玩几把,前天他打麻将输了,买码(六合彩)都赢了不少呃。”
旺儿笑一笑说:“我今儿上夜班,下次来玩,聪儿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呢!”
“哦哟,旺儿子,来了总得跟财神爷打个照面吧?莫非你不在家,你儿子就会被人抱走?真是的!”楼上有女人探出头来喊,旺儿抬头看时,见柳婶正笑嘻嘻地望着她。
旺儿还能说什么?几步“蹬蹬蹬”地上了楼,嗬,楼上客厅里都开了三桌了,青一色的新电动桌子。打牌的人有认识的,有的人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四个人一桌,旁边还站着一个机动的“晃晃”,谁胡了牌谁就让位置给这个“晃”的人。
客厅正面墙壁上的壁柜里,站立着一尊财神爷,财神爷面前的小瓷碗里插着几根燃烧的香火。两扇关着的房门里分别传来“哗哗”的洗牌声和人们的说笑声。
旺儿正张望着,老板娘又开启了电动桌的开关,电动桌肚子里的麻将一下子升起来,码成整整齐齐的四条:“来,旺儿,劝的是福,赢的是钱!大栓子,你火气不好到这边来赶本,就差你一个了!”
旺儿不好意思再推辞,可他裤子口袋里只有几个几块钱和钢蹦儿。平时桃儿把他管得紧,工资全部上缴“国库”,奖金和夜班营养费才归他买烟吃早点。一个大男人身上没几个钱撑腰,走到哪都不雄壮!
老板娘察颜观色,见旺儿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她立马从挎在面前的小黑包里掏出两张五十的,贴到旺儿手板心:“赢了都是你的,输了下次哪一天方便了再还本钱,这可以啵?她柳婶,你去做夜宵没?旺儿是要喝几口酒的哟!把那五花肉焖土豆先放在炉子上……”
四个人一凑齐,各起各的牌,坐在旺儿对面的是六指头大栓子,大栓子平时打牌赌博买六合彩样样来,虽然他比旺儿大不了几岁,却面黄肌瘦头发顶都快谢了。
打了一个多小时,旺儿赢了七十多块钱,这时老板娘拿着纸笔来收号子(买六合彩特码)她说码报上这一期最准的一句话是:忠心勤劳守家园,在场的人都说是狗,也有人说是牛。旺儿反正打麻将赢了钱,他用四十块钱包了狗和牛肖的四个号子,一个号子伍元。
到了九点四十分,中奖号码出来了。特码果然是牛生肖的第一个号。旺儿除去本钱,又净赚一百七十元。
真是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旺儿仗着自己手气好,把牌往大的整。等时钟指向十点时,旺儿连麻将带买码一起赢了二百八十多元,对面的大栓子输了一百九十元输得眼睛都发黑了。
有高跟鞋叩击着楼梯上楼了,是桃儿来了。她清秀的脸被夜里的秋风吹拂得白里透红,双眸像星星一样明亮闪烁。她朝旺儿这边走来,半笑半恼半埋怨:“这下好,摸到好玩的窝子里来了!聪儿你不管倒也算了,磕睡不睡怎么去上夜班的?”
几个站在旁边观战的人争相向她报告旺儿的手气是如何如何旺,老板娘献殷勤说马上就吃夜宵了,平时哪有这么早?吃完了我会提醒旺儿去上班的。胯巴远的路,腿子一伸就到了。
桃儿勉强地跟几个人点点头,就拿一只手搭在旺儿肩膀上:“喂,你回去看看聪儿,他衣服都没脱就趴床上睡着了。有你这样当老子的吗?回不回去的!”
旺儿连声说:“好好好!我本来没想打牌的,我来是……”他看看老板娘没往下说。
桌子上的另外两个女人似乎不太高兴,说旺儿赢了就跑,把桌子都拆散了。大栓子歪着头斜视桃儿一眼,然后把钱往桌子上一甩,恨恨地说道:“没规矩不成方圆,打牌也要讲德行,上了桌子赢了钱的人不是说走就走的,时间没到谁也别想走!”
旺儿讪笑着,进退两难。桃儿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她朝大拴子膘一眼,对旺儿说:“走吧!”
没想到大栓子得寸进尺,一口浓痰挟带脏话吐了出来:“他妈的,没见到过钱的?狗日的王八蛋!见到母蛐蛐像乖乖儿,什么东西!”
旺儿桃儿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朝外面走。这时听见老板娘说:“来,来来,栓子,我来接旺儿的手,他说好要上夜班的!”
“狗日的活王八,吃软饭的,他骚母狗要他走,他爬起来跑得好快!他妈的!”栓子见旺儿走了听不见,就把输钱的怒火发泄出来。
众人跟着嘿嘿笑,另外桌子上有人随口打趣道:“旺儿这狗日的搞了几个钱,被他骚母狗牵回去了,哈哈,哈!”
在下楼梯的最后一坎时,桃儿站住了。楼上所有的言语说笑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栓子今晚太过份了,她实在忍不下去,我彭新桃还要在杨庙子混哩!不能就这样低着脑壳垂着眉眼跨出这门槛!
桃儿一转身扶着楼梯把手往楼上爬,上楼时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旺儿赢了你多少钱?犯得着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践他!他当王八您看见了?”
栓子斜乜着眼睛,从鼻孔里哼一声:“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他当没当王八你心里最清楚!”
桃儿看到日光灯下大栓子丑陋扭曲的嘴脸,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等话来!
桃儿怒目圆睁,她瞅准空当趁栓子不防备,一巴掌朝那张又黄又丑的脸打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大栓子躲闪不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大栓子站起来往后退一步,他恼羞成怒举起屁股下的凳子朝桃儿砸过来。老板娘两手一伸双手拼命护住了桃儿,她大声惊呼:“栓子哥哥,搞不得!这砸伤了要坐牢的!说起来你们还沾亲带故呢!扯屋上草也得看屋里人是不是……”
“让开,这个臭婊子她敢打老子,她瞎了她的狗眼!”栓子恼羞成怒地举起凳子还要向桃儿扫过去。
旺儿站在桃儿旁边,张着嘴像看戏一样。
两扇房门同时打开,打牌的人都从桌子旁挤出门来看热闹。
旺儿的大弟弟福儿几步从房里走出来,他飞起一脚踢起一把塑料凳:“老儿,你砸她一下试试?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可不依你!我哥什么时候当的王八?我嫂子在哪做的婊子?这关系到我们家的合睦,关系到她彭新桃的名声,你拿出事实根据人证物证来!”
大栓子捂着热辣的脸,找旁边熟人借一部手机要打电话给儿子。桃儿双手叉腰恕不可遏骂道:“最好把你儿子儿媳姑娘女婿几家人都喊过来,让他们来评评理,你个老狗日的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别想下这个楼!”
大栓子垂下头不出声气儿了。
有几个女人看戏不怕台高,撇嘴嘟囔着希望大栓子家快点来人,不能白挨这一嘴巴子!。
这时房主人夏传林从外面回来了,他有四十多岁,在一家花园小区做保安经理。
他大概了解一些情况后,扯开喉咙理直气壮地说:“你们有谁敢在我家砸场子?多大点事啊?输了钱的栓子兄弟心绪乱了嘴巴没把门的,这些道听途说的扯野棉花你也信?新桃姑儿长得漂亮,背后头免不了有人叽叽歪歪胡说八道,旺儿都没放心上,福儿你这个小叔子起什么哄?没看见有人这么维护心疼自己嫂子的!”
二十一岁的福儿忍不住裂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柳婶用指头点了他的脑壳,笑嘻嘻地说我们福娃子也晓得心疼嫂子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
一场愈演愈烈的争吵就这样被麻将老板化解了。老板娘一拍大腿惊叫道:“唉呀!都十一点半了。旺儿,还不快去上班?桃儿姑,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我替栓子替你陪个不是。今天不留你吃夜宵了,下楼回家哦,聪儿一个人睡屋里头是不是?”
“这女的是长得蛮漂亮,生的都吃得下去。!”桌子旁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点燃烟叼在嘴上,轻启红唇对旁边女友说道。
“嫂子,回去吧,下次哪个再说你闲话,你打我电话,老子非敲掉他的牙不可!”福儿说完,狠狠地瞪了大栓子一眼。
桃儿被旺儿扯着、被老板娘推着下了楼。
大栓子灰头土脸地自认倒霉,他起身往洗手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