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世一遭，无非游走在掩饰和揭示间，主由谁定？（2）

　　（三）
　　眼下，琪琪“独奏会”正高潮，“乐”声回荡在中夏夜，拼命程度空前往常。邵非想，有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像也好，是也罢，这次对琪琪的心灵召唤，或许方式不妥，可终让爷们儿直抒胸意的豪情得以正常发挥，他觉得很爽，爽得近乎上气不接下气了。妻也给足面子，也许她的“宪法”随着女儿长大得修改了，毕竟是她们娘俩儿犯了接力式的错：
　　齐茗每天下班后，为了让在校吃晚饭的琪琪吃饱、吃好、吃出体面——有的同学就喜欢窃窃私语对这顿晚餐闻着香、看着馋、吃着光品评，关键这品评已经成为琪琪的“饮品”了；同时改掉琪琪偏、厌食的老毛病。为这顿像样的，她要在一课时，完成市场与学校两点间望、闻、问、切、砍、挑、洗、改、熟、赶等一条龙服务，或偶尔特调些焖、炖、烀，炝、炸、氽、蒸、煮、烩等配套业务；甚者这顿还没有做，就思虑下一顿，再或翻出上上顿的谱来梳理、解围。有时实在来不及只能“求救”饭店。久之，送餐成了齐茗的心理包袱，况且这包袱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负重、越来越恐惧。她当然不承认她的这种爱是为她自己挖了一个坑，又怎么会接受丈夫让女儿吃食堂的建议呢？
　　今天，齐茗送饭忙中出错，忘带筷子，见不到筷子的琪琪如何把“山珍海味”吃到嘴呢？必经历了一番嘲笑啊！所以琪琪宁愿挨饿，也不动脑制作或张口求助。琪琪自燃的火哟——她还不懂见氧会怎样？反正憋足了晚间四节课的气，鼓鼓的，似针扎气球，一准儿对放学来接的邵非当众撒出来……邵非好哄歹劝，然而，进门的琪琪面对母亲悔恨交加仍“得理不饶人”。看似如此简单，实则无法掩盖琪琪的孤僻、清高和认死理儿。
　　
　　邵非的火气又未曾不是通过琪琪对齐茗一直以来行为的一种挑战和宣判。“和尚”跑了“庙”在啊！他吼：“这是什么结果？这就是你……你的即将问世之作？我们对孩子的教育绝不能完全寄托到那张纸上！到头来她可能就毁到或废到那张纸上！这……要么培养出一个废人！要么塑造一个虚荣灵魂！要么给父母深挖自取其辱的井！要么为社会和人类进步埋绊脚石啊！这才是教育的真正缺憾！”
　　齐茗愣了好一会儿，她用手一抚被撞的肩膀，疼得“哎哟”出声，醒了似的寻找那个从未谋面的疯子邵非。她都忆不出他怎么进的书房，他来回踱着，并不时用拳头捶打着自己胸口，好似为隔壁的“乐曲”打节拍，“咚咚”声震得齐茗心跳加惧，两眼发花。
　　
　　他已被怒火烧得胡言乱语：“早晚的！早早晚晚啊！那就赶早不赶晚吧，请出这一幕好啦！乌鸦喝不到水，还知道向瓶中投石子！猩猩摘不到香蕉，试着把自己垫高！射水鱼会本能的发射水枪……我们是人啊！是万年前就会制造和使用工具的人！是万物之灵！是这颗星球的维护者！就尔等心灵能维护和守候个球？难道我们就只学会了享受和挑剔，而不懂用爱感化和唤醒吗？”
　　他发觉妻子走近，像女人害口见厌食，转身嚷道：“远点！你甭又耍嘴皮子，现实……现实的，再打我让步主意！我说的是事实，这并非在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做人原则问题，决不让步！再这样下去，以后会出大乱的啊！是呀！学习是个出路，但掌握了知识干什么呢？是为了更踏实地走路和审视已经走过的路！是不是这样？这算什么？啊！她这算什么呢？还常常满口‘月晕而风，础润而雨’[14]亏你还夸什么‘运用之妙，在于一心’[15]？真……真臊死人啦！看着饭吃不到嘴。依我看就是攒座银山、金山给她，一样是山穷水尽，一场空！她就是故事里说的，把大饼套在脖子上外出最后饿死的当代人！自私也好，对社会负责也好，我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如此下去！刻不容缓啦！我宁可父女爱的距离相隔十万八千里！”邵非咳嗽不止。
　　
　　“你……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摆出吃人的架势吞了她，你吞下她，能化了她的心。这可是你心性的一贯主张。噢，对待别人的错与过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和途径吗。”她轻声里没有反问口气，瞪大眼睛含着泪；同时用颤抖的手指竖在嘴唇上，倒是少见的温柔——不争执添怕发展。泪滴滚落，眼神未离琪琪房间门不知疲倦地眨个不停。
　　“好说你们听过？平常给我机会说？这倒让我想起，我今儿问问你！你们是如何接受我平日里真诚、忍耐和坚韧的态度的？尤其是和你——你甭跟我使眼色！”
　　“你——”她咽了下句。她的泪水如柱而下，“我每天送饭的生活几乎是在用秒来计算，我图个啥呀！孩子没吃到饭，娘……我心里，我干嘛要生孩子呀！干嘛非要与你生孩子啊！下辈子我宁可生猫下狗，也不要养孩子，免得为维护这个世界的美好操碎了心……”她还想说下去，邵非已把她紧紧地拥怀里，加之她的抽泣和肩头痛，她无法说出话来。她晃了晃身子，想挣脱，反而更紧了，她渐渐安静下来。
　　“对不起，亲爱的，我们都没有错，错在……错在这个世界来得太突然了，似变戏法儿一样让我们眼睁睁看不清楚，好……好在我们没有丢弃以不变应万变。”他的泪顺她的额头下淌。她仰脸看他，他极不自然地朝“独奏”间呶呶嘴。若在平时，她见他这样表情，定会笑得前仰后合。可现在，她觉得他那里全是苦楚和沧桑。
　　
　　她出了书房朝那扇绝非轻易打开的门走去，与其劝，不如先听。她了解琪琪的个性，的确，她乏力于愈培养愈难驾驭，这也是她不愿承认褒扬不如贬抑之处。她曾几次三番品尝过自调“鸡尾酒”的后反劲儿——叫人心醉，使人心碎。就说这常见的“奏乐”吧。琪琪不但能精准地奏出连绵不断的高低音儿，而且会时时揉进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背气颤音，还偶尔掺杂了摔东砸西的打击乐。那叫屈鸣冤阵势简直逼活人认死罪；唤鬼魂来聚会，求生死再轮回。用琪琪反问她的话讲，“没有十分二十分钟，那也叫哭？既然哭了，就往爽里嚎，免得作病，你教的”。的确，完全发扬了齐茗传女不传男哭法——出于本能的发泄、一成不变的呆板和得到包容的结果。但她深有体会哭是一种剧烈运动，是劳心伤神的活儿，是情感到了极致。如今，尤其包容却被邵茗琪全权代理了。可齐茗经受不住女儿哭，不论何因。
　　琪琪委实深通“乐理”，她按常规把自己折腾到体力透支以后没了动静。
　　
　　半小时后，邵非听到齐茗陪着琪琪进了餐厅。他从书房轻轻出来，在餐厅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只听到餐具碰触之声，那声音是琪琪小时候从她二伯（粮食放开不久，二伯帮三伯的饲料厂来龙达购差价粮，住邵非家一周）那儿学来的吃饭时发出的专利——边吃边用筷子打扫碗里散落的饭粒。他感到从磨砂玻璃泻出柔和而宁静的光，借光蹑脚转身潜进卧室，齐茗什么时候上的床，他全然不知。
　　
　　[1]《夸父逐日》是中国上古时代神话传说故事，故事出自于《山海经•海外北经》。相传在黄帝王朝的时代，夸父族其中一个首领想要把太阳摘下，放到人们的心里面，于是就开始逐日。他口渴的时候喝干了黄河、渭水，准备往北边的大湖（或大海）去喝水，奔于大泽路途中被渴死。他的手杖化作邓林，成为桃花园；而他的身躯化作了夸父山。
　　
　　[2]周穆王（约前1054年—前949年），姬姓，名满。周昭王之子，西周第五位君主。在位55年，是西周在位时间最长的周王。周穆王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富于传奇色彩的帝王之一，世称“穆天子”。周穆王时作《吕刑》，是中国流传下来最早的法典。
　　
　　[3]《小马过河》，小马要到河对面去，松鼠过来说，可千万别过河，河水太深了，进去就会淹死；牛却说没事儿，河水很浅，还没有没腰呢。这匹小马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家问妈妈如何是好，妈妈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小马一试才知道，水既没有松鼠说的那么深，也没有牛说的那么浅，自己轻松地就能渡过。这个经典的寓言故事，入选小学语文课本至今，已影响了几代人。
　　
　　[4]《伊索寓言》原书名为《埃索波斯故事集成》，是古希腊民间流传的讽喻故事，经后人加工，成为现在流传的《伊索寓言》。《伊索寓言》是一部世界上最早的寓言故事集。同时，《伊索寓言》是世界文学史上流传最广的寓言故事之一。
　　
　　[5]老腔是陕西省非常古老的汉族戏曲表演形式，是华阴皮影戏的一种。其表演方法和全国大致相同，先搭好台子、撑好“亮子”，然后借助灯火，以竹签挑拨用皮革雕成的人物进行舞台表演。
　　
　　[6]王阳明，中国明朝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军事家。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等，封新建伯。平定宁王之乱，是心学之集大成者。
　　
　　[7]巴西作家保罗•戈埃罗（PauloCoel?ho）（又译为保罗•科埃略）一九四七年出生于里约热内卢市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少年时期便立志成为像若热•亚马多一样成功的职业作家。在从事文学创作之前，曾担任过编剧、剧场导演和记者，为巴西最著名的摇滚乐歌星创作过《减生于一万年之前》等六十余首歌词。后沉迷于研究炼金术，魔法、吸血鬼等神秘事物，作为媒皮士周游世界，与一些秘密团体和东方宗教社会有过接触。一九八二年自行出版了《地狱档案》一书，但未曾引起任何反响。
　　
　　[8]《一碗清汤荞麦面》（一碗阳春面）是栗良平通过收集日本民间故事于1987年创作的作品。
　　
　　[9]《彭宇案》是2006年11月20日发生于中国江苏南京市的一起引起极大争议的民事诉讼案。一位老太在南京市水西门广场一公交站台等83路车。人来人往中，老太被撞倒摔成了骨折，鉴定后构成8级伤残，医药费花了不少。老太指认撞人者是刚下车的小伙彭宇。老太告到法院索赔13万多元。
　　
　　[10]所谓“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说，充斥于近、现代中国思想史、哲学史等书籍，以及大学课堂和相关教科书中。直到今天，这种状况并未根本改变。只要浏览一下包括一流大学在在内的名目繁多的有关“国学”讲座所排的课程表，便一目了然。但是，经相关专家考证，查遍迄今所见董仲舒的著作和相关史料、文献，均没有所谓“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说法或记载。这一说法的炮制者，是清末民初的著名思想家易白沙（1886-1921年）。1916年他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孔子平议》，提及自汉武帝开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利用孔子为傀佣，与他同时的“国学大师”梁启超（1873-1929年）并未使用过这一说法。所谓“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说，正是从易白沙的说法敷衍出来的，并逐渐广泛流传开来的。
　　
　　[11]马丁•海德格尔（德语：MartinHeidegger，公元1889年9月26日—公元1976年5月26日），德国哲学家。20世纪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出生于德国西南巴登邦（Baden）弗赖堡附近的梅斯基尔希（Messkirch）的天主教家庭，逝于德国梅斯基尔希。
　　
　　[12]尤瑟纳尔（Yourcenar,Marguerite，1903-1987）真名MargueritedeCrayencour(玛格丽特•德•凯扬古尔)，尤瑟纳尔是作家与父亲一起以姓氏字母重新组合后为自己起的笔名。法国诗人、小说家、戏剧家和翻译家。
　　
　　[13]蒙田（1533.2.28-1592.9.13），法国文艺复兴后期、十六世纪人文主义思想家、作家、怀疑论者。主要作品有《蒙田随笔全集》、《蒙田意大利之旅》《随笔集》《蒙田随笔》《蒙田随笔集》《热爱生命》。在十六世纪的作家中，很少有人像蒙田这样受到现代人的崇敬和接受。他是启蒙运动以前法国的一位知识权威和批评家，是一位人类感情的冷峻的观察家，亦是对各民族文化，特别是西方文化进行冷静研究的学者。
　　
　　[14]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是一个汉语成语，比喻从某些征兆可以推知将会发生的事情。月晕而风不一定出现，已经做了验证；础润而雨验证为真。
　　
　　[15]指兵法运用得巧妙，全在于善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