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关键证据（下）

　　段风丽回来了，不但带回了破釜沉舟的冯家乐，也带来了足以对郑奇伟等人形成致命一击的切实证据。
　　沈永捷决定，是时候对陵园扩建一案发起总攻了。
　　“从冯家乐提供的相关证据来看，虽然没有直接涉及到何朝阳与陶成业，但却足以对郑奇伟和吴劲松的罪责提起调查和讯问了。”
　　谭远牧问道：“你怎么看待陶成业在这起案件当中，可能起到的作用？”
　　“应该说，陶成业在本案中所起到的作用是相当大的。陶成业取代冯成忠，就能占有陵园公司75%的股份，所获收益怎么也有好几个亿，可以说，对这项工程，陶成业一开始就是志在必得的。”
　　“那他和冯成忠的关系呢？”
　　“我分析，陶成业和冯成忠根本就没怎么接触，因为吴劲松和郑奇伟才是行业领导，相关的衔接、协调工作主要还得靠他们出面来做。”
　　“那你分析一下，陶成业和郑奇伟、吴劲松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呢？”
　　“这三个人的行为动机是相当一致的！如果冯成忠不走，那陶成业就进不来，不但陶成业赚不了钱，吴劲松和郑奇伟也没办法弥补因为挪用公款而造成的亏空！”
　　谭远牧点了点头：“有道理。”
　　沈永捷说道：“不过，坦率地说，虽然存在违法事实，但我们目前还是没有掌握有效的证据，能够证实陶成业和吴劲松、郑奇伟、何朝阳这三个人之间的违法关系。”
　　“那你的想法呢？”
　　“我认为事不宜迟，立即展开对吴劲松、郑奇伟的正式调查和讯问，在工作开展当中再去寻找和陶成业有关的蛛丝马迹！要不然，在某些领导的默许之下，陶成业的挖掘机可真的要挖到学校的围墙边儿了！”
　　
　　与此同时，陶成业正拉着郑奇伟和吴劲松，举办着一场特殊的庆功宴。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如果没了大树呢？那就只能头顶烈日晒太阳。对这样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陶成业还是觉得应该抓住一切机会，对郑奇伟和吴劲松进行一次普及再教育。
　　“来！干！”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三张嘴将酒一饮而尽。
　　郑奇伟打了一个酒嗝。
　　“老陶，最近这纪监委的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接二连三地来调查、了解情况，我觉着这风向不对啊！”
　　陶成业大手一挥：“没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还来找过我呢，不照样让我给挡回去了！”
　　吴劲松说道：“陶总，你是徐书记亲自点的将，你背后有大树，跟我们不一样啊！”
　　“咱们仨人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还分什么你我啊。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早就去找徐书记负荆请罪、认过错了！徐书记总体上对咱们的工作还是持肯定态度的，只说有些小错误要避免，下不为例！”
　　郑奇伟皱了皱眉：“可是电视台都已经报道了，徐书记会不会改变主意呀？”
　　陶成业摆了摆手。
　　“我的分析是，既然有人表示不满，徐书记多少还是会有所表示的，不然拿什么堵住别人的口啊！但充其量也就是略施惩罚，不会伤筋动骨的！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了！你们说是吧？”
　　郑奇伟用手摸了摸下巴。
　　“但愿如此吧。”
　　“就算真的要打板子，大不了就是提前退休而已！还能怎么样？重要的是，钱，我们到手了！下半辈子还缺什么呢！二位领导，你们说是吧？”
　　吴劲松兴奋地一拍桌子。
　　“说得对呀！钱都到手了，还担心什么呢？咱们应该想想，这钱该怎么花才对啊！”
　　郑奇伟端起了酒杯。
　　“老陶，就冲你这份豪气，咱们就该再干一杯！这回咱们是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不干了嘛！”
　　陶成业并没有举杯，而是显得异常的冷静。
　　“容我再多说一句，二位既然说陶某身后有大树，那就得记住一点，任何情况下都别把陶某暴露出来！只要陶某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颗大树底下，那陶某脚下的这条船，就一定会给二位留下位置！”
　　“好，一言为定！那咱们就一定和你同坐一条船！”
　　陶成业这才举起了酒杯：“来！干！”
　　
　　秦明月坐在办公桌的对面，直勾勾地看着杨忠平，看得杨忠平心里有些发毛。
　　“杨局长，二期绿化工程才刚刚开始，这家皓韵园林公司的问题就已经很突出了！从林木的品质到栽种的流程，都令人非常不满意，而且显得十分的匆忙，园林局是下达了限定的工期吗？”
　　杨忠平皱了皱眉：“没有吧？工期还是比较宽裕的，我们从来没有催过工期啊……”
　　“还有一点，这次林木栽种的任务分配，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失衡现象？所有成本较高的银杉树都划给了皓韵园林公司，其他低成本的树种才平均分配到了另外3家公司，为什么会这样呢？”
　　杨忠平尴尬地笑了笑。
　　“秦教授，不瞒你说，我们一开始并不是这样安排的，现在形成的这个局面，其实……是市里面的决定！我们也只能遵照执行。”
　　秦明月一听就来气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分配决定？你知不知道，另外3家园林公司在背地里都是怎么说的？人家都说这里面一定有行贿受贿！一定有钱权交易！杨局长，不会真有这事儿吧？”
　　杨忠平连连摆手。
　　“秦教授，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呀！你无凭无据的，怎么能凭空怀疑市里面的决定呢？”
　　秦明月看了看杨忠平。
　　“那倒也是，如果真有这种事，你也只是个执行者，不会知道多少内幕的。算了，我自己去问。”
　　杨忠平吃了一惊。
　　“秦教授，你可要慎重啊！我这上面可就是市政府了！一来这事儿它不归你管，二来你手上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证据，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去问，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
　　“杨局长，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秦明月说完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春华皱着眉想着心事，面对自助餐厅玲琅满目的菜品，也勾不起半点的食欲。
　　黄晓雯也只能把餐碟放了下来。
　　“春华，你在想什么？”
　　林春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陶总变了。”
　　“陶总变了？变成什么样儿了？”
　　“你知道吗？自打我们从方利山那儿回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给我安排过任何工作，我每天上班就跟玩儿似的！”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他最信任的人吗？”
　　“以前应该是的，但现在不同了！他在怀疑我……不！是在怀疑我们！”
　　黄晓雯吃了一惊：“他怀疑我们什么呀？”
　　“那天晚上你也听到了，方利山威胁他，说要我们供出他和刘松林之间的秘密交易，还说要上交到纪监委！你说他能不担心吗？”
　　“啊！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啊！”
　　林春华叹了一口气。
　　“他怀疑我们已经叛变了，随时都可能串通方利山来威胁他。”
　　黄晓雯有些慌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有燕玲，都好多天没见到她了！”
　　“他就从来没问起过燕玲，他根本就不在乎燕玲的死活！晓雯，我想过了，你先去深圳，回厂里面帮帮丽芳姐。我留下来处理这些事情。”
　　“要不，我也留下来帮你吧。”
　　林春华摇了摇头。
　　“不，只有你离开，有些事我才能放开手脚去做，你在这儿，我反而会分心，你明白吗？”
　　黄晓雯点了点头：“哦，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新闻发布会。
　　没有东张西望，没有交头接耳，所有参会的人员都是正襟危坐，闭口不言。
　　这不正是徐建辉想要的局面吗？至少，在徐建辉看来，这才是在他主持下，新闻发布会应该有的样子。
　　徐建辉环视了一下台下的记者。
　　“在发布会开始之初，我首先借用一名电视台记者的话，来表述一下现在的时间。今天距离陵园公墓销售完毕，已经是第十天了！为什么要强调这个时间呢？因为在这十天里面，我们看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长州民政殡葬事业改革的思路是清晰的，方向是正确的！”
　　台下的记者认真地记录着徐建辉的讲话。
　　“当其他省市还在犹豫、观望、论证、探讨的时候，长州的改革开拓再一次走在了前面。当邻省殡葬改革出现重大失误的时候，我们依然没有放弃我们的初衷和决心。”
　　几个新闻记者站起来，“咔擦咔擦”地拍了几张照。
　　“改革是需要冒险精神的，也是需要经历阵痛的！不撸起裤管、摸着石头过河，你怎么知道水深水浅？难道在水里踢着一块石头，你就不打算过河了？难道在水里踩着一块玻璃，你就打算退回原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改革开拓永远都只是一句空话，永远都上不了岸！”
　　孙赫轻轻走到徐建辉的旁边，给徐建辉的杯子添了一点水。
　　“近来，有市民和媒体在反映陵园建设当中所出现的一些问题，对此，市政府也进行了相应的分析和判断。我们认为，这些现象只是民政殡葬事业改革当中的一个小插曲、一些小失误。改革探索哪有不失误的？哪有一开始就十全十美的？”
　　台下的记者认真地记录着徐建辉的讲话。
　　“对于这些失误和疏漏，我们要正视、要探讨、要分析、要总结，对于相关的责任人，我们也要进行教育和惩戒，但绝不能成为阻碍改革进程的合理理由！更不能因此而否定我们改革的勇气和决心！”
　　徐建辉环视了一下台下的记者。
　　“新顶福天际陵园的建设和推动，为我们深化民政殡葬事业改革积累起了宝贵的经验，也为不久后仙乐山和西义山公墓的开发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不但可以看到两座更加完美的城市陵园，长州的民政殡葬事业改革，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就在徐建辉勾划美丽建设蓝图的同时，纪监委也正在对郑奇伟和吴劲松展开最后的攻势。
　　“吴馆长，殡仪馆服务大楼里面的特约经销处，是怎么回事啊？”
　　“哦，因为那个地段比较好，是为产品好、信誉好的商户准备的特殊位置。”
　　“那可不可以理解为，是对综合表现比较好的商户，所给予的一种奖励呢？”
　　“也可以这么说吧。”
　　李晶问道：“那你就得给我们解释一下，冯家乐盘踞那个地方这么多年，最近才和外面的刘氏兄弟对调了位置，是冯家乐最近表现不好了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最近有顾客投诉他态度不好，还骂人，所以我们就把他调出去了。”
　　杨宇问道：“那么一个黄金宝地，租金一定很贵吧？每个月租金大概是多少啊？”
　　吴劲松感到后背有些冒汗。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啊，要不，我回去查查？”
　　杨宇笑了笑。
　　“不会吧？凡隶属于殡仪馆的门店和摊位，这租金都得你签了字才算数，特约经销处是最特殊的地方，这个地方的租金你应该印象最深刻才对呀，何况，你最近才和刘氏兄弟签了合同。”
　　吴劲松甩了甩头：“哎呀，这段时间忙，真没记住。”
　　李晶冷笑道：“是没记住租金的金额，还是没记住签合同啊？”
　　吴劲松愣了一下：“怎么会不签合同呢？那不乱套了吗？”
　　“我们查阅了殡仪馆的合同档案，从来就没见过一份和特约经销处有关的合同。吴馆长，不会是被你私藏了吧？”
　　“这……这个……也许是被档案管理员弄丢了吧？我回去再详细问问……”
　　杨宇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吴劲松，是不是非得要我告诉你，冯家乐和刘氏兄弟都说的是没有合同，你才甘心？”
　　“监委同志，冯家乐因为被我调到了外面，这心里头耿耿于怀，他的话你们不能信呐！”
　　“那刘氏兄弟的话呢？他们不是因为表现好才被你调过来的吗？他们的话也不能信，是吗？”
　　“监委同志，我承认，这个特约经销处是没有租金的！不过，这里面……也是有原因的……”
　　“哦？你说说看吧。”
　　吴劲松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就说这冯家乐吧，他父亲冯成忠以前就是陵园公司的大股东、总经理，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殡仪馆才比较照顾他，让他这么多年都待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收他的租金……刘氏兄弟那边，纯粹是因为这段时间比较忙，这项工作就被滞后了！”
　　吴劲松看了看杨宇和李晶。
　　“监委同志，要说这摊位不收租金，这口子的确开得不好，我承认，我违反了纪律！我该罚！”
　　杨宇厉声问道：“吴劲松，你仅仅是违反了纪律吗？连续数年不收取摊位租金，而且长期保持高价、高利润，这是何等的照顾力度！我问你，你就没从冯家乐那里收取过好处费吗？”
　　吴劲松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要收了好处费，那不成了行贿受贿了吗？”
　　李晶冷笑了一声。
　　“吴劲松，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李晶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老规矩，你的两万，郑局的五万，要不要数数？”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这东西能放到桌面上来吗？”
　　“怕什么呢？这儿又没人……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以前不都是用信封装好的吗？”
　　“信封用完了，就这么拿走吧。”
　　“你这孩子，用完了早点去买嘛！”
　　
　　李晶关掉了录音。
　　“这是你的声音吧？我这儿还有一段同步录制的视频，你要不要也看看？”
　　吴劲松脸色苍白，双手发抖。
　　“你们……全都知道了……”
　　“我们的确已经掌握了不少的情况，吴劲松，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就全看你自己了。”
　　“我说……我都说……”
　　
　　相比之下，郑奇伟就比吴劲松要冷静多了。
　　“郑局长，我记得上次你说过，冯成忠是因为觉得自己老了，不想干了，再加上实力不够，所以才主动离开的，对吧？”
　　“对，是这么回事儿。”
　　“陵园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企业集团，但据我们所知，账务上好歹也有个几千万的流动资金，这底子也不算太差啊。这冯成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们可是听说，冯成忠是被人逼走的！”
　　郑奇伟很想跳起来，活灵活现地摆出一副惊奇样儿，可又总觉得今天的情绪不够饱满。
　　“逼走的？这怎么可能？他要是想留下来继续干，谁能赶他走啊？”
　　段风丽笑了笑：“他倒是想留下来，可公司的账上都没钱了，这还怎么干呐！”
　　郑奇伟还是延续着刚才的表情。
　　“什么？公司账上没钱了？这是怎么回事？”
　　段风丽翻了翻手上的材料。
　　“根据我们的调查，陵园公司的账务上原本有四千万的流动资金，在去年的9月，被人全部划到了长州深海证券公司，开立了相应的股票买卖账户，之后这四千万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被人划走了？谁干的呀？”
　　沈永捷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郑局长，我得提醒你，陵园公司是一家公私合营企业，如果没有你、吴劲松和冯成忠三个人的签字，这钱是动不了的！”
　　郑奇伟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一想到还远在天边的冯成忠，胆气又逐渐壮了起来。
　　“冯成忠是公司的总经理，这笔帐可是他在管理，监委同志，你们应该好好查查冯成忠啊！对了，也可以问问吴馆长，如果吴馆长也不知情的话，那就一定是冯成忠干的了！”
　　沈永捷笑了笑：“资金挪动的最后一个人肯定是冯成忠，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人指使的呢？”
　　“受人指使？谁有这种胆子和权力？监委同志，这事儿摆明了就是冯成忠挪用公款炒卖股票，事发之后无法还款！还企图诬陷我！作为主管领导，我顶多就是承担失察之责，罪魁祸首还是冯成忠本人嘛！”
　　段风丽笑了笑：“郑局长，我们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是冯成忠在诬陷你？难道就这事儿，你和冯成忠之间有过交流？”
　　郑奇伟拼命地摇着头。
　　“这……这怎么可能？今天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我是完全不知情的！”
　　“那你听听这个吧。”段风丽按下了手机存储的播放键。
　　“郑局，吴馆长不签字，您也不签字，公司账上的资金我怎么敢动啊？”
　　“老冯，吴馆长跟你说得很清楚，咱们是用这钱去投资、去生财！要是我们都签了字，那这算什么？就算是赚了钱，那也得进公账，咱也分不了啊！”
　　“可是，郑局，您要我动用的不是四万，而是四千万呐！这么大的金额，您要不签字，我真不敢动！”
　　“不用担心，咱们仨就是一个投资主体，要相互信任嘛！”
　　“这以后要是有人查账怎么办？”
　　“真要有人查账，我这个主管部门的一把手能不知道？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嘛，到时候把钱填进去不就行了！”
　　
　　段风丽关掉了录音。
　　“郑奇伟，看来就这件事情，你和冯成忠之间的确是有过交流的，原来你真的就是那个幕后指示的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奇伟终于哆嗦了起来：“我想想……我想想……”
　　沈永捷说道：“郑奇伟，在这个时候，和你同坐一条船的吴劲松，也在同步接受我们的讯问。有些事情你不说，不代表他就不说。有些问题他要是交代了，你再继续紧咬牙关，那对你可是很不利的！”
　　“行……那我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