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渔游穿梭 十 水下战报

　　九渔游穿梭
　　
　　潜望镜，在海面徐徐划行，周围泛着非常微弱的渔火光影。
　　“哇噻，这渔船！”艇长，在潜望镜里看海面，渔船太多，边看边叫了起来。
　　整个海面来说，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并无落日余晖映照。但渔船的轮廓仍然清晰，视线里的渔船多得惊人，渔火给阴沉沉的海面一片光影。光影里各种航向、成双成对、大大小小、渔火万点显得甚是繁华。
　　这场面，实际是险象环生。头脑不清醒的，脑袋不灵的，会选择速潜到水下回避，特担心潜望状态指挥规避不及，和渔船发生碰撞。这样的事，潜艇训练史上发生不少。
　　而我艇长，只需扫一圈，这四周渔船的距离、航向、航速、威胁程度，基本装入他大脑，一张规避的大导航图就出来了。
　　
　　“左舵！”
　　首长早已佩服艇长在海上的规避能力。
　　首长有时也去把控一下潜艇，但都不用艇长的那根潜望镜。
　　后面的对空潜望镜也已经升起，航电兵把微光夜视仪已经接好。首长，正转着潜望镜，看着电视监视器里的海面。渔船的灯光有时把屏幕照得很亮，一片白光，那是渔船距离很近时才有的现象。
　　后面的对空潜望镜的液压马达，发出“吱吱”的声响，总让我想起某个紧张的“速潜”警报发出前的预兆，特别是夜深人静时。
　　
　　“航向到。”老李报告。
　　“保持航向！”艇长让保持航向，并转向对首长说，“首长，这深度多走会再升空气筒好吧？”
　　“你定。”首长回话，这表示同意艇长计划。
　　但艇长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又补上了一句：“关键我考虑天色未全黑，昏影未终了。”
　　“行！等昏影终再空气筒航行！”首长很快肯定了艇长的意图。
　　艇长一听这话，一下活络起来，显得放松起来，毕竟，他要全程顾虑一些敌情的。虽然，潜艇在渔船堆里航行，鱼目混珠，有点隐蔽性，但路还很长，艇长必须小心翼翼。
　　
　　天渐渐黑下来，我们再从潜望镜里看海面时，海面的渔火，组成了一座海上城市的夜景，蔚为壮观。但微光夜视仪里，由于视角的原因，远不如潜望镜里色彩好看。
　　对于一位优秀的艇长来说，微光夜视像看电视一样，用它规避，并不算是什么高手，更是不可取的。有他的帮助，只是能在天特别黑时，发现更远的微光，提高预警的距离。
　　艇长要仅凭自己的一只眼睛，将海面360度视线里的船只的动向看遍，然后在脑海里形成一个运动画面。潜艇就从这些运动着的渔船间隙里穿越而过。假如，你把渔船上的左红灯、右绿灯看错，险情就来了。
　　
　　当然，潜艇上的其他值更官，也必须达到这个能力，才有资格把着潜望镜，指挥潜艇。
　　艇长，看潜望镜的同时，还得要把控好潜艇内部各岗位报告上来的各种信息，以操控潜艇。特别是通气管状态，潜艇一旦失控而上浮，即暴露自己；而下沉，就有可能迅速触碰海底。
　　这时，潜艇已经进入“水下柴油机工作状态”。柴油机从可升降的空气筒进气，通风管路的“呼呼”声很大。
　　空气筒，在艇上也有叫它通气管的。所以，平时我们说“空气筒状态”，或者说“支空气筒”，都是指潜艇在进入“水下柴油机工作状态”，没有什么区别，叫法不同而已。比如过去叫“注水弇”，现在叫“通海阀”；过去叫“水柜”，现在叫“压载水舱”，这仅是学术化与口语化的区别。干潜艇的都懂。
　　任务中的空气筒状态，艇长从来不去睡觉，也从来不把这种状态交到他亲手培养的值更官——部门长、航海长手里。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早年的一次潜艇事故：那时艇长还是一名刚刚上潜艇的小干部……
　　
　　那次远航，战狂风、斗恶浪于太平洋上，都已经快临近尾声就要靠码头。可到了近海，船只多了一些。一名新部门——没有经过全训、刚刚上艇的，把着潜望镜“观察海面”，发生了险情。他还不知道把潜望镜是要指挥潜艇操纵的；他刚刚毕业上潜艇，从未有过指挥的概念。也有经验不足的，把着潜望镜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如何指挥的。
　　所以，空气筒一支上，艇长就从不睡，也不离开三舱，一旦有险情他要迅速处置。
　　
　　艇长经常教导新值更官，如何看潜望镜把握海上目标态势。如果自己判断不清楚，应立即报告，并将潜望镜交给艇长或者其他更有经验的值更官。你老把着个潜望镜不放，看着挺积极认真的，别人还都以为海面非常安全，结果，危险就在你的观察中酿成。因为，海上船只的速度感、距离感、方位感和陆地差别很大。
　　
　　潜艇空气筒航行到了凌晨，艇长一晚上没睡，他也观察着这一晚上值更官的表现。
　　大家担心他的身体，艇长说：他全训时，为考虑安全，自己经常一天只睡2小时，责任会使人的精神高度紧张而不困盹。
　　大家知道，这一年，这老潜艇没少折腾艇长，也没少折腾这帮老军士长。
　　
　　由于是柴油机通气管状态航行，我们比原计划快了许多，那个繁忙的渔场远去了。
　　虽然，远离渔场，但海面的渔船，仍然非常地多。
　　
　　
　　十水下战报
　　
　　潜艇，实际要遇到的困难，还有许多，不光是渔船。
　　不管是水下电机航行，还是空气筒航行，都与海军的水面舰艇完全两样。远航的路上，白天通常在水下用电机航行；晚上，才用空气筒，柴油机水下航行。
　　
　　现在已经是白天，渔场那密集的渔船，我们冲锋陷阵、游龙穿梭，平安闯过。
　　艇长正在休息。也许他已经写好了昨晚的日记，游龙穿梭于密集的渔船堆里……这种情形可以记录，但不够刺激。在他的日记里，或者说，头脑里更多的是敌情，与敌斗，与天斗，这些才是他头脑里最刺激的场面。
　　
　　政委，则是拿着个大红本，走舱窜室地，要每位战士写上一句“远征寄语”。有的同志一时想不好写句什么话，政委只能去找下一个写上一句。这让许多同志搜肠刮肚的，不知道这“寄语”如何写才好。到了杨进伟手上叫他写，先是一时拒绝，说没有想好。政委说写啥都行，只要是发自肺腑的真话就行。杨进伟接过本子写了个“忍”字，大大地占了全页面，政委也不得不说“好好”！
　　
　　一舱，除了一名值更守在广播器下，随时向三舱报告CO₂和O₂的含量，负责舱室的安全，其他人员都是卧倒休息的。天气热，有的还祼卧。
　　时不时地，会有人到一舱上厕所，原来必须轻手轻脚的，但却总是搞得“叮咣”直响。厕所门及踏板根本不是“精密”工件，总能制造点噪声。潜艇在水下隐蔽航行时，一个声响就是一个方位，会传得很远，而失去隐蔽。
　　一舱的厕所，是专人负责的。为了卫生，更是为了保障好首长，只要首长一来大的，舰务兵小赵，会快速换上一个新坐圈，毛茸茸的，舒服。两天时间，小赵就摸准了首长上大厕的规律，往往都是准时换好，首长就来大的了。
　　看来，首长的生物钟还没开始乱。
　　
　　有人经常会看到，一舱开“水下运动会”的新闻故事。但是，在白天水下，经济电机航行时，需要的是静音，不许开“运动会”。
　　二舱，其实是最忙碌的一个舱室，虽然舱内的机械设备不多。仅一个报务室，现在叫作“无线电室”，起居、就餐的人多，就会显得忙乱。
　　单说二舱那“手术台”，休息时，上面睡一个人，得铺上被褥；吃饭时，被褥收拾放置一角，手术台成了饭桌；一天就这样来回倒腾至少三次，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再一次。在这个桌上吃饭的人共有三波，首长、值更官指挥组一波；分配到二舱就餐的干部第二波；最后是战士第三波。
　　
　　这会儿，略有空闲，政委、副政委还有机要参谋，他们要办“水下战报”。这手术台又变成了“出版社”。几个编辑正你一言、我一句地策划着下一期战报的风格。
　　战友们喜欢看这世界上最小的报纸，这是传统。其他国家的潜艇兵有放音乐唱片，舒缓大家心情的。但，咱们的政工干部的主要方法，是“办报”。特别是，战报上时常会有战士自己的稿件。
　　当然，首长的指示以及政治的鼓动，一定是要有的。有时，首长会经不住“诱惑”，耐不住“寂寞”，诗兴大发，在战报上发表大诗作，对官兵来说是一种特殊的诗情激励。
　　
　　记得某年中秋，恰逢国庆，我们正远航于太平洋。那是我们战胜了两次台风之后，过的中秋节。艇长正组织大家，水下赏月，我们排着队，穿着裤头背心，一个接一个地，从潜望镜里看月亮，那太平洋上中秋月至今难忘。此时，首长诗兴大发，送给机电长一纸条，上面有他刚刚创作的诗文，叫念念——
　　月色如念悬半空，
　　蛟龙似箭破台风。
　　谁持彩练当空舞？
　　万里海疆贺战功！
　　该诗把中秋、抗台风、国庆、远航都写进去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首长，军人都是有诗情的。后来才知道毛泽东的《菩萨蛮·大柏地》里也有“谁持彩练当空舞”。
　　
　　出海的时候，为了鼓励战士们多表扬身边的好人好事，多创作有感而发的训练小感，每次上稿者都会有小小的“奖品”，牙膏、牙刷、木梳等，以资鼓励。其实，编辑最苦，却什么也不能有，哪怕就是编上了自己的稿。
　　
　　这时，交接更的时间到了，二舱不时地有战士穿过二舱。他们虽然穿着短裤，但膝盖部位，已经戴上了“护膝盖”，有的是海军发的棉护膝，有的则是自己买来的体育护膝，还有的是自己做的“抹布护膝”。自己做的容易掉，就用带子系吊着，也挺实用的。有的同志，关心战报，还愿意过来瞅一眼正在编辑的“水下战报”，欲先睹为快。
　　
　　我艇长，已经起床，到二舱洗脸，双手一接水，泼到脸上，爽一把；看上去，这一觉，睡得挺舒服。“又要去接更了！”艇长说了一声。
　　艇长，不知为什么，从不看战报。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这“玩意”没有用。他的士兵，真正的战斗力，不在报纸上，而是在“报纸外”。
　　又是一轮换休，各舱室休息的人陆续起来上战位，包括一舱。
　　二舱政委们也草草地收拾“战报战场”，倒出位置，好让交更的同志好好休息。
　　这时，24小时制的船钟正好指在正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