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生命之脆弱

　　蓓儿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了西部最大的城市，这里地势封闭且崎岖，环境复杂。她走在城市的边缘，隐约看见前方有十几户人家，心想终于到市区了，人烟稀少的寂寞感一下子消失了。
　　马车稳稳当当地前行着，忽然有个人撞了上来，马受到了惊吓，那人摔倒了。蓓儿下车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不，我急着回家。”那人低着头说道，之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走几步摔一跤，蓓儿看到了说道：“我送你回家吧，看你都走不好路了！”
　　那人点头，始终不敢抬头看蓓儿，并说道：“谢谢你，好心的姑娘。”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蓓儿来到她家，他下了马车，进到院子里，两三个孩子迎面而来，亲切地喊爸爸。一个小孩子说道：“爸爸，你不是给妈妈买好吃的吗？”男人没有说话，强忍着哭泣。
　　里面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闻声出来了问：“阿金，你是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买到，对不起，米兰。”男人偷看了一眼妻子，眼圈红红的。
　　“没买到，咱不吃就是了，多大点事？看你什么样子？”米兰有点生气。
　　阿金又去翻柜子，翻到一些面粉，鸡蛋，说道：“还够吃一些时候，以后节约点。我……我……”
　　话没说完，阿金便跑了出去，家里人感到奇怪，追了上去。蓓儿也跟着跑了出去，妻子米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怕什么？”
　　“姑娘，你能不能帮个忙，我到那边有事。米兰，你等我回来。”男人说道。
　　阿金让蓓儿用马车把他送到一片树林，他下车后直往树上撞，蓓儿赶忙制止，他停下来，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脑瓜，说道：“我真是个窝囊废，不敢自杀，不敢死。”
　　蓓儿问道：“到底发生了很么事？”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阿金低沉地说道，之后便放声大哭，“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妻子，我不能见到他们了。”
　　蓓儿震惊极了，问道：“你杀了谁？为什么要杀他？”
　　“他不该羞辱我，我不是小偷，他诬赖我……”阿金说道。
　　“一句话，一条命？人命只值一句话？”蓓儿问道。
　　“姑娘，谢谢你送我回来，让我见家人最后一面，让我再看一眼自己的家。”那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后悔了，我错了。我最小的孩子出生才刚十几天，我家里没什么吃的。我孩子想吃水果，我也想给妻子吃点营养的。我拿着一点钱去市场上，然后我的钱太少，买不了东西。我看到一个水果摊前掉着一个钱包，我太想给家人买东西了。于是捡起钱包，结果旁边有个年轻男子看见了，我害怕，把钱包装进衣袋里走了。结果他追上我，说我是贼，说我偷人家的钱。我害怕极了，我从小到大从来不偷人家的，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怕他引来其他人，冲动之下，把他的头撞向后面的大石头，他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难道任由他死去吗？”蓓儿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我害怕，我害怕有人看见！”那人继续哭着。
　　“你现在哭有用吗？他也有家人，如果仅仅一句话得罪了你，你就要了他的命。他的家人难道不可怜？”蓓儿又问道。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但是来不及了，他肯定活不成了。我也要偿命的，我知道我躲不掉。”阿金眼神里充满了悔恨与绝望，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害怕不已，担心有人来抓他。
　　“带你去警局自首吧！你这样不是办法，你掩盖不了的。”蓓儿劝道。
　　他点了点头，二人在去警局的路上碰见了前来抓人的警官，他们带走了阿金，阿金感觉到仿佛释然了，之前的害怕消失了，积极面对比提心吊胆好受多了。但是想起即将复出的代价，家人即将面临的压力，他心里又装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痛苦不已。
　　他托蓓儿回去把真相告知家人，代他说声对不起。蓓儿在路上想着如何告知阿金的家人这残酷的不可挽回的真相。她在路上徘徊着，犹豫着，来到家门口发现，他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消息传播得太快了，米兰抱着孩子哭着，邻家几个人劝着。米兰不停地抱怨道：“他还是个人吗？他害了我们一家，想让我们都去死。”
　　蓓儿在马车里住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她放心不下米兰母子，便去他家里慰问。米兰用缺口的碗给她倒了热水，一边哭一边说道：“昨天几个邻居给我们送了点饭，我吃不下，给几个孩子吃了。”
　　“他平时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都没打过人，杀鸡都害怕，想不到他会杀人。”米兰哭着说道。
　　“他是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他不好的话。”蓓儿问道。
　　“是的，他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经常因为一件小事苦恼半天，有一次不小心摘了别人地里的瓜，非要拿十个瓜还给人家。人家不要，他还不高兴。还有一次，有人笑他走路瘸，他当场大发雷霆。知道他脾气不好，家里任何事几乎都是我出面解决，害怕他有事，想不到他还是出事了。”米兰委屈地说道。
　　蓓儿听了觉得杀人犯也挺可怜，他的妻子还有几个孩子也令人心疼。蓓儿安慰她说道：“太太先别难过，照顾好孩子，我去警局问问。”
　　蓓儿来到警局，得到的结果是按照本地的规矩，杀人案一般一个月后审理。由于本市地域广阔，人口众多，警局和法院要处理的事太多，所以重大案件一般往后推迟处理。蓓儿提出见阿金，但被拒绝了。
　　蓓儿徘徊在门口，看到一群人拉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满脸泪痕，表情绝望痛苦。打听后得知她是受害者母亲，年事已高，一身是病。可怜她母子相依为命，儿子珊迪从小没了父亲。还好他天生聪慧，被斐斯伯爵看重，给他谋了个文书的工作，本以为母子俩苦日子到头了，谁知发生了这事。
　　蓓儿看到一个体面的绅士搀着年老的夫人，命身边的人送她看医生。蓓儿问旁边的人他是谁，身旁的人告诉她道：“他是我们本地赫赫有名的人物，叫斐斯伯爵。死者生前和他关系很好。”
　　蓓儿便去了伯爵府，声称自己是京都来的，要拜访伯爵。伯爵简单接待了她，跟她谈了京城里的事，伯爵打量思考了一番，认定这个女子大体没有骗他，她应该是出身地位不一般的人。就问她来做什么，她详细地说明了来意，伯爵说道：“这件案子大概一个月才能开庭审理，你不用担心，法庭会给公正的判决。至于他的家人，政府可以给予帮助。”
　　“那死者的家人怎么样了呢？”蓓儿问道。
　　“可怜呀！死去的珊迪是个好青年，我们也非常心痛，我们是他的朋友，会尽量照顾他的老母亲。”伯爵答道。
　　蓓儿听了以后无话可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伯爵问道：“姑娘，你为什么那么关心这事？你和犯罪嫌疑人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有这么多悲剧发生？”蓓儿说道。
　　就在这时有人回来了，对伯爵说道：“珊迪母亲目前还好，她说一定要留口气活着，为儿子讨回公道。警局那边打听好了，珊迪是后脑撞击石块死亡。据嫌疑人交待，他当初没想过杀人，一时冲动抓住受害者的头撞击后面的石堆。当他看见受害者倒地流血，他害怕所以就跑了。”
　　“这明显是推卸责任，看到别人因为自己倒地流血，不去积极救治，挽回错误，而是选择逃跑。不值得同情。”伯爵说话的语气透出愤怒。
　　“可阿金他也不完全是个坏人，我和他妻子聊了很久……”蓓儿说道。
　　“在罪孽面前，任何辩解都是无力的。姑娘请你和我到受害者家里看看，你同情杀人犯，那请你看看珊迪的老母亲，看到底谁更可怜。”伯爵打断了蓓儿的话。
　　伯爵带着蓓儿来到了珊迪的家里，几间小屋，屋里陈设简单，倒也干净舒适。虚弱的母亲躺在床上不能起来，旁边是她的表妹。女主人已经不愿意说话了，她妹妹告诉来人道：“可怜她以后孤苦伶仃，我是她表妹，家离这里不是很近。昨天听说了，今天才赶来。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虽然艰苦，但也善良。杀人犯说他伤了他的自尊，他只是太天真了。他经常去老大爷那里买水果，一来二去混了个熟。昨天路过那里老大爷有事，让他帮忙看一会，后来老大爷回来了。她在旁边多坐一会，就看到那个人捡起了老大爷掉地上的钱包。他也是没搞清楚就去追，不知说了什么话就招来杀身之祸。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杀人的理由呀。如果一句话就能杀人，那往后弄死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蓓儿站在伯爵旁边听着这一切，伯爵再次表示慰问，千叮咛万嘱咐：“有需要帮助的一定要告诉我。珊迪是个好青年，本来前途无量，可惜，嗨！”伯爵也不忍心说下去了，起身离开，蓓儿追上他，不知说什么好。倒是伯爵先发话了，说道，“你看清楚了，你的同情心给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