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多地心里知道，陆三愣子是要借机报以前的仇，便不接他的话茬，而是说：“王母娘娘给我说啦，七巧节上，叫我摆上十桌酒席，把七仙女兰花花嫁给我。我来就是给你通知这个事。你早早准备，我还得进城雇红轿车去——”
　　陆三愣子望着多地严峻的神情，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惊惧，非常后悔当初对多地发下的那个誓。
　　“多地，我实话给你说吧，我是哄你玩哩！”
　　“你发过誓！”
　　“发誓算个屁！你知不知道，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发誓。像你这种穷鬼，能哄你就是高看你啦！”
　　“你老婆是我侄女，我告你去！”
　　“迎兰也是你想见就见的？我告诉你，她早就不认你们邵家人啦！”
　　多地气的七窍生烟，在地上蹲了半天，站起来对陆三愣子说：“你发的誓算不算？”
　　“你真是个傻球蛋，越大越傻！还兰花花哩，老母猪都看不上你。我给你说实话，我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哈哈哈哈……”陆三愣子狂傲地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拖拉机开了过来。就在经过陆三愣子的一刹那间，多地猛然推了陆三愣子一把。只听陆三愣子惨叫一声，倒在了车轮之下。
　　多地俯下身，瞅着浑身抽搐的陆三愣子，忿忿地说：“看你以后敢不敢发誓！”
　　陆三愣子的徒弟飞快地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摸陆三愣子的脖子时，已经没有了跳动，又试了试鼻息，也没有动静。于是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多地一听，赶紧跑到陆三愣子家，对迎兰说：“陆三愣子叫人杀啦！”
　　还未送进医院，陆三愣子就断气了。
　　第二天，两个警察来到德町家，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铐子。德町一见，吓得瘫倒在地。多森妈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一个警察问：“邵多地在哪里？”
　　德町指了指倒座屋，喊道：“多地，多地——”
　　多地正生着闷气，听见德町叫他，慢腾腾地来到院子里。
　　警察见了他，二话不说，就把他铐走了。
　　“说，叫啥名字？”在派出所里，警察问道。
　　“我爹都喊过我的名字啦，你没长耳朵的？”多地气咻咻地说。
　　“邵多地！是吗？”
　　“就是我！”
　　“哪的人？”
　　“你还比我傻！你不去九槐庄，咋能把我抓来？”
　　“年龄？”
　　“属猪的！”
　　“今年多大啦？”
　　“属猪的，猴鸡狗猪，你不会算！”
　　“为什么杀人？”
　　“我没杀陆三愣子！是他叫我把他搡到轱辘里的。”
　　“你真是个浑球！老实交待！”
　　多地愣了一阵，大喊起来：“王母娘娘叫我七巧节上娶七仙女兰花花，红轿车我都雇好了，陆三愣子发誓给我办十桌酒席，说如果不算数，就叫我把他搡进轱辘里头轧死……”
　　“住口！你不要想逃避法律的制裁。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
　　于是，警察就开始在九槐庄走访调查。
　　有的说：“多地比榆木疙瘩还实，肯定不说假话。”
　　有的说：“他就是个傻子，神经不对！”
　　有的说：“陆三愣子也是个浑球，肯定欺负了多地。混子遇傻子，说不清！”
　　有的说：“你们把多地关起来吧，他正好有个吃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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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町拉着多森妈，跌跌撞撞来到德峰家。德峰说：“小哥，听天由命吧！”
　　多森妈给德峰磕了一个头，说：“我的多林走了，多苗送人了，多地再出事，我活不成了！”
　　德町说：“砸锅卖铁，也得保下多地！”
　　德峰说：“不是砸锅卖铁的事。我手上还有几个闲钱，你不要管。关键是迎兰的态度，她要不追究，多地就好办！”
　　德町说：“我跟陆三愣子有仇。这可咋办？”
　　德峰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陆三愣子的尸体被装进九尺长的柏木棺椁，在家里停放了整整七天。他的两个女子，从遥远的南方大都市里飞来，在沙阳城请了两班丧葬队，又雇了七辆黑色奥迪轿车，一辆黑色面包车。出殡前，又从沙阳城里找来一个建筑队，连明昼夜地施工，建造起一座坟山。红墙绿瓦，庄严非凡。
　　九槐庄的乡亲，她们一个人都没用。但在陆三愣子入土后，却把全庄老小都请到家里，大摆筵席招待了三天。
　　唢呐呜呜咽咽一连响了七天七夜，出殡那天，前来观看的人挤满了陆三愣子家的院子。
　　人言嘈嘈，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陆三愣子死的最风光。”
　　“死的风光，不如活的风光。”
　　“人家活的也风光。两个丫头都挣大钱，给他买了大拖拉机。你能有这么好的命！”
　　“如今养丫头的人才有福！以前谁都不想养丫头。世道轮回呀！”
　　“不是丫头娃子的问题！现在出去的，哪个没挣下钱。守在地上的，只能瞪眼吃酸葡萄！”
　　“看来，还是树挪挪死，人挪挪活！”
　　“完了我得求一下迎兰，叫把我那个丫头也带出去挣钱——”
　　“你知道人家咋挣的钱？”
　　“你又想吃酸葡萄啦！”
　　大家认真地听着这些话，接着又议论……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还在后头。
　　陆三愣子的丧事办完后，他的两个女子竟对大家说：“人在江湖走，第一是个义字！多地舅爷爷是我们的长辈，活的可怜，我们不能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当然，既便他不是我们的舅爷爷，我们也不会那样去做！”
　　九槐庄人这才醍醐灌顶，顿然开悟，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道理，并对陆三愣子的两个丫头佩服之至。
　　更叫人吃惊的是，陆三愣子的两个丫头还当众宣布了两个决定。一个是，她们要把迎兰接走，到大城市去养老。另一个是，要把陆三愣子的庄子和那辆拖拉机一并送给多龙。她们动情地说，多龙舅爷爷从小就是她们心中的偶像，现在虽然身处逆境，但凭他的才华学问，将来必成大器，飞黄腾达……
　　不久，多地就被派出所放了出来，但被罚了五千块钱。他一回家，立刻就去对多龙说：“大哥，我再也不敢娶七仙女兰花花啦！”
　　多龙痛苦地摸了一下多地的脸，然后突然扬起头说：“多地，我决定出山啦！”
　　
　　秋芦被秦阳的表弟架到车站广场后，周涛忽然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十分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钟丽、艾悟心和春桃也来到秋芦跟前。钟丽接着周涛的话说：“邵老板，艾悟心太在乎你了。既然回不去，就先回寝室再说吧。”
　　秋芦愤怒地说：“你们真卑鄙！”
　　钟丽鼻子里哼了一声：“谁卑鄙现在还很难说。邵老板，你还记得学心态课时，领导要求你们把家里的联系电话以及一切有联系的亲戚、朋友、同事、情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写下来交给领导吗？现在我们才知道你留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全是假的。你早就预谋好要逃跑了。说到卑鄙，你更卑鄙。”
　　秋芦说：“那是你们控制我的方式，我不会上当的。”
　　钟丽用威胁的口吻说：“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们是暴富的行业，也是报复的行业。谁阻止我们成功，我们就要报复他。”
　　秋芦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周涛说：“先回去吧。”
　　周涛说完，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站前广场。接着，钟丽搀着春桃，艾悟心旁着秋芦，也一起向徽城健身公园方向走去，秦阳的表弟则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夜色中，春桃的手心里沁出冰凉的水珠，身子也在不停地颤抖。秋芦心里充满恐惧。尽管他无法预知回去后等待他和春桃的会是什么，但他非常清楚，如不设法逃离，将会万劫不复。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秦阳的表弟，看见他正站下来点烟。前面，钟丽也在为春桃梳理散乱的头发。这时，一辆的士从秦阳的表弟身旁缓缓驶过，他决然而又迅速地挥了挥手，的士加大油门冲了过来。钟丽听到，回头大叫：“你们干什么？”
　　后面，秦阳的表弟也猛地扔掉烟头，飞奔而来。
　　秋芦随着的士飞块地向前猛跑几步，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扯过春桃一起钻进车里，急促地对司机说：“快走，打劫的！”与此同时，秦阳的表弟已经抢了上来，但司机更快一步，车已经启动了。
　　秦阳的表弟还不死心，跟在车后用力奔跑。
　　司机问：“你们是去报警？还是要去哪里？”
　　秋芦心想，如去报警，周涛很可能又会以亲戚的名义把他和春桃领回去，于是对司机说：“去乌县吧。”
　　司机狐疑地看着他说：“要去可以，先交一百元钱。”
　　春桃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币，秋芦一看，只有五元，紧张地问春桃：“就这点了？”
　　春桃说：“艾悟心带我的时候老是要我请他们吃东西，钱都花完了。”
　　司机听后，漠然地说：“对不起，请你们下车吧，我还要赚钱呢。”
　　秋芦看了看计价表，上面显示出六元的字样，正在犹豫时，司机大方地说：“给五元算了。”
　　下车后，秋芦说：“先找个地方呆一夜，明天打电话叫人往银行卡打点钱过来，我们再从其他车站坐车走。”接着又安慰春桃，“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