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徒末路（22、23）

　　22
　　
　　摩托车队刚跑出有五百米，到了丁字街的路口，前边的两辆摩托突然停下了。杨刚也只好停了，扬起眉毛问：“咋？”
　　小王扭过身子说：“早饭咋弄呢？”
　　杨刚皱了皱眉头。这里是小吃摊密集的地方。小赵就平心静气对史宏发说：“史宏发，你也看到了，马上就要开早饭了，但是贾指导下了命令，又不得不出现场。现在大家的肚子饿得很，不是俺的舍不得掏钱，你想想，这事对你来说，可能多少年也就这么一次，但是我们一天最少有一次在灶上吃不到饭。这样算下来，一个月起码有三十几次。一次按三块钱来算，这就是一百多块钱，我们几个刚参加工作不久，工资不高，家里负担又重，唉——，给所里反映，所里又不报。所长说了，让自己解决。自己解决，自己咋解决？辛苦不说，干了事还吃不上所里免费的饭，还得自己掏腰包。你想，人的积极性咋能不受影响呢？”
　　此刻的史宏发忽然格外冷静了，他不紧不慢地说：“没事。饭总是要吃的。”说完跳下摩托车，带头走进一家小吃摊儿，往长条板凳上一坐。小王三个大摇大摆尾随而来……
　　“都回来！”杨刚一直没下摩托，这时突然恶声恶气喊了一句。
　　三个人停下脚步互相看一眼，瘪着嘴巴低头回来，重新上了摩托。史宏发买了三斤水煎包子，用塑料袋儿装上，拎在手里上了摩托……
　　
　　三个干警坐在院子里吃包子、喝茶时，杨刚开始勘查现场。干警们吃喝完也聚拢过来，杨刚带着他们来到大门口：“贼是早上五点左右来的，带着钢筋剪子，本来要把这铁链子铰断，却发现铁链子只是套在上面。”杨刚让几个干警看看铁链子上的铰痕。大家随着杨刚走进院子，在原来放拖拉机的地方，杨刚又说，“拖拉机后面这一堆零乱的脚印，说明作案者是三人以上，有一部分脚印是负重蹬踩留下的，说明他们是把车掀出去的。”他转向史宏发，“所以，你屋里人没听见动静。”
　　杨刚带着大家又来到门外的大路上，指着史家院墙上一道不易觉察的擦痕说：“这一道擦痕，说明他们不熟悉路况，也就是说贼不是附近的人。”
　　见小王记录完合了本子，杨刚对干警们说：“你们分头去，向周围的村民了解，这两天有没有发现陌生人在这儿转游，如果有，是啥口音、啥特征。”
　　杨刚进屋坐了，喝了一口茶，对史宏发说：“以我们往常的经验来看，这个案子破获的可能性不大，给你追回拖拉机几乎不可能。这只能等以后以案带案，才有可能把这案子破了。”
　　“为啥呢？”史宏发问。
　　“象这种案子，粗略简单，作案人的范围太大。如果要一步步地排查，就要花费相当的时间、精力、人力。所里的经费就支撑不住了。”
　　“豁出来，经费，我全掏！”史宏发直戳戳地说。
　　“你不知道，你这案子就轮不上。我们破案子总要先从那些容易破而且特别重大的着手。”杨刚笑了笑，解释道，“你想咱们所的辖区，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发生了十几起重大的案件，象铁路边那个无头尸，把那个脑袋瓜找出来，一鉴定，是齐齐地被火车轮子和轨道切掉的。这个案件到底是卧轨自杀，还是他杀，有待进一步调查；东边盐湖村、东南的八一村、西边的牛角村，那三个被勒死的姑娘娃，都曾经被强奸，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先不管他，这案子的影响该比你这个案子大得多吧？张渠的冬冬，因拉土引起经济纠纷，持刀杀了人，现在已经潜逃了三四天，你说这事急不急？东路的周村面粉厂，前天晚上库房和围墙被人悄悄挖了一个大洞，一夜之间，十几吨的面粉被偷运走了，等我们出现场的时候，墙外只剩下了零乱的被踩倒的玉米杆和好多脚步……，所里就是那十几个人，你自己想，你这个案子排得上？”
　　史宏发已经听傻了：“咋这小小的地方，竟有这么多这么大的事？”他心里明白了，原来公安也有他们公安的难处，并非他们不破案，并不是他们眼盯着案子放在那儿而不愿意动，确实也有好多的无奈啊。史宏发还是心有不甘，说：“那我的车就彻底完了？我一家四口的生活可要靠它呀。”
　　杨刚同情地点点头：“希望不大。不过，我叫小李小张骑着摩托向清水河北顺路给你追一追，了解一些线索。按往常的经验，贼娃子顺着这条路走的可能性最大。”最后杨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算给你碰碰运气吧。”
　　史宏发感激地点点头：“杨警长，你也赶紧吃几个包子！”
　　“不用。我回去还有事。”
　　史宏发适时地把准备好的五百元钱塞到杨刚的手里。杨刚楞了一下，惊奇地看着他。这时正好小王三个回来了。史宏发赶紧把钱塞进了杨刚的裤子口袋。杨刚稍一犹豫，一挥手，三个民警也跨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向西北方驶去……
　　23
　　
　　吃过中午饭，史宏发闲得无聊，心里烦闷，便来到了对门张子良家。俩人坐在院子里喝茶、抽烟。史宏发头一回抽烟，被呛得直皱眉、直咳嗽，却还是强忍着抽。两个人谈论着社会上的许多事情，谈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老百姓生存生活的艰难，穷人和富人的差异……自然也谈到了刚丢失的四轮拖拉机。史宏发叹着气给张子良说：“唉，这下一步我可咋办呀？咱是老实人，没人家大眼儿那样招摇撞骗的能耐。咱只有一把劳力，只想扎扎实实地干活，实实在在地赚钱过日子。没想到，咱连下苦的份儿也没有了！”
　　张子良颇有同感地说：“是啊，现在干个事也真不容易。你看我这木匠行道，虽然会个手艺活便一点儿。但是，没干过，也不知道其中的艰难。干活儿的时候吃苦受累咱就不说了，咱就是这下苦的命。有的人好说话，干完活儿钱一给，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碰到一些死狗烂娃，明明有钱，偏偏跟你胡搅蛮缠，就是不给钱。气得你亲自去上门，一次又一次地讨。最后搞不好，还得吃多大的亏。唉，混钱真不容易啊！”
　　史宏发接口说道：“我咋发现，现在这个社会上，人越老实，心眼儿越好，活得反而越艰难！”
　　张子良道：“就是的！现在你看，越是能胡整的，胡日鬼弄棒槌，胡偷乱抢的，胡讹人的，反倒活得很滋润！就说翟秃子，要人样儿没人样儿、要文化没文化、要人品没人品。哎，人家就能一步一步混上去！这才一两年，竟然当了古堡镇的镇长！唉，我真想不通。你再看看大眼儿高军，你看那院子房盖得多气派！咱方圆十里也就他家阔，三间四层子啊，那得花多少钱？他家里你没去过，去年我给他家打家具，干了两个月，好家伙！屋里摆的阔得，我看跟古代的皇上都有的一拚。清一色的楠木家具，大理石铺的地面，客厅还是大地毯，连搂带院墙，全贴了瓷片……，好家伙，他一个小小的村干部哪来那么多的钱？外村人也许不知道，咱俩还不清楚？跟大眼儿自小耍着长大的，他除了偷鸡摸狗，偷衣裳、偷自行车，还有啥本事？现在，咱不知道他弄啥呢，反正，没见他正儿八经干过事情，钱倒不少。”
　　“可不是嘛？”史宏发说，“你看咱村那几个小闲人，往常见了咱哥俩儿规矩得跟孙子一样，这几年不知道咋搞的，一个一个混得人模狗样儿的，娶的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虽没发什么大财，没成什么大气候，现在你看，也是油头粉面的，唉，弄得好像很有本事似地。”
　　谈着谈着，两个人都不吱声了，只听到吱吱的抽烟声和咕咕的喝茶声。
　　过了一会儿，张子良突然问：“派出所咋说的？”
　　“希望不大。”史宏发垂着脑袋情绪低落，“不过，今天来的那个杨警长，我看人还不错。干事还是认真、热心，也没架子。虽说希望不大，他还是安排人沿着西北路追查去了。”
　　“西北路？为啥呢？”
　　史宏发道：“据杨刚说，这拖拉机很可能是沿着这一条路走的，由这儿追下去，或许能寻见。”
　　“噢。”张子良好像领悟了似地。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史宏发起身告辞。子良送他出门：“那下一步……”
　　“反正闲着也没事，我的意思，顺着这条路，咱自己去碰碰运气。”
　　张子良立即道：“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分别给家里打了招呼，哥儿俩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一边走，一边打听……傍晚时分，他们赶到清水河边一个叫赵家桥的村子，便在村子里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