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父亲住院了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1-02-14 12:18:57 字数:3519
这期间动力科的科长换了一任又一任。那个原来的动力科里的描图员当科长后,不懂得技术,瞎指挥,烧了变压器等设备,常挨书记、厂长批评,感到太吃力,不久自己要求调到基建设科去当科长。这以后又调个老会计来动力科当支书兼科长。老会计退休了,又换了个铸造车间的木模班长来当科长。木匠对动力设备全本外行,觉得当动力科长太吃力自己要求调走了,他调走后又调个农民工来当科长,人们也许要问我,当时你们厂这么早就有了农民工?哪是随土地进厂来的当地土地征用工。土地征用工也就是一个当地农民,他原在警卫班的当班长,新书记是当地人,现在动力科没有人就把他调到动力科当科长。宁可用全本外行一窍不通的,就是再不用我张家良。
业务不对口没有关系,只要能听话就行。这就是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气候下企事业单位用人的原则,宁用无用的,就是不用所谓在政治上有问题的人。这样的用人这样的管理能把企业搞好嘛?这就可想而知了。
由于当动力科长的都不懂电气,因此没有事时没有事,一旦出故障常常弄得手忙脚乱。尽管我已经靠边在配电定当个值班电工不管科里和车间的事了,可是我有时实在看不过去了还是会向他们献计献策提建议;说这路的高压线应该去巡查了,到年底了变配电所应请供电所的人来给高压设备打耐压做预防性试验了,那台变压器声音异常温度过高要检修了,等等对输变电提了许多合理化建议。我看着这些只知使用不知维修,那些个不懂技术的动力科长只知头不痛救头脚痛救脚,实在太被动了。
有一次,高压线遭到雷击,线路上所有高压瓷瓶大都被打坏了,这是高压线绝缘瓷瓶用得长久了耐压不够了的缘故,此时从原来电工班调上来的哪个中专生出身的工人任动任动力科技术员,他不知从什么地方买来的高压瓷瓶,换上去高压线路一通电,瓷瓶又全部被击穿。我到现场去看了一下,这是一万以下的瓷瓶,用在我们线路上根本不行,高压线上用的高压瓷瓶一般都要比线路高一个等级,1万伏线路,得要使用3.5万伏等级的高压瓷瓶,他换上去的又是1万伏高压瓷瓶,因绝缘不够,所以一通电又被击穿了。这时厂里已经停电四五天,生产任务又很紧,厂长在召开中层干部会议,专门讨论高压线问题怎么办,但讨论了半天还没有挽救办法。这时我大胆闯到他们正在开会的会议室去,我告诉他们,线路再次击穿我估计还是瓷瓶问题,新买来的瓷瓶我看过了,耐压不够高,如果用高一级等级的瓷瓶可能就不会爆炸了,是不是让我到县供电局去一下,买一批耐压3.5万伏的瓷瓶来更换?大家听了我的建议,都说要请你想想办法解决。第二天厂长派专车让我去县电业局,我向电业局说明了我厂高压线被雷击,高压绝缘瓷瓶被击穿情况,电业局很同情和支持我们,我就当天从县电业局拿来3.5万等级一大车高压瓷瓶,第二天再换上去的时候,线路顺利供电,再没发生高压瓷瓶击穿事故。为厂里供电解决了大问题。但事后我还是坐在配电室里,也没有受到什么奖励和表扬。
星转斗移,几度沧桑,祖国迎来了科学技术的春天,那些只懂政治不懂技术的只会搞阶级斗争,不懂得科技术不熟悉生产的领导逐渐换掉了。有的年纪也大了,一个个离退休了,一批批朝气蓬勃的懂技术懂管理的科技人员代替了他们,厂里原来的党委书记庞天法调离后,由一个机械工程师出身的车间主任当了这个厂的厂长,原来的革会委员当了书记。新厂长上任后,任命了许多科技术人员和和懂技术懂管理的老工人来充当各车间科室的主任、科长,但是动车间的却没有理想的人选,这位新厂长想到了当年和他在一起当过工段长的我,想重新起用叫我来当动力科长。可是,他也知道我当年是被庞天法罢下来的干部,怕担政治风险,也不敢用我,只好仍让我蹲在配电室里当个配电工。
当此时节,我对雪梅说:“真没有料到,我如今会弄得这样的狼狈,如今我身份地位都不如你了,你没有感到嫁给我这个工人后悔吗?”
没有想到雪梅却对我说:“做个工人有什么狼狈的,也不是一样为厂里做事,为人民服务嘛?当干部当不好也不记得对国家有贡献。你在配电室管管变配电所不是也很好嘛,也是很重要的岗位,不也照样为厂里做贡献?”我非常感谢妻子,她的思想还像过那么的白碧无瑕,因此我在家庭里我总算还可以的。
以后新来的动力科主任,知道我不论技术经验和管理都有一套,想叫我到车科里去当个技术顾问,说请我到厂里走一走看一看,“给我们出出主意提提建议就行”。他也一口拒绝了,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在其位就不谋其政了,没有什么意思。时至今天,老实的说,大官当不来,小官也不想当了。觉得这种跑龙套的角色,还不如在配电室里安安静静的当我的“员外”来得自在和安逸。
唐人有一首诗说:“铁甲将军夜度关,朝官上朝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看来名利不如闲。”古人都说清闲比什么都好,我乐得在配电室里清闲一点有什么不好。
我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龄了,半世蹉跎,一事无成。到如今也不想再争什么了,图个清闲吧。我也不怨天也不忧人,命运曾给我许多机会,开头我也干得轰轰烈烈的,可是每次到后来却没有善终,成不得正果。妻子说我是做点出成绩出来就骄傲自大,但我想想我又不是这样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是一把扶不起来的样梯子。能怪命运,能怪人家吗?谁也不能怪!只能怪我自己。怪自己没有出息自己不争气。
但命运对我如此苛刻,这样平凡的日子也不让过,真是福不双临,祸不单行,继十年前我久母亲在三弟结婚时不幸落水意外早逝以后,这时我的老父亲又病倒了。
那天早上厂礼拜天,我正在伏案写些什么的时候。忽听楼下一个女同志大声地叫我的名字,我赶快惊讶地走到阳台上去看,看是谁在叫我,却见楼下叫我的人是厂总机室的话务员小李。她来叫人不是有电报就是有电话的事,我一见她叫我的表情就有点吃惊。因为我从来没有什么长途电话或电报一类的东西呀,果然,她对我说“昨夜一点钟你弟弟来长途电话,说你父亲在宁波第一医院住房院了!叫你赶快去”。我一听真是如雷轰顶,一时里震惊得神昏智呆。老父亲怎么了?父亲的年事虽然已高,但是他的身体还是蛮好的呀,国庆节我还刚去看过,父亲的身体很正常的呀,只是当时我回去时看到我每月寄去的十元钱都给了小弟用,自己依旧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我埋怨了父亲几句,父亲当时对我说,这个月他要送人情,叫我早点寄钱去,当时我身上有钱,就是不给父亲,嫌父亲给他钱他一下子又给小弟,到时候他自己又没钱用了,这几天我正为这趟国庆节回去我懊悔自己待父亲不够好时,想以后要对父亲好一点,可是现在父亲却已经病了。父亲一生可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的呀,如今却一下子病倒了!而且一病就住房进了医院,这病一定是很严重的了。当时我急忙换了衣裳。带了几十元钱,就赶快跑着赶到车站去乘汽车。
在车上无呆呆地坐着,无心和同去城里的厂里同志闲谈。也无心看窗外的风景,心里只是揣摸着父亲的疾病。想象着父亲在医院里的情形。心里猜测着父到底患什么病?我刚去看过十天时间呀。十天前我回家去看父亲,父亲还是好好的。我还跟他去公社的所在地的大桥镇去参观物资交流会,我还跟他和二弟三弟到十路外的大妹家里去走亲戚。一路上歇都不歇一阵,混身没有一点毛病,只不过像以前那样偶然咳嗽一两声。这在老年人中十个倒有九个都有的,算不了什么病。可如今却患了大病住进了医院的。是不是一个人住着他眼睛不好,出门去跌倒了?是不是为我这次去时自己讲要父亲几句父亲生气发病了?是不是——我怎么也想也猜不到。
我心里默默地祈念:但愿父亲的病不怎么重,但愿花点钱能医好,只要他老人家能恢复健康。花点钱也是情愿的。兄弟们经济有困难人,一时拿不出全部由我来担当也行,反正劳保做在我这里的。待到父亲病休有点好转我他要把父亲接到我家来住,让他住一段日子,我要好好的买些好吃的水果糖饼来孝敬他。奶油蛋糕,罐头食品,水果糕点和大鱼大肉凡是他喜欢吃的东西,我都要买点给父亲吃,妻子要讲也让她讲去。我要给父亲平常没吃过的好东西都买给他吃吃,以补救上我回去时亏待父亲的过错。总之一句句话但愿他老人家能好转危为安就好。
到了城里下车,我为了抢时间尽快能到医院看到父亲。连公共汽车也无心等待,我就急地走路到第二医院去。我跨开大步穿街走巷地急地往医院赶。三步当作两步走,两步当作一步行。当我走到东方红大街时有人大声地叫了我一声“大哥”。我抬头一看是三弟推着自行车过来了,一问他正是来特特地来接我的。我看见他忙问:“阿爸生了什么毛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三弟说:“是中疯,现在已经小便失禁了。”
“啊——”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几乎跌倒。我知道中疯是一种什么性质的毛病,老年人患中疯的是很可怕情形。这比我原来猜出想的疾病都要可怕,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这把我刚在汽车上所想的补救想法打得粉碎。我顿感悲痛万分,心里难过的就哭起来。我一面哭一面急急地跟着三弟往医院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