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改换门庭（上）

　　王银珍坐在沙发上，兴致盎然地看着电视剧《盛世女皇》。
　　片中的女主角虽未身处权力顶端，但却能够做到巧施妙计、纵横捭阖、以四两拨千斤，调动各路资源为自己所用，最终名利双收、大获全胜，走向人生的巅峰。
　　王银珍认为，比起那些妩媚妖艳的女明星，这才是自己心中的偶像，甚至可能是未来一个长远的奋斗方向。
　　毫无察觉间，肖长勤走了过来，拿起电视遥控器，二话不说便关掉了电视。
　　王银珍急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诶，诶！你干什么呀？我正看着呢！”
　　肖长勤一脸的愠怒：“我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王银珍有些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神经啊？我哪儿招惹你了？”
　　肖长勤将手中的一封信“啪”的一下摔在茶几上。
　　“秦明月给我写信了！”
　　“秦明月？秦明月是谁？”
　　“秦明月是长州大学德高望重的植物学教授，市里面的一期绿化工程是聘请他做的顾问，他把皓韵园林公司和银杉树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王银珍咕哝了一句：“这二期工程不是没请他吗，凑什么热闹啊！”
　　肖长勤脸一沉：“你少跟我东拉西扯！我来问你，我让小刘去送皓韵园林公司的资料，怎么就到了你的手里？”
　　王银珍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给小刘打了招呼，皓韵公司的资料……让我去送。”
　　“在园林局你是怎么跟杨忠平说的？”
　　“还能怎么说，不就是……孙秘书托我们办的那点事儿吗。”
　　“我不是已经答应他，让他表哥插个队吗？你又跑过去说什么？”
　　“可人家的真实想法是……只做银杉树这一块儿。”
　　肖长勤一听就来气。
　　“什么？只做银杉树？一颗小叶榕、天竺桂、广玉兰多少钱？一颗银杉树又是多少钱？这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的胃口还真不小啊！你到底怎么跟杨忠平说的？”
　　“我说……那是你的意思……”
　　“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学会狐假虎威、打着我的旗号办事了！”肖长勤忽然脸色一变，“你是不是收人家好处了？说！一分钱都不许隐瞒！”
　　王银珍咬了咬牙：“我……其实……嗨，跟你直说了吧，我是收了一点好处！”
　　“到底多少钱？说清楚！”
　　“不多……也就五十万而已……”
　　肖长勤不禁勃然大怒：“五十万而已？已经足够让你坐牢了！”
　　“哎呀，你发那么大火干嘛？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呀？还不是为了咱们退休以后的生活，能过得舒坦一点儿，能更潇洒一些！”
　　肖长勤用手指着窗外。
　　“监狱里面的生活够不够舒坦？够不够潇洒？你要不要去试试！”
　　王银珍索性站了起来。
　　“长勤，你都过了59了，当官几十年图个啥？眼看着当了个常务副市长，马上就要扶正了，你又到了退休年龄，我都替你不值啊！我在省财政厅的同学给我透了风，钟良国马上就要调回嘉州了，徐建辉原本打算让你在代理市长的位置上过渡一段时间，可现在省里、省外盯着市长这个位置的人多得很！你哪有什么机会！”
　　肖长勤红着脸，但却沉默了下来。
　　“长州市市长这个位置，跨过今年，明年就是省会城市的市长，再过两年就是市委书记，自动就进入省委常委班子了，这多好的前程啊！哎，你是赶不上了！”
　　肖长勤的态度软了下来。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就说这钱吧，你为官清廉了几十年，临到退休了，适当地捞一点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要捞，那可是几千万、几千万地捞！咱们这几十、百把万的算个啥呀！再说了，咱们这旁边不还有孙秘书的嘛……”
　　肖长勤愣了一下，一挥手，打断了王银珍的话。
　　“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孙秘书？你的意思……孙秘书也在这里面？”
　　“那是当然了！不然，我哪敢收人家的钱呐！孙秘书是徐书记跟前的红人，人家明年铁定就是省委办公厅主任，今后，那也是奔着省委秘书长的位置去的，要出了事儿，他比咱们还着急，还用得着咱们担心？”
　　肖长勤终于开始动摇了：“那……孙秘书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这事儿简单得很！不就是栽树嘛！把树买回来，挖个坑种好不就完了？那树还会倒下来吗？然后你让园林局尽快验收，我让财政局马上付款，这事儿不就结了吗？你说多简单！”
　　肖长勤思索了片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就你们鬼点子多！”
　　肖长勤转身缓缓地走回了卧室。
　　
　　沈永捷迅速地将郑奇伟和吴劲松认罪伏法的结果，向谭远牧和曹云坤进行了汇报。
　　“通过昨天晚上的正式讯问，郑奇伟和吴劲松已经对指示冯成忠挪用公款四千万，从冯家乐手里分别收受贿赂280万和190万，以及从刘氏兄弟处收受贿赂300万的事实供认不讳。”
　　谭远牧问道：“那刘氏兄弟的供述呢？”
　　“我们先一步就对刘氏兄弟进行了讯问，他们对相关事实和金额的供述与郑奇伟、吴劲松完全对得上。”
　　曹云坤问道：“那对于郑奇伟、吴劲松和陶成业之间的违法行为，有没有什么突破？”
　　“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郑奇伟和吴劲松对这个问题咬得很紧，再加上，我们确实也没掌握什么有效的证据，所以不便于在这一块儿过多地纠缠，只好先放一放。”
　　谭远牧点了点头：“没关系，陶成业这个人所涉及的案子应该不止这一件，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可以先缓一缓，不必过于着急。”
　　曹云坤说道：“永捷，首先，要祝贺你们在工作上的进展和突破，其次，你们也要做好心理上的一些准备啊。”
　　沈永捷有些不解：“心理上的一些准备？什么准备？”
　　“就在昨天上午，市里面召开了关于陵园扩建工程的新闻发布会，还是徐书记亲自主持的会议。在会上，徐书记对实施这项工程的初衷、规划和意义，以及市民和媒体所反映的一些问题，都进行了总结和说明。”
　　沈永捷笑了起来：“二位领导，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徐书记对此的基本态度是不是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谭远牧和曹云坤对视了一眼，也笑了起来。
　　“算你猜对了吧，总体来说，徐书记对这项工程的开发和建设是比较乐观的，对于出现的一些问题，他也认为是微不足道，甚至是可以接受的！”
　　曹云坤补充说道：“但问题在于，你们得到的讯问结果，与他对此的认识和判断却是刚好相反的！别的不说，光是民政局、殡仪馆这两个一把手的落网，就够他震惊和头疼的了！”
　　沈永捷不禁哑然失笑：“可我已经审出来了呀！那现在怎么办？”
　　谭远牧轻轻一摆手：“不要紧，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事实胜于雄辩嘛。回头我去找徐书记汇报工作，顺便看一看他的反应。”
　　
　　“刘书记，这可是你不够意思！A3那块地我早就看上了，你怎么就给了方利山呢！什么？让我另外选块地？这一时半会儿，我怎么知道该选哪一块？行行行！你让我先看看，回头我再打给你！”
　　林春华躲在办公室门口的旁边，确定陶成业已经打完了电话，才闪身走进了办公室。
　　“陶总，还是A3那块地呀？要不，我去和刘松林交涉一下？”
　　“不了！不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过些日子再找他。诶，春华，这两天恢复得怎么样啊？”
　　“我挺好的呀！没什么事儿！”
　　陶成业想了想：“春华，其实你不用这么勉强来上班，我考虑……还是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
　　林春华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再休息几天吧。陶总，您要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行，没问题，你先去吧。”
　　林春华走出办公室，一闪身，依然躲在了办公室门口的旁边。
　　长期的职业本能告诉他，陶成业一定还有话要说，即便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但也一定和自己有所关联。
　　“喂，小树，在哪儿呢？哦，还在广西呢……你和朱立即刻赶回长州，见了面再给你们安排任务，就这样啊！”
　　
　　当谭远牧把郑奇伟和吴劲松认罪伏法的消息传递过去时，他发现，徐建辉的脸色和他设想的一样难看：七分恼怒，两分震惊外加一分不易察觉的尴尬。
　　而最后那一丝微妙、敏感的情绪成分，恰恰是谭远牧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根据目前的讯问情况，郑奇伟、吴劲松已经对受贿和挪用公款这两种不法行为进行了如实供述，也足以达到正式拘捕的标准了。”
　　徐建辉脸色铁青，摘下眼镜，把脸转到了一边。
　　“混账东西！”
　　“徐书记，如果没有别的指示，纪监委就把郑奇伟和吴劲松，正式移交检察院审查起诉了。”
　　徐建辉把脸转了回来。
　　“就这么办！市委马上进行双开！这个案子还牵涉到其他的党员干部吗？”
　　“我们还在进一步核查当中，坦率地说，很难保证没有另外的党员干部牵扯到里面。”
　　徐建辉拍起了桌子。
　　“查！给我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究竟还有哪些人陷进去了！”
　　谭远牧略微一思索。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向您汇报。在东山上面还有两百亩地和一所卫生职业学校，前不久那两百亩地被陵园的开发商陶成业高价转租过来，成为了陵园的二期开发用地。如果继续开发，那建设施工的范围就会延伸到学校的围墙之下了呀！”
　　徐建辉愣了一下。
　　“上面还有学校？怎么没人向我汇报这个情况？”
　　谭远牧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了常态。
　　“徐书记，《殡葬管理条例》当中虽然并没有明确界定，在学校周边是否可以兴建陵园，但这毕竟牵涉到一个公序良俗的问题。试想一下，全体师生每天面对的都是整片整片的公墓，这还是不太合适吧？换句话说，就算陵园二期工程的开发是合法的，但也未必合情、合理啊。”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施工队伍的挖掘机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学校两百米的地方，学校的领导正在和施工方进行交涉，如果僵持下去，随时都可能激化矛盾，演变成流血冲突！纪监委对此没有执法权，民政局的一把手郑奇伟自己又出了问题，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只能请示您的意见。”
　　徐建辉咬紧了牙，连脸颊两边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行，我知道了，我来安排人处理！”
　　
　　肖长勤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思考了半晌，终于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机。
　　“忠平，二期绿化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那几家林木供应商都已经开工了吧？”
　　“都开始工作了，目前栽种的情况还算不错。”
　　“那就好，你安排手底下的人多去转一转，让他们适当地提提速。市里面呢，也希望银杉树栽种的片区能够尽早地完工、成型。一旦完工，马上就可以展开验收，然后把情况报给我，知道了吗？”
　　“好的，肖市长。”
　　肖长勤慢慢地放下电话，长舒了一口气。
　　
　　孙赫拿着几份材料走进办公室，看了看徐建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书记，谁惹您生气了？”
　　徐建辉仍是余怒未消。
　　“谭远牧刚刚才走，陵园工程终究还是出问题了！”
　　“出问题？难道……不止是销售方面的问题？”
　　“挪用、受贿！郑奇伟和吴劲松都陷进去了！”
　　孙赫感觉自己的心也急速跳动了起来。
　　“受贿？受谁的贿？”
　　“纪监委已经审过了，据说是两个搞殡葬用品销售的经营户，叫什么刘氏兄弟的。”
　　孙赫把脸转到一边，长舒了一口气。
　　“不止这些，东山上面还有一所学校，陶成业上次来的时候，居然都没向我汇报！这不是刻意隐瞒是什么！”
　　孙赫把茶杯递到了徐建辉的手上。
　　“书记，您消消气。您不是也说了吗，改革开拓的过程当中难免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重点是怎么预防和解决。”
　　徐建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
　　孙赫赶紧补充道：“以我个人的见解，陶成业他毕竟是一个开发商，心里面想的是怎么去争取利润的最大化，从这个角度来说，还算是情有可原。倒是临华区的父母官，我认为多少要担些责任！在学校周边大兴土木，区里面居然都不知道！早就应该出面协调了嘛！”
　　徐建辉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你给我告诉陶成业，叫他马上停工！”
　　孙赫想了想：“那……停工以后呢？”
　　“再把何朝阳给我叫来！”
　　
　　顾文君完全没想到，林春华竟然会真的找上门来，表示愿助自己一臂之力。
　　但不管怎么样，顾文君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无论是形象气质，还是能力素质，林春华都是她理想中的工作助理。
　　“顾主任，您上次说过，想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来协助您的工作。您看……要是我现在过来，您觉得……可行吗？”
　　顾文君不由得惊喜交加：“当然可以了，春华！可是，陶总那边怎么办呢？”
　　“他没问题的！随便打个招聘广告，就能找人代替我了！不过，这事儿……还得您出面跟他说才好。”
　　“行，没问题，我马上给他打电话。”顾文君说完便拿出了手机。
　　林春华补充了一句。
　　“可别说是我想过来！得说是您的意思！”
　　“我明白。”顾文君笑了笑，“喂，老陶，跟你说个事儿啊，我一直都想找一个助理，可选来选去都没个合适的，我就觉得你身边那个林春华挺不错的！你能不能忍痛割爱，把他让给我啊？行，那太感谢你了！明天我就让他过来办手续！”
　　顾文君微笑着放下了电话。
　　“陶总答应了，我马上叫人给你安排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