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殊途之旅（七）

　　10
　　爱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场幻术？可以值得人如此去迷恋和坚持？
　　佳蒙不知道，他只是从眼前这个和自己没有血亲关系，却又让他感觉亲切可以依赖的，名叫安纯的女子身上隐约地感觉到了爱的无奈和残酷。
　　欧阳萧萧也不知道，她只觉得安纯老师是一个傻得可爱的美丽女人。她如同在花开叶盛时欣赏花儿的美，又在花残落叶的季节苦苦等待花儿再开，以至于把青春年华统统交付给等待，而任时间在自己脸上肆意留下痕迹。
　　而安纯，已经沉浸在了爱情的幻术里，她又如何知道答案？
　　老师，冒昧地问你个事。你对他们哪一个爱更多一点？欧阳萧萧侧身时候，看到安纯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微微地笑，那种明亮让她这个藏在心底的疑问在也没有地方可以躲闪。
　　说实话我自己也分不清了，都很爱很爱吧。所以你要更爱他知道吗？安纯抿嘴笑笑，用手把欧阳萧萧散在眼前的头发拦到耳后。
　　为什么？夜给她们的羞涩易了容化了装，也给她们的心房敞开的条件。
　　因为老师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也因为佳蒙是我最爱的弟弟，只有比我更爱他的人才是他值得去爱的人。安纯把自己真实的心声毫不保留的说给她听。她和佳蒙彼此以对方幸福为夙愿，这也是他们的情感和感情非同一般的一条界限，也是其他情感和感情不可超越无可替代的原因所在。他们的爱，已经超越了男女情爱的范畴。
　　我可以吗？欧阳萧萧没有料到这个美丽的女子，可以这般智慧而明确地回答她的疑问，不禁对自己少了一点信心。
　　只要你用真心地爱他，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安纯看着这样向来矜傲坚韧的女子，此刻却是这样温婉，这样楚楚动人，仿若看到了自己少女时期的样子。
　　老师能让我看看那个人的照片吗？欧阳萧萧突然记起佳蒙给她提起过的，那个人和他很像的人，她一直持怀疑态度。
　　现在吗？啊……好吧！看完就乖乖睡觉，好吗？安纯随手打开床头的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相册给欧阳萧萧。欧阳萧萧迫不急待地翻开了相册。那本相册里记录了安纯从婴儿到现在的成长影迹，看着一个像精灵一样的生命一页页地长大蜕变，从稚气未脱到灵气十足，从黄毛丫头到清丽姑娘，从亭亭玉立到花季美少女……然后身边就出现了那个男子，那个消失的，她叫他铁的男子。那个她放不下的，带走了她爱情的男子。
　　他们果真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难怪老师会把佳蒙当作他。欧阳萧萧手停在那一页再也翻不下去了，她看看眼前的安纯，再看到照片上满脸洋溢着满足幸福的那个神采飞扬的美少女，她突然觉得爱情对她太不公平了。可是这个世界却没有一家爱情法庭可以给这些人上诉控告，好公平判决的机会，即使有些人付出了一生的时间，用生命的代价去等待和抗议。
　　是啊，第一眼看到佳蒙的时候，他带给了我和铁恋爱时候才有的心动感觉。我记得我在人群中一把抓住他的时候，他一脸无辜和疑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佳蒙被我带进我和铁的世界有多无辜。我用我对铁的感情赢得了佳蒙对我们的同情和感情。
　　佳蒙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可命运偏偏带走了铁，又送来了和他一样的佳蒙来到了我的眼前。我越觉愧疚就越疼爱他，可这种负罪却随着我对他的疼爱与日俱增。好多时候，我想结束这份等待和负罪，随便找个人嫁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分明感觉到铁还在这世上，每当我无望的想结束生命的时候，佳蒙就像是受了他的指使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或幻觉里。有好几次我把刀片放在腕间，只差轻轻一划的时候，他们就来了。我一想到他们要是看到我完好的手腕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时的心疼眼神，我就下不了手……
　　你看我说着说着说哪里去了，这些本不应该告诉你的，千万不要让佳蒙知道，不然他会分心读书，担心我的安全的，知道吗？好了睡吧！安纯说话时脸上出现诡异的微笑，那笑宛若靡糜又似百合一样，美得让人心里颤动。
　　欧阳萧萧忽然觉到有一丝凉风吹过身体，不由一阵哆嗦。当安纯意识到自己失言时候，已经说了很多。
　　夜晚总是在人不经意间，就引诱出人的内心深处的暗流，让不愿说出和见光的秘密流露曝光。
　　正好，这是周日的清晨，所以他们才睡到自然醒。当安纯和欧阳萧萧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了高楼之上，并且穿透了玻璃钻进了窗帘漏隙，就等着初醒的人睁开眼睛了。佳蒙等到早餐的香味从屋子弥漫的时候，依然懒散着不肯起来。
　　快起来，不然小蒙要撒尿到你头发上了。欧阳萧萧把小狗抱到佳蒙脸上吓唬他，安纯在进进出出忙着端早点。
　　啊……哦！我可是狼，你要敢撒野我吃了你的肉。佳蒙忽地坐了起来，对着可爱的小狗狗凶悍地说，并做出要吃它的动作。
　　小蒙不怕，咬他哈哈！欧阳萧萧说着把小狗的嘴按到佳蒙嘴上，佳蒙啊一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安姐你的小蒙强吻了我，你给我做主啊！佳蒙委屈地喊着叫着，欧阳萧萧和安纯都为狗吻了狼而笑得喘不过气。
　　你不是说自己是狼吗？我的小蒙才叫冤枉呢，好好的初吻送给了你这只狼，叫它以后怎么去见别的狗狗？我昨天才买来的。安纯笑咪咪地看着欧阳萧萧手里的小狗，正犯愁取个什么名字合适，这下不用伤脑筋了。欧阳萧萧笑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佳蒙曾说过关于小时候让狗咬了嘴而怕接吻的事，又想到他吻她的情景，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哈哈，看来我还占了小蒙便宜，啊……它怎么可以叫小蒙呢？佳蒙刚睡起来头脑本来含糊，这一吻之后才恍然清醒过来，才发觉小狗侵犯了自己的名字权。
　　本来想叫它小白的，刚萧萧给它取了小蒙！这名字我觉得挺好的，以后就叫它小蒙了。安纯边笑着边走进厨房，心里不禁感慨，这名字深得她心。
　　终于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了，来，让我再亲一下小蒙。佳蒙走到欧阳萧萧跟前，假借吻小蒙亲了一口欧阳萧萧。
　　啊，死狼好臭，没刷牙。欧阳萧萧捂着嘴看着佳蒙乐哈哈地向洗手间走去，知道他是在报刚被小蒙欺负的仇。
　　人家小蒙都没嫌弃，你喊什么？佳蒙边洗脸边幸灾乐祸地说，安纯不用看到就已经猜到自己的弟弟干了什么坏事了。
　　小蒙不哭哦，刚刚他们俩干什么了？什么？那只狼当着你的面咬了她？乖，等会我教训他，给，小蒙，这是你的早点。安纯在厨房出来时候，手里拿着一点肉，惹的小蒙汪汪直叫，便借狗叫声拆穿了他们刚刚的小秘密，三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早点过后佳蒙骑着摩托车背了吉他来载着安纯和欧阳萧萧去了郊外吹风。
　　经历了一场夜雨的清洗，雨过天晴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爽朗。他们一直走到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外，从一条废弃的公路上走到在也听不到汽车和人的声音时，才停在了一片荒草地上。他们尽情地歌唱谈笑，风声，笑声，歌声，吉他声在山野的上空声声不息。
　　消失的人骑着青骑奔出了记忆的原野，却在回忆中与日清晰。
　　等待的人看着远方惘然所失，期待着天马破云而出。
　　爱着的人走不出失去的惶恐，也看不清眼前的迷茫。
　　被爱的人感觉到了幸福，却陷入了看到和得到的彷徨中。
　　雨后的他们站在原野上风中散发，青春在呐喊声中肆意张扬。
　　风吹过抹淡一切，时间飞过，刷平所有。
　　风不停，爱不熄。
　　时间不腿色，人已渐苍白。
　　
　　11
　　中考终于结束了，佳蒙毫无意外地落榜了，欧阳萧萧则毫无悬念地考上了高中。佳蒙却一点也不失落，反而在计划着一次长途旅行。他还有安纯以及欧阳萧萧的旅行。
　　安姐，我们一起去青海看海吧？当安纯听到佳蒙要去青海湖的时候，她的心是震痛的，因为这个地方是她和铁计划结婚前定的蜜月之地。那时候觉得爱琴海太遥远，于是他们就把青海当做他们的爱琴海。而爱青海和爱琴海，又是那么谐音。
　　你们俩去玩吧。我去过了。安纯是心里梦里去了无数次青海湖，而现实生活里，这里至今还是她的遗憾和疼痛。
　　我想我们三个去的。佳蒙听到安纯的话，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以后，我们一起去西藏，好不好？青海，我真的不想去。安纯看到了这个弟弟的失落，于是给他许了一个更遥远美丽的地方。
　　好好，西藏。佳蒙听到这两个字，喜悦中充满了神往。安纯说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年以后的西藏，将是她此生比青海更难忘的地方。
　　农历七月七日的前一天，佳蒙和欧阳萧萧坐着火车来到了西宁。在西宁高原丽景酒店住了下来，两人相安无事地睡到天亮，第二天他们跟了一日游的旅行团的车去了青海湖。
　　这是他们恋爱以后的第一次旅行。那时候，佳蒙是如何也想不到，这也是这一生之初，也是最后。
　　他们在日月山文成公主嫁往西藏途中停歇的地方，去庙里参拜。佳蒙在佛前为安纯和那个消失的铁以及自己和欧阳萧萧的爱情，点了两盏酥油灯。在祈祷他的安姐早日幸福的同时，也祈愿他和欧阳萧萧的爱情长久。
　　一个穿绛红僧衣的喇嘛见佳蒙心诚跪拜，且放了布施。便含笑点头，朝佳蒙走了过去。
　　小伙子，你们是恋人吗？喇嘛取出一条洁白的哈达给佳蒙，佳蒙双手合十谢礼说是。然后把哈达给欧阳萧萧戴在身上。
　　我可以看看你的手相吗？喇嘛谦和地询问佳蒙。
　　佳蒙点头默许，并伸出手掌。
　　你们两是属什么的？喇嘛看完又问。
　　佳蒙报了他和萧萧的属相。
　　哦——你们俩——喇嘛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这让佳蒙和欧阳萧萧心里都是一惊。
　　旅途愉快，扎西德勒！喇嘛再次双十合拢，送上祝福，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两人原地发呆。
　　寺庙院落的格桑花开得正好，而佳蒙却再也无心观赏。两人便回到了车里，等待着向青海湖进发。
　　下午时分，车子到了青海湖边。佳蒙和欧阳萧萧决定在湖边留宿一夜，于是和带团的人说了不随车回去。然后两人就进了景区，拍照片看落日。直到景区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才向湖边的旅馆走去。
　　那晚他们在青海湖畔的望海宫吃了晚饭，就在对面的二层旅馆里住了下来。忘记了那家旅店的名字，但那个夜晚却刻骨铭心。
　　当晚有一场篝火晚会，欧阳萧萧和佳蒙也参加了。他们和望海宫的人还有一群游客狂欢了几个小时以后，在人群散去的时候他们也回到了房间。
　　啊，这房子真好，可以看到海。佳蒙拉开落地窗的帘子，夜里的青海湖是那样静美。
　　笨蛋，这是湖。欧阳萧萧看着佳蒙，这个俊美的少年一路表现出来的尊重和善待让她感动。
　　在我心里，她就是海。几年前，我一个人来过这里。后来，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带着爱的女孩再回这里。等结婚了，还来这里蜜月。佳蒙看着湖面，对身边的欧阳萧萧说。那一刻，他是真心希望，欧阳萧萧就是那个和自己再度来青海湖的人。
　　你还想去哪里？欧阳萧萧从和佳蒙的交往中，知道他这几年利用假期去了很多地方。发觉他身上充满了流浪气息。感觉他的心里就像是住着一个小小的怪兽，总是驱驰着他去远方未知的地方。而她有恨自己没有奥特曼的法力，无法去驱除他心里的那只小怪兽。
　　等我有身份证了办了护照了，我还要去西藏云南，尼泊尔，越南，还有老挝的琅勃拉邦还有印度的泰姬陵，啊，好多好多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佳蒙想着这些美丽的地方，眼睛里光芒异常。那光芒，却深深刺穿了欧阳萧萧的心。佳蒙不知道，她要的是一份安逸踏实的幸福生活，而不是在路上的流浪。
　　睡觉吧，明天还要看日出呢？欧阳萧萧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这个小旅馆的床，是一张大床。他们终于同床共枕在了一起。
　　静默，沉默，缄默，在安静之中，佳蒙的身体和欧阳萧萧用身体交流着。他们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激动，忐忑又害怕。
　　萧萧，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为难你。佳蒙亲吻她，触摸她娇小的乳房，等待她的许可。
　　她点头，帮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她怎么会不愿意，从她答应和他来旅行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即使她有些害怕和恐慌。
　　绵长的亲吻，一寸寸的触摸，两个年轻的肉身，开始痴缠纠斗在一起，如同两条交织在一起的蛇。潜藏在身体里的欲望之火因为身体的摩擦，开始起火，并炽烈燃烧。佳蒙和欧阳萧萧的身躯，在月光之下尽显光泽。以身相许的欢爱，因为真心和甘愿做引，于是具备无限神性之美。
　　佳蒙在欧阳萧萧幼兽一般的低吼中，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在他怀里如花盛放，她甘愿成为他的女孩。她愿意让他用这样的方式记住她，在这个天上人间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在美丽的青海湖畔，在下弦月下的望海宫对面的小旅馆。即使他们终究会在时间的落差之下，在遗恨之中分离。她相信，这记忆将永远与这片美丽的高原湖泊同在，与日月交辉般照亮他们的回忆。
　　佳蒙在离开欧阳萧萧身体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绛红袈裟的身影，那身影的光芒直刺他的眼睛，洞穿他的心。
　　萧萧，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会失去你？佳蒙在得到她身体的时候，这种一直围绕在他心间的恐慌更加强烈。他从认识她的时候，就被这种恐慌笼罩着。
　　我何尝不是？佳蒙，我怎样爱自己才是更爱你？欧阳萧萧抚摸着他的胸膛问，他们从一开始，就都陷入了失去对方的恐慌里。
　　我也想知道，我怎样爱你，我的心才不会在想你时那么疼？佳蒙抚摸着这让他无限心疼和总感觉要失去的女子问。
　　要做到能放下，就是忘不了也可以。佳蒙，茫茫人海，你为谁来？萧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脸角流出泪水。
　　为爱，为你。欧阳萧萧的问题让佳蒙首先想到了安纯，可是他知道，安纯是为一个和他相似的男子而来的。于是他犹豫片刻，回答她。
　　佳蒙，你的梦想是什么？欧阳萧萧又问道。
　　和爱的人走很多很多地方，生很多很多小孩。名字我都想好了，第一个孩子，就叫青海。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你的梦想是什么？佳蒙说着自己的梦想和憧憬。
　　我的梦想是，长大以后种一个太阳。啦啦啦，种太阳。萧萧说着，忽然又如孩子般快乐地唱了起来。
　　不知道那一夜说了多少话，说到几点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昏地睡了过去。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脱离了湖面，挂到了他们要举头才能看到的天空之上。
　　翌日清晨，他们就座上了回西宁的班车。然后转车回到了家。
　　后来，欧阳萧萧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愿我所有的清词丽句
　　只为你
　　我的第一次旅行
　　我所有的期待
　　我想都终止于此
　　我静静地爱上
　　无声无息清凉可葬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