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徒末路(24、25)
作品名称:穷途末路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10-11 10:09:27 字数:4865
第二天天刚一放亮,两个人又开始赶路。一大早,路上的行人还非常稀少。张子良嘴里吹着口哨,一路上东张西望,忽然就看见清水河滩上有一个人在奋力拽一头牛,那牛却犟着一步也不想走。那人回过头用绳子在牛身上抽上两下,那牛才勉勉强强地挪了两步……
那是一头体形庞大的黑白相间的大洼牛,而且是一头奶牛。史宏发说:“我咋觉得有点儿怪怪儿地?”俩人看着看着,不约而同下了车子。
“走,下去看一下。”子良果断地说着,首先丢了车把子。两个人一块儿下到河滩,走到了大洼牛跟前。史宏发挡住那个人:“干啥的?”
“放牛呢。”这是一个清俊的小青年。
“还有把奶牛牵出来放的?”张子良反问一句。
“见没见过跟你毫不相关,有你问得啥呢?”小青年嘴里嘟囔着,低头又开始拽缰绳。
张子良不慌不忙绕着牛转了一圈儿,忽然紧盯着小青年的眼睛:“你是老赵他啥?”
小青年的眼神儿有些恐慌。
“老赵家的亲戚咱都熟,咋没见过这人?”子良扭头望着史宏发。
小青年张嘴结舌答不上来,面色更加慌乱了,只是用绳子使劲儿抽着那牛背,催那牛快走。
史宏发提高声音喝问道:“咋,交代不清还想走?”见那青年不肯丢手,史宏发一把夺下牛缰绳,往牛背上一放。那牛扭过头立即向不远处的王家垴走去。
那小青年见状拔腿就跑。史宏发跨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那小青年的胳膊:“跑,跑不成!跟着牛,一块走!”
小青年身子摇摆了几下,挣不脱史宏发的手,又急又怒,便突然伸手向身后摸去。说时迟,那时快,史宏发一手将那小青年提起,又猛地掷在了地上。“咚”地一声,小青年疼得呲牙咧嘴大声喊叫着:“哎呀妈呀——”
史宏发大步上前一脚踩住小青年的胸口,伸手从那小青年的背后抽出了一把匕首:“咋?想跟我动武?”笑一笑,“听话,起来走!”
小青年从地上坐了起来,却又不动了。史宏发见他赖着不肯站起来,一弯腰用手卡住那青年的后脖梁,再次将他提了起来。史宏发稍一使劲儿,小青年便疼得哇哇大叫。史宏发松了手:“乖乖儿走!”
这时牛已经走出了十几米。三个人一块儿跟着牛向村里走去。史宏发一直用手抓着小青年的胳膊。
进了村,那牛径直向村东的一家住户走去。这家人的院墙不高,柴门大开着,院子中央站着四个人正在唧唧喳喳地讨论着。忽然看到牛回来了,院子里人惊讶的眼神儿一齐投了过来。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史宏发、张子良已经押着那小青年进了院子。
史宏发问:“认得这人不?”院子里的人都摇头。张子良在小青年的屁股上猛踹一脚。小青年一个“狗吃屎”栽倒在院子里,鼻子被碰破了,一股血流了出来,嘴牙也被磕得渗出血来,脸上还擦掉了一片皮。
“说!咋回事?”张子良喝道。
小青年闭着眼睛赖在地上不起来也不说话。
主人模样儿的一位老者感激地望着史宏发和张子良:“两位义士,进屋!这今儿是亏得你俩了!”
其他几个乡党一听,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从墙角棚下操起一些棍和铣把,朝着地下的小青年乱打起来……小青年终于忍受不住,杀猪般地哀嚎道:“嫑打了!我说!”小青年把他半夜里如何潜入村子,然后又如何摸到了这一家,再如何撬开了门把牛牵出圈……,详细地讲了一遍。
张子良照着小青年的后腰又踹了一脚:“农民槛头牛容易吗?你也偷?”
“不说了,走,拉到派出所去!”史宏发说着,上去扯住那青年的后领口就要向门外拉。
“好我的老哥呢,好我的老哥呢!”小青年大惊失色,忽然拼命地在地上磕着头,大声地喊叫着,“你千万不要把我往派出所送。那是要我的命呢!我家里有七十岁的老母,娃刚出了月,我又下了岗,要把我抓进去塞到里面,这一家子谁来养活呀?求求你大哥!千万嫑去派出所!”
史宏发扯住他的领口没有松手。小青年忽然眼睛一亮,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史宏发。史宏发接钱在手。小青年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一样,继续求饶道:“好我的老哥呢,这是一千多块钱,刚赚下的,你拿去花去算了。我再也不敢作贼了,你就把我饶了吧,放了我吧。”
史宏发并不理睬那小伙子的话茬儿:“少废话,到派出所再说!”说着,扯住那小伙子的领口继续向门口拖去。眼看着就要出门了,小青年突然头一歪,向着砖棱子“嘭嘭”就是两下,顿时他的额头上、太阳穴上被碰了两个半扎长的口子,立刻血流如注。小青年整个脸很快都被鲜血染红了。他紧闭着眼睛毫不理会,任鲜血从脸上往下流……
史宏发看着小青年忽然动了恻隐之心,长吁了一口气不由得松开了手,把那钱递过去:“你走吧。”
小伙子闻声如获大赦,连忙爬了起来,慢慢地向外走,口里喃喃地说着:“那是黑钱,不要了,买了教训了……”
史宏发苦笑着看看院里的人,拿着钱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来,进屋!”主人又一次招呼史宏发和张子良。
史宏发进屋坐了,把钱递给主人。主人忙说:“这钱我不能要。把丢了的牛又找了回来,避免了多大的损失啊!我得好好感谢你呢。今天遇见你,兴许那小伙儿能走上正路。那钱,也是你应得的。”
史宏发想了想,只好把那一千多块钱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主人好酒好肉地把史宏发和张子良招待了一顿,临别又拿出二百块钱。史宏发死活不要,主人只好作罢。一大帮乡党送史宏发与张子良上了路。
25
边走边打听又北行了二十多里,史宏发说:“看来,真的没希望了。”
张子良接口道:“咱现在死马就当活马医。既然出来了,多走些地方,就当散了一回心。”
史宏发想想也是,经过这两天的奔波,也就不象前两天那么焦虑了。俩人继续往前走,史宏发忽然说:“前边不是马家寨吗?咱到那儿吃饭,顺便儿去见我一个伙计。”
“行么。”子良答应了。
到了村口,史宏发停下来,下了车却又有些犹豫。张子良看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就问:“咋了?思量啥呢?”
“唉,说起来话长。那一年我被翟秃子陷害受了劳教,认识了这儿的一个伙计——王剑,是个小偷,专门提皮子的。这小伙儿就这一点讨厌地很,其他方面,为人处事还行。我们关系不错,我先出来,也搭救他出来。上新疆的时候,也就带上他一块去了。我一个人去看的朋友,他在乌鲁木齐等我。后来,在约定的时间我没赶回去,俩人就失散了。”
张子良不解:“哪又咋了?”
史宏发怏怏地说:“我怕王剑误会我,看不惯他是小偷,是在故意躲他。”
“既然不是那样,你还担心啥呢?”
“走!”史宏发终于下了决心,一抬腿跨上车子,跟张子良向村子里面骑去。
走进王剑家的院子,里面有几个人在喝茶,聊天。
王剑爸见有远客来访,忙不迭地倒茶、递烟,让他们坐下,问:“你俩找王剑如果有急事,我托人出去叫一下。这小子,自小也是老不沾家。前两天,秦原上的聚仙镇那儿听说要搞一个什么高新区,进行水果的深加工,最近那儿唱大戏呢,人多热闹,王剑也去看热闹了。”
张子良说:“叔,前天,史宏发把四轮拖拉机让人偷了,俺俩沿路寻找,顺路走到这里,想起王剑,就想过来坐一会儿。”
听到这话,坐在最西边的一个脸膛黑红的中年汉子急切地问道:“是个啥拖拉机?”
史宏发答道:“红颜色的,小四轮儿。”
“啥牌子?”
“东风。”
“东风?”那个中年汉子重复了一下,又说道,“你们咋不早点来呀?也许那还真是你们的拖拉机呢。”
张子良急切地问道:“咋回事?你仔细说一下。”
那汉子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前天下午,有四五个小伙子开了一个拖拉机,在俺村沿儿,翻到俺村地里边的沟里去了,四五个人推不动,也抬不起,还在俺村叫了一帮人,其中就有这俩。”说着,他用头点点旁边坐着闲聊的两个中年人,“大家一块儿费了一个多小时,才给那一伙儿把车翻过来,又推上了公路。当时听他们说是去做生意拉货的,急着赶路,一不小心就翻到了沟里。谁知道这竟然是偷的拖拉机。”
“车号你还记得不?”史宏发又惊又喜,连忙追问道。
“车号——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这时,坐在靠门位置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说:“拿我想一下……,前边是陕A几几几,中间记不清了,最后两个数字好像是63。”
“63?”史宏发加重语气问,“是63吗?”
“对,就是63!”那中年汉子语气肯定地说。
史宏发的眼睛一亮:“那就是我的车!”于是匆匆向这几个人道了谢,和张子良骑着车子又上路了。
俩人骑着车子来到了清水河上的彩虹大桥。这座宏伟壮观的大桥是前几年新建的,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穿过彩虹桥便进入了秦原市区,俩人无心观看热闹,急匆匆穿过市区又上了秦原北塬,沿着公路继续前进。
上了秦原,公路向正西方向通去,这是一条通向聚仙镇的省级公路。他们顺着公路向聚仙镇方向骑去,又走了四五十里,只见路的左侧树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聚仙镇苹果深加工及农副产品高新技术开发区。这个开发区方圆二三十里,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开发区工地上人来车往,正在紧张施工。除了几栋十几层的高楼已经竣工,正在打地基的、砌墙的随处可见。在工地的西头搭了一个大戏台子。此刻,戏台上正在唱秦腔大戏——《斩单童》。那高亢激越的声音盖过了建筑工地上汽车、挖掘机、搅拌机的“隆隆”声,几里路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台下聚集了许多专程前来听戏的当地群众和外来看热闹的游人。人群的外围有卖甘蔗的、卖干果的、卖冷饮的、卖小吃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史宏发和张子良也不由得向台子下走去。到了近前这才发现,原来戏台子上拉开的大条横幅上面写着:兴南县剧团。史宏发对张子良说:“你看,这还是咱县的剧团,跑得这么远来唱戏!”两个人更来了兴致,也钻进人群去听戏。听了一会儿,史宏发忍不住问旁边的人:“哎,乡党,没看这戏唱得咋样?”
“好么!这戏唱得好么。你没看上面写的,这是兴南剧团的戏!”
“兴南剧团的戏就一定好吗?”史宏发故意反问道。
“那当然了,兴南剧团的戏唱得有味,在咱这一带名声大得很!只要他们一登台,你看么,人就拥拥挤挤的。四邻八乡的,只要听见,都赶来听戏。”
史宏发听完这话,心里不由得得意洋洋。尽管兴南剧团跟他毫不相关,但是他的心中还是生起了一种自豪感。
史宏发和张子良在那儿津津有味地观看戏曲,不由得就入了戏。突然,史宏发的耳边猛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史宏发!”随即声到手到,他的右肩膀上被重重地拍了一掌。
史宏发猛地回过头去,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原来是王剑!史宏发又惊又喜,但随即又让愧疚代替了。
史宏发未及答话,已被王剑抓住胳膊拖出人群,拉到了戏场外边。王剑大声吼道:“史宏发,你这老哥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俩自从认识一直到新疆,兄弟啥事亏待过你?你咋能把我扔到新疆,一声不吭自己窜回来?”
“兄弟,你听我给你说……”
“说啥呢!”王剑抢着说,“跟你这人交往算我瞎了眼窝儿,有你新疆这一回事就够了,咱俩这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跟谁来往了,这事就算完了!”
史宏发沉下脸来,皱着眉头。过了片刻,他忽然抓住王剑的胳膊说道:“走!跟老哥先上酒馆,好歹我身上还带了千十块钱着呢。”
张子良也跟出来帮着打圆场,三个人就一块离了戏场。
在开发区路边的一个不太大的简易酒馆里,老板忙前忙后,什么猪肉牛肉羊肉,鲫鱼草鱼鲤鱼,摆了一桌子,虽然粗俗,也甚是丰盛。三个人大吃大喝,真可谓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淋漓。酒至半酣,史宏发开口说道:“王剑兄弟,那一回是我不对,我这里给你陪个不是!”随机端起一碗酒一口气喝了,“我这里先饮为敬。你先消消气,听我给你把前前后后说一下。然后,我这人能交不能交,你自己决断。得成?”
王剑抬头看了史宏发一眼,也端起一碗酒喝了。
史宏发于是把如何去的呼图壁十七子林场,又如何结识了阿依奈尔,以及自己当时的想法说了一遍。
王剑听完史宏发的叙述,竖着眉毛瞅了他一眼,扭着脖子嘟囔了一句:“为了女人,丢弃了弟兄,也不应该!”
“王剑,棱子也不是有意的,他也陪了不是,你再计较也就没意思了。”张子良又来圆场,“来,喝酒!”
一人又喝了一大碗。
史宏发接着又谈到回家之后下了两年苦,盖了房,和阿依奈尔结了婚,但是,赖以养家糊口的四轮拖拉机却叫人偷了。王剑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史宏发突然盯着王剑的眼睛认真说道:“兄弟,清水北塬上这一带你熟悉。行里的情况你又知道,你帮着老哥打听一下。那确实是老哥的衣食父母呀!”
王剑说:“是这,三天之内,我给你见话。”
张子良吆喝店家继续添酒添肉。三个人一直吃到天色暗了下来,这才酒足饭饱,带了醉意尽欢而散。
张子良和史宏发在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一边观景散心,一边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