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十月（4）

　　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学生活是简单而快乐的。经历三年高中艰苦苦读的洗礼，许多大学新生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学学业，开始时是一如既往的认真。那个时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出得校门，就可以端上铁饭碗。所以，年轻大学生们还是很认真地完成了第一学年的学业，随着校园生活的安逸，渐渐松懈下来，没有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张，甚至有些迷茫和懒惰，人性的灿烂却在另一个角落迸发。校园生活，除了看电影，舞会，校园文化周活动也非常的不错。每每那个时候，大学生们是天底下最快乐的队伍，欢声笑语，流动着青春与躁动。
　　晏子初来到这个黄河岸边的大学校园，对于农村出来的他，城里一切都那么的新鲜，他有种不适应感。但让他欣喜的是，新生见面会，校长热情洋溢的讲话里，告知大家，学校有着一个藏书量很大的图书馆，对于喜欢读书而没有书可读的他，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一个月的军训生活，让他锻炼了体魄外，更多的是对那个绿树掩映下白色图书馆的向往。终于可以正式上课了，经常是半天课。每天早晨从宿舍出来，上午去的是教室，下午去的就是图书馆，晚上回到宿舍，也常常抱住几本书。晏子初开始时一天几乎没有和同寝室的同学说过几句话，而是常常泡在书籍里，看着各种各样的书。一个学期下来，晏子初所在班级的同学都已经很熟悉，而晏子初除了同宿舍的同学和前后座的同学比较熟悉外，别人都不太交往。晏子初课堂上比较发闷，回答问题也是根据老师按着学号顺序，开班会时，也是简简单单说几句话。同学们觉得他非常怪异，甚至辅导老师都认为他非常的老实。只是功课非常优秀，班里少有的几个一等奖学金获得者。
　　第二学期开始，晏子初依旧看书，渐渐有些女生开始瞩目他，甚至指指点点。而晏子初唯一记得的女生，就是一个经常来图书馆的苇子，那是一位穿粉色连衣裙的女生，美丽而且端正。春天开始，学校组织了各项球类比赛和百科知识竞赛。同学们忽然发现晏子初果然是个谜一样的人物，篮球排球足球，都可以大显身手，爆发力耐力非常强，一改平时的沉默寡言，百科知识竞赛，知识面广泛，让许多对手刮目相看。系主任非常欣喜看着晏子初得来了金杯，提拔他进了学生会，负责学习部工作。
　　大二开始前，晏子初的妈妈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最好是本市的，晏子初红着脸说没有。妈妈非常郑重地说，最好自己能找到，像哥哥这样的大学生，嫂子都是别人介绍的，而且是个农民，多少让她感到遗憾。晏子初告别家人，坐火车上学的途中，看着外面的风景，忽然觉得自己对学校竟然有陌生感。
　　一个月未相见的同学是很容易激动的，同宿舍的张罗吃饭，晏子初参与了，同班的女生们，也来了几个，大家跑到岸边的小树林里吃烤肉，喝啤酒，晏子初那天喝了很多，话也变得多了，黄河从来不缺少浪漫的诗句，晏子初信手拈来，让女生们对他非常佩服。
　　秋季学校搞了班级杯足球赛，晏子初踢后卫，对方班级前锋很强悍，争抢足球时，和对方对脚，晏子初扭伤了脚踝，但还是坚持踢完了半场。而本班班级进攻乏术，被对方连进两个球，大家都有些火气，前锋和对方后卫发生口角，对方班级同学围了上来，晏子初怕同学吃亏，强挺着冲了过去，下意识地动了手脚……
　　系主任狠狠批评了晏子初，没有给了他处分，却让他告别了学生会。而本班同学在球场上的冷漠与自私，让晏子初有些消沉，开始恢复到大一时的状态。最为要好的同学老杜，劝慰他很多次，晏子初还是提不起精神，老杜可谓关怀备至，让他处对象吧，说现在的年龄，是可以搞对象的，系里有许多漂亮的女生，不妨找找看。晏子初笑笑没有说啥，老杜却逼着他说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晏子初无意地说了苇子，老杜开始很诧异，因为苇子比大家大两岁，长得很漂亮，个子又高，公认的美女，只是很冷傲。但老杜为了让兄弟开心，自作主张，精心写了一封信，以晏子初名义给了苇子。苇子收到后，非常奇怪，对晏子初，感觉非常有才华，但更多的还是陌生，自己和他也没有太多接触，更何况，自己和他不是一个地区的，将来毕业分配也不能到一起去。晏子初开始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在图书馆看书时，老杜急匆匆找他，才知道这件事。当时晏子初几乎哑口无言，看着老杜，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杜说，无论结果怎么样，晏子初都要承认是他写的信。
　　晏子初想想苇子，印象太模糊，但还是笑着答应了老杜。晏子初以为这事只要自己不主动就算过去了，结果有一天晚上，苇子约晏子初出来，老杜他们以为有戏。晏子初不以为然，苇子很随意地领着晏子初在操场上走了两圈，说了这封信的事，说她对晏子初印象很好，但两个人是异地的，将来毕业不大可能在一起。晏子初没怎么说话，就说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写了这封信。苇子听了，心里忽然多些苦涩，甚至有些可怜晏子初，但还是笑着说：“大家还是朋友！”
　　晏子初回来后，老杜过来问情况，几乎被晏子初掐死。那天晚上，恰逢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北京失利，结果让大家很失望，许多人失眠，晏子初看着窗外皎洁明月，想着奥运会的失利，继而又想到苇子，忽然多了几分眷恋。但想苇子已经拒绝，自己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只是凭空多了一次“失恋”。
　　从那以后，晏子初对苇子还和以前一样，不是太说话，有时连照面都不打，而晏子初虽然不怎么和苇子交往，但心里的喜欢，以及每每苇子在场时的手无足措，还是让老杜心知肚明，乐于交际的他，经常和苇子说晏子初如何如何的好，苇子也不知不觉关注晏子初，感觉他还是很不错的。晏子初在沉闷中过了一年，尽管人也是越来越开朗，但和苇子还是那样拘谨。直到大三那年，一天晚自习，苇子无意中看见晏子初和前后座的女生很随便地讨论小说，见解很独特，让几个女生频频点头，不免感觉非常难受，心酸地离开。老杜找个时机，和晏子初谈了苇子，建议他再去找苇子，毕竟就要毕业了，同学也好，也应该关系正常。同时，苇子觉得自己该主动点，于是，在周末食堂吃饭时，苇子主动约了晏子初看电影，晏子初非常高兴。
　　两个人看电影时，没有说什么，散场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来到操场，漫天的星斗，让两人谈了很多很多……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因为毕业分配的难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苇子其实是个挺活波的人，唱歌跳舞，都很在行。只是自己是农村出来的，有种距离感，和晏子初却很快乐，一起看电影，一起去黄河边，甚至会跳个舞给晏子初看，每每深情相望时，往往晏子初都很爱惜地摸摸她的脸，就算了。两个人的苦楚，是无法说出来的。
　　临近毕业，晏子初和舅舅说了这件事，希望舅舅能够帮忙，看能不能把苇子调到顺宁来。舅舅找人问了，确实很难，牵涉到户口分配指标等等。晏子初心灰意冷，而苇子也知晓了。毕业前的一天，两个人喝了许多酒，苇子哭了，说自己可以不要工作，跟晏子初回顺宁。晏子初望着美丽的苇子，笑了笑，说：“我不能那么贪心吧！”两个人抱在一起，却又很快分开了。
　　毕业的日子终于来临，苇子先上的火车，晏子初站在车窗外，默默看着她，突然大哭起来，苇子同样默默地看着他，在车厢里流泪，火车开走了……后来的日子，就是晏子初的惨淡工作，晏子初有时想写信给苇子，但都半途而废。他的不如意，又怎么会去耽误别人呢。苇子常写信给晏子初，却又是那么的无奈和理智。
　　一年后，晏子初正在设备厂上班，有一天接到电话，竟然是苇子的，说自己到了省城，想看看晏子初。晏子初急忙去了，在人群中见到了苇子，依旧那样美丽，有些瘦弱。两个人到公园坐下，谈起一年来的事，苇子说,她想去顺宁。晏子初一震，却不得不告诉她，自己已经很难了。苇子明白了，趴在晏子初肩头大哭起来。从此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只是偶尔从老杜那里，知道苇子过得很好，有一阵子，晏子初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大学校园，和同学们在一起，往往醒来，晏子初就会想，如果自己再活波一点，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岁月无声地消逝，有一年几个大学同学在省城吃饭，无意中谈及大学时搞对象的同学，没有太多走到最后。大学时的爱情甜蜜而美好，但结果确实很无奈。
　　人生命运就是这样无情，不仅仅是晏子初和苇子，包括方芳和李传东。谁都以为十年未见，就意味着一生不再相见，而今天却在这里相逢！
　　两个人惊讶地看着对方，十年未见，彼此的容貌却大相径庭。方芳依旧那么美丽，李传东头发却已白了，瘦削的脸庞，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亮亮的，富有磁性的声音，颤巍巍道：“你好，方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