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多年以前，斯薇就在这片区域租了房，给在县一中念书的儿子做饭。儿子还未毕业，女儿又上了四中。那时，像她这样陪读的寥寥无几。但到后来，进城陪读成了风气，她便把自己租的房子转租给别人，而且又租了许多房子，干起了转租房屋的生意，十分红火。
　　斯蔷在陪儿女读完高中后，便帮着斯薇打点生意。孪生姐妹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还认识了好多外地的客商，并把一些房屋临时租给他们。
　　不久前，马兰也进城陪读了。不过她自己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学区房。她和多龙商量好了，过一阵就把公司迁到县城来，因为九槐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这样，还可以把那个讨厌的老家伙扔在九槐庄，叫他自生自灭，而且还能为公司的发展开辟更大空间。
　　斯蔷斯薇得知此事，怒不可遏，到马兰屋里大闹了一场，但无及于事。姐妹俩现在生活宽裕，也不再指望德峰的财产，加上马兰今非昔比，又有多龙给她出谋定策，于是便不了了之。
　　孙巧儿、文秀、鞠花和吴彤，在多树、多田、多苗出去打工后不久，也陆续到沙阳县城来陪读。孙巧儿只陪了一年就回去了。文秀、鞠花、吴彤还要陪读三到五年。
　　看在娘家兄弟的情面上，斯蔷给她们把房租打了两折，对文秀则只收了成本价，一分钱都没有赚。文秀感恩戴德，除了感激涕零，还再三教导孩子们将来给两位姑姑报恩。
　　陪读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轻松，做好一日三餐便无所事事。于是就去逛街看热闹，偶尔到批发市场购买一些便宜服装，打扮打扮自己。
　　孪生姐妹知道这些弟媳的经济状况，就介绍她们去给一些长期包房的客商整理房间，洗洗衣服，以补贴家用。
　　一天，斯薇把多粮的媳妇文秀叫到屋里，神秘地对她说：“妹妹，有份工作，来钱又快又多，不知你想不想干？”
　　文秀生得丰满匀称，皮肤白晳，五官标致，一口雪白的牙齿熠熠生辉，格外诱人。她生了两个儿子，相差不到两岁。多粮死后，孤儿寡母死死苦撑，已经濒临绝境。德町为了保住两个孙子，一力承揽耕种文秀的田地，并从牙缝里省吃俭用，甚至还把斯琴给的养老钱拿出来接济她。
　　文秀喜出望外，“他姑妈，我干！你知道我最缺钱，就连房租还给你欠着。多脏多累我都干。”
　　斯薇露出她的黄牙，眯着一双小眼，“也不脏，也不累，只要胆子大。”
　　文秀莫名其妙，“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呀——”
　　斯薇笑道：“科学都这么发达了，你还信命！我给你说，命是奋斗出来的。你不想，你的两个和尚一天天撺着长，将来娶媳妇买房买车可咋办？你听过没，现今社会，养丫头是聚宝盆，养儿子是无底洞。你两个无底洞哩，咋办？就算刮骨头熬油，能熬出几两几钱来！我这个当姑妈的，都为他们发愁。文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拼不行。再说，沙阳城里陪读的人，早就有人干了。我是看你干净麻利，才动了心的——”
　　文秀迷瞪了一阵，说：“姑妈，究竟是个啥工作嘛？”
　　斯薇热烈地说：“现在沙阳城里到处都是大老板，有钱的很！我不哄你，打开窗子说亮话，就是给老板们叠叠被子铺铺床，人家满意了，还给你小费哩。说是小费，也就是个说法，其实多得很哩。人家住在大宾馆大饭店，环境又好，人又干净，我老了，要是像你这个岁数，我自己就干去了。文秀，你好好想想——”
　　文秀想了一会儿，说：“要是不耽误给学生做饭，我就先试试。姑妈，一个月能挣多少呀——”
　　斯薇说：“底薪三千，小费另给。”
　　第二天早上，斯薇叫文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也不涂脂也不抹粉。到了沙阳国际大酒店的十楼，敲了敲门，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打开房门，叫她们一起进去。
　　斯薇说：“黄总，您看咋样？”
　　黄总扫了文秀一眼，热情地说：“好啊！天然浑成，就像你们沙阳的沙丘一样美。”
　　斯薇没有答话，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房间。
　　文秀局促地站着，黄总温柔地请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给她斟了一杯饮料。
　　“请问贵姓？”
　　“姓文，文！”
　　“文化的文吗？”
　　“就是！”
　　“那名字呢？”
　　“文秀。”
　　“哎呀，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的名字啦。我走遍欧美各国，像这样文雅的名字真的是闻所未闻啦。来来来，请坐请坐啦。”
　　文秀噗嗤一笑，从沙发上欠起身，又坐了下去。
　　黄总不好意思地说：“请不要笑我口不择言啦。是这样啦，我还有个重要洽谈，这是你的底薪，请你笑纳。”一边说着，从皮包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文秀。
　　文秀接过信封，感到沉甸甸的，忙说：“我，我还没工作哩，不能拿您的钱——”
　　黄总惊讶地说：“这是说好的啦。”边说边出了房门。
　　文秀匆匆看了一眼，急忙把床上的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像贼似的跑出了宾馆。
　　晚上八点，孩子们走后，她又来到沙阳国际大酒店。黄总好像一直在等她，显得十分焦躁。
　　文秀是个木讷的人，并未看出黄总的神情。她先观察了一下房间，看到窗明几净，而且散发着一种醉人的香气，便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腼腆地望着黄总，露出一脸羞愧的微笑。
　　黄总容光焕发，满头乌发油光湿亮，看来刚洗过头似的。文秀想，人家大老板工作繁忙，需要早点休息，便说：“黄总，我给您铺床吧！”
　　黄总灿烂地笑道：“好吧啦！”
　　文秀问：“黄总，被子在哪里？”
　　黄总从衣柜里掏出被子枕头，扔在床上。文秀仔仔细细把它们铺好放平，反复捋了捋，说：“黄总，好啦！”
　　黄总从裤袋里掏出一沓票子，放在茶几上，说：“按规矩是一千啦，我看上你啦，给两千啦！”
　　文秀惊愕地望着那沓票子，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啥？”
　　黄总上前一步，猛地把文秀搂在怀里，紧接着就把嘴唇撮起来往文秀嘴上贴。
　　文秀抬起一只手，使劲一推，一下子把黄总推倒在床上，然后一溜烟似的跑回了住处。
　　孩子们还未回来。她坐在床上，剧烈地喘了一阵气，仍然觉得脸红似火，便打了一盆冷水，在脸上搓了一阵。直到平静下来，才打开房门去找吴彤。
　　吴彤正在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用扑克牌算命。一见文秀，立刻“嘘”了一声，说：“你先不要说，看我能不能算出来。”
　　文秀闭口不言，惴惴不安地坐在吴彤身边。
　　吴彤掏鼓了一阵扑克牌后，突然叫起来，“唷——你交桃花运啦，文秀！”
　　文秀大惊失色，“你咋知道？”
　　吴彤神秘地说：“扑克上说的一清二楚。”
　　“真的呀？”
　　“你就说算的准不准？”
　　“准！不准！”
　　“究竟准不准？”
　　“前头准，后头不准。”
　　“文秀，你往清楚里说呀——”吴彤急道。
　　文秀涨红着脸，咿咿呀呀，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给吴彤说了一遍。
　　吴彤听着，越听越兴奋。她看了一眼表，不等文秀把话说完，就换了一身刚买的新衣裳，跑出门去。
　　没过一个钟头，她就回来了，把一沓票子“啪”地一声甩在床上，神气十足地说：“看，我一会会就给你拿回来了！”
　　文秀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彤分出一千块钱，塞给文秀，说：“是你引的路，见面分一半。以后就没你的啦！”
　　正说着，吴彤的两个孩子回来了，文秀赶紧把钱压在吴彤的褥子下面，回到自己屋里。几分钟后，她的孩子也回来了。
　　又过了一阵，听见敲门声，一看是吴彤和鞠花。吴彤满面红光，站在门外，向文秀挤了挤眼睛。文秀怔了怔，正要关门时，吴彤一把将她拉到门外。文秀只好扭头说了声“妈出去一下”，便跟着吴彤来到街上。
　　月亮已到中天，在灿烂的霓虹灯的辉映下显得半死不活。群星扑朔，银河迷离，只有人世间在喧嚣鼎沸。
　　不觉间，三个人走到了沙阳国际大酒店门口。文秀怯怯地拉了拉吴彤的袖子，吴彤冷笑了一声，折身往回走。
　　在一个烧烤店前，吴彤停下脚步，说：“走，搓一顿！”
　　鞠花飞快地跑进烧烤店，接着，吴彤把文秀也拉了进去。
　　吴彤尖声叫道：“一把羊肉，一把羊肚，一扎啤酒，尽管上，快快的。”
　　三个人在包厢里坐下不久，烤肉就端到桌子上。吴彤叫服务员打开酒瓶，倒了三大杯。然后举起杯子说：“来来来，姐姐，妹妹，先干一个！”
　　吴彤畅开喉咙，一干而尽，说：“啊——爽！”
　　鞠花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咕噜噜地响了一阵，把杯子往桌上一扣，顺手攥起一把烤肉，也不怕烫，风卷残云似的只管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