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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阳光灿烂的日子(6--10)

作品名称:逃离      作者:冯积岐      发布时间:2012-09-07 14:56:02      字数:7125

  6、田登科
  叫我来202工地挣钱,靠卖淫挣钱?亏你想得出?田大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些风流浪荡的女人吗?“田大哥,你说话呀!”
  
  “你是谁?”
  
  “我是南兰。”
  
  “你不是南兰,她,她下山了。”
  
  我不敢说她死了的话。我拿不准她究竟是谁。我刚送走牛天星,我半躺在沙发上刚闭上眼,还没有睡着,就听见了脚步声。我一睁开眼,她就站在我跟前了。她说她就是南兰。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很遥远,被一层幕布隔着,能看见轮廓,看不清模样。我几乎不是看见的,而是嗅见了她的那根又黑又粗的毛辫子,这根毛辫子有小麦和玉米的气息,垂吊着一个成熟女人(她大概二十八九岁了)的魅力和庄重。
  
  我随手抓住了她的毛辫子,从她的身后。她一弹跳,裤脚被路旁的枣刺挂住了,她拿画板在我身上拍打,我弯下腰去给她摘枣刺。你真坏,田大哥。从背后抓人?我说,我有天星坏吗?南兰说,你坏,他不坏。我从那根长毛辫子上看见了南兰。秋天的晌午应该是很体面的,房间里的亮光似乎装在一个玻璃器皿里,她说:“田大哥,我不是来责怪你的,我找天星,我看见他进了这个门,我在包厢里都看过了,就是没有他。”
  
  我说:“他刚走,大概去桃花山了。牛天星不进包厢。”
  
  南兰说:“不要再撺掇他。他不是那种人。”
  
  我说:“我看牛天星心事重重的,他没有那个兴头。”
  
  南兰说:“他是没有泡女孩儿的兴头,他这次来桃花山是……”
  
  南兰欲言又止了。我小心地问你那里:“他干啥来了?”
  
  南兰说:“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不会动心的。就是有人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动心的,你不是十年前抬着我去县医院的田大哥了,那时候,你把自己的命都贴进去了,现在,你心里有比命还贵重的东西就是钱,你的腔子里叫那东西塞满了。”
  
  我说:“南兰,你田大哥真是那么坏?你把我看扁了。”
  
  南兰说:“不是我看扁了你,是你由不得自己。”
  
  我说:“要想活好人,就要跟着社会走。现在的社会好得很,只要有钱,啥事都能办到。“
  
  南兰说:“是的,钱是一把尺子一杆秤。”南兰讥讽地说,“你觉悟得早,有钱了,得是?”
  
  我想趁此机会给南兰说,你死得很冤;我们桃花山人尽了多大的力,也没救下你。要了你命的是那些不负责任的医生。
  
  南兰说:“这不用再说了。你看看,这个人世间有几个人对别人负责?对自己的良心负责?为了自己,谁都想把别人推进火坑,总有一天,人会自己害怕自己的。”
  
  “你说自己害怕自己?”
  
  “是呀,”南兰说,“是自己害怕自己。”
  
  “你说的是啥意思?”
  
  “人自己给自己挖下了坑,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埋葬的。”
  
  我想给南兰说,怕啥呢?我不想活七老八十,死了就死了,活着就活着。没等我再开口,房间里模糊的光线撤走了,南兰不见了。秋天的阳光重新布置在窗户上,匀抹在沙发上,桌子上,地板上。晌午的热闹跟太阳光一样,晌午的热闹里有女孩子们的笑声和歌声,那声音跟雪地里踏出来的的牛蹄印一样。
  
  7、南兰
  我一把拽住了天星,当天星准备走上医院里的五层楼从楼房上扑下去之时,我拽住了他。我知道把冉丽梅吓坏了,桃花山里的人都为天星而担心,担心他是否能承受得了失去南兰的打击。对天星来说,打击不仅仅是由于失去了我,来自多方面的打击钢针一般扎着他的心。他能承受来自外部世界的打击,也能慢慢地消化它,吸收它,而他却很难承受来自自己内心的打击,那种煎熬痛苦得很。你当初想保全我的贞洁,结果呢?保住了吗?可见,你的想法是荒唐的。你必须承受南兰的“不贞洁”,消化南兰的“不贞洁”。你就不想想,到处是泥淖,我不跌进去,那才叫怪呢。
  
  现在,我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面对着黑漆漆的四周,属于我的生存空间本来就很小很小的,我不再担心踩进泥淖里难以自拔,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世间,眼睁睁地看着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孩子。我们终究有了孩子,我很想见见他,又怕吓着他。孩子已经知道他的妈妈死了,我的突然出现会使他害怕的。不能让孩子一出世就在害怕中生活,孩子的胆量、勇气、刚毅从一开始应该在宽松的环境中成长。我是伴随着害怕长大的,害怕父亲的巴掌,害怕母亲的眼泪,害怕老师的牙齿(他的牙被烟熏得焦黄焦黄,嘴一张,是个黑洞),害怕小同学的唾沫。我害怕失去你,最终还是失去了你。我知道没有永恒,这道理我懂。即使你记住了我也不会永远刻在心中的。特别对一个死去的人来说,要被人记住是很艰难的。记住一个死去的人就等于背负着思念和眼泪,背负着忧伤和痛苦。人是贪欢的东西,谁也不愿意给他的生活中注满痛苦的。
  
  天星,我知道你不会为了糟蹋自己而出入那种场合的,我倒不是说你嫖女人有多罪恶,我是说,女人不会使你解脱,不会给你带来快活;如果说是为了寻求快活,你去嫖妓,那倒也罢了,假如你搂着那些描眉画眼的女孩儿,你的身体和一丝不挂、仿佛老鼠剥了皮似的肉体泥在一起,你强举着你那玩意儿戳进女人的肉体。你的意识呢?你的思想呢?那一刻,你的五官不是快乐的扭曲,而是出奇的平静,近乎麻木,如石头一般,你上下抽动的动作和你抡起老镢头挖地没有什么两样,你绝望地从女孩儿的身体上下来,绝望地责备自己,痛斥自己,憎恶自己,吩咐自己不再那样。还没等你心中的伤口愈合,你又去了,又用自己的刀在自己的身上戳,直到伤痕累累,身上结了硬痂,失去了感觉。那一刻,你的胸膛里空荡荡的,没有肺腑,没有心肝,没有血肉,没有神经,只有一具躯壳,只有一副叫做人的面目。我说的是假如,不是责备你。天星,我的爱,我相信,你不会糟蹋自己的。糟蹋自己是无能、懦弱、恐惧的表现,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我在睁大眼睛看着你,每天都守着你的灵魂,从十七八岁守到了二十九岁。天星,我的爱,我给你说话,你能听见吗?
  
  8、牛天星
  好像有人在我的耳边咕咕哝哝地说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清,那话语是望不到边的麦地,麦浪仿佛老鹰的翅膀在扇动,却看不清叶片儿和麦穗。我能肯定,那是人的话语,生动,亲切,具有诱惑力。语言是一缕和熙的风,拂面而来,轻轻地在我的身上挠着,我醒来了。我记起来了,是南兰告诉我不要胡来。我说南兰,才过去了10年,你就把我看扁了?我咋能胡来呢?我不是没有道德的人。道德,其实是人给自己设置的禁忌。人一旦失去这种禁忌,人就不成为人了。
  
  山里的太阳很勤奋,天也就亮得早,太阳光狗舌头一般把草棚内能舔到的地方都舔了一遍。我爬起来一看,姑姑和姑夫上地去了,几只鸡在院畔的草丛里乱啄。清晨的桃花山静如和尚坐禅,崖畔上的桃花在崭新的太阳光中争艳夺芳的声音如毛毛雨一般飘飞。我试着咳了几声,喉咙眼里那团是痰不是痰的东西咳不出来,胸腔里有点闷。冉丽梅大概被我咳醒了,她在窑洞里伸懒腰打哈欠的声音舒舒服服的。两个雇工可能出工去了。我不可想象她的两条肥壮的胳膊搂住男人的模样。十年后,她将生活竟然梳理得如此滋润。难怪她舒舒服服地睡懒觉,伸懒腰?在生活中,她算是如鱼得水了,我用我那只真眼睛看她,她活得有质量,而那只别人的眼睛告诉我,她的生活未必就这样美妙。
  
  进山四天了,姑姑和姑夫没有问我进山干什么来了?在这里暂住还是久留?没有问我这十年的生活,没有问我的女人和儿子,没有问我现在的生存境况,什么也没有问。我看得出,不是他们故意不问我,不是他们有意识地躲躲闪闪。他们没有问是由衷的,出自内心的。他们的漠然、淡然、木然使我寒心,他们的沉默、疲惫、毫不在乎悄悄地改变着我的感情。姑姑和姑夫再也不可能有十年前的那种激情了。不要说崖畔上的桃花开了两次花,他们不觉得蹊跷,就是满山的石头开了花他们也不会发出一声惊叹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假如十年是生活的一个单元,这个单元和那个单元的内容既统一又不一样,这才是生活,你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你总是不想让生活改变你,所以,你才有痛苦感。
  
  四天来,你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装出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的样子来,冉丽梅和田登科已忘记了你,姑夫和姑姑也将忘记你。这个人世间的事情依旧会悄无声息地轰轰烈烈地进展,生活依旧在别处。姑姑和姑夫的淡然、漠然和木然应当是你的一面镜子。你凭吊南兰,你了解山里人的生活,你所做的一切都应当是改变自己,使自己变得坚强,顽强地活下去。
  
  我走出了草棚。
  
  冉丽梅从窑洞里出来了,她满面喜色,那淫荡之气填充在鼻眼凹里还没有消化完。
  
  “牛天星,这几年得是发了?”
  
  “你看我是发了的样子吗?”
  
  “还没有发?那就跟我干。”
  
  “干啥?”
  
  “挖‘阳阳草’,一棵最多可卖八百元。只要你不怕烂了你那家伙就干。”阳阳草’就是补家伙的,男人吃了它,像叫驴一样,能日得很。”她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我不想干那种事。“
  
  “看你,得是放不下架子?你没发就不要有架子,有了钱才有架子。忙毕(麦收后),省城里来了几个人要租我们的山庄,价钱再高,我们也不出租。我看这些城里人胡吹牛皮哩,手里就没有钱,他们可能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向山里人伸手。”
  
  “这事多得很,你有了钱,也可以进城去住。”
  
  “你别小看我,牛天星。我再干两年,就进城。叫你田大哥开个窑子,他当老板,我当总管,咋样?哈哈!哈哈!”
  
  冉丽梅在清晨的笑声像玻璃一样明亮,仿佛从高处跌下来的水打在了石头上,四处乱溅。
  
  我说:“田大哥得是在202工地上?”
  
  冉丽梅说:“你去看看他,他在那里很得手,人也吃肥了。”
  
  我给冉丽梅说今天晌午去202工地上。
  
  我向院畔东边走了走,撵着太阳走。我走在那条从荒草中伸出来的小路上,耳边第一次有了咕咕哝哝的声音,可我一句也听不清,那些话语是望不到边的麦地,麦浪仿佛老鹰的翅膀在扇动,却看不清叶片儿和麦穗。我能肯定,那是人的话语,生动,亲切,具有诱惑力。
  
  9、牛天星
  中午的太阳仿佛一把利剑竖立在202工地上,肉眼儿(尽管我只有一只)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颗粒肥大的尘埃自由自在地蹿动着,太阳光似乎是一把刷子,涂刷着楼房、路面、烟囱、树木、花草和行人。我抬头看看被云烟锁住的天空,看看远处的厂房(或者是操作间或者是什么实验室),这里的环境和省城里没有多大区别,连太阳的光线也黏稠黏稠的,有一些城市文明的特征。这就是冉丽梅嘴里学来的新名词儿:“工业”。“工业”把喧嚣的城市和本来安安静静的深山抹平了,抹成了一样的色泽;城市里有的这里应有尽有。“工业”把活跃在这里的野猪、兔子、狐狸、狼、和鹿统统撵跑了,“工业”使山民们打开了眼界,跃跃欲试。田登科在“工业”里如鱼得水,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这么快就被“工业”看中、接纳、利用了,他尽情地在“工业”里发挥着自己。他绝对不是装作认不出我,他确实没有认出我来,不仅仅是十年的时间隔断了他的记忆,他的头脑里十分自觉地将我排斥了,记住我就等于记住过去,记住忧郁、焦灼、痛苦和伤害。对这道伤心菜他忌了口,他的味觉变了,变得需要欢乐、轻松、放纵和能刺激自己的东西。他那腆着大肚子的模样和那些脸谱化的电影里的黑道人物没有两样:光头,一身肥肉,敞胸露怀,几撮胸毛很厉害,裤带系在小腹以下,肚脐眼牛眼睛似的圆瞪着。他一挥手,我才看见,他的一双手的两个中拇指头上戴着两个制作粗糙毫无款式的金戒指,金戒指用它的重量表示着田登科的分量。他问我要不要女孩儿。我摇了摇头。看来,这是他招待人的一道“菜”。在这些场合,他们从来不把女孩儿当人看,只当做商品。我知道,城里人的一些人送礼不再送钱了,而是送女孩儿,外加“伟哥”或虎鞭牛鞭什么的,求人办事或晋升职务送一二万元已被对方不屑一顾了,而到了山里,也用女孩儿做礼物?城里有的,山里很快就有了。这些丑恶的东西简直像病毒一样,传播得很快。
  
  “是客气?或者怕有病?是客气就不必了,我给你实话实说,我这里的娃们都没有那个病,要靠那玩意儿挣钱,就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挖地也得一把好镢头,我常给娃们说,娃们听我的话,都有安全套,你放心好了。”
  
  “不是,都不是。”我断然拒绝了。
  
  田登科的话语比写到纸上的粗得多,他丝毫没有羞耻感。他把自己的挣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自以为是本事。其实,被毁了的人,不止田登科一个,曾经是多么朴实的农民啊!竟然变成了这样?
  
  我问他生意怎么样?他连声说好好好。他似乎是很心疼地说,好是好,就是要挨宰,狼一半,狗一半。公安、税务、工商、卫生、202主管,是人不是人都要吞我一口。反正牛毛出在牛身上,只要有牛就会有毛。他的眉毛舒展开,满脸殷实肥沃的笑。
  
  “日子过的怎么样?”他问我。
  
  我苦笑了一声:“还可以。”
  
  “进山干啥来了?没带一个女娃娃?”
  
  我又苦笑了一声:“不是那回事。”
  
  “是那回事。”他纠正我,“人生在世,吃好,日好,就那回事。”
  
  “田大哥真会活人呀。”
  
  “活人就该是这样,不要想不开,你不是带过一个叫什么兰,还是什么花的女娃来桃花山快活过一场吗?现在咋变得忧忧愁愁的了?”
  
  “我没有变呀。”
  
  “你变了,我也变了。我那时穷得像贼一样,还骂202,多亏了202,我真该抹下帽子给202磕响头才是。”
  
  他问我第一次进山是哪一年。我说是1989年。他说,不是吧,好像很远很远了。我说是。他说,管它哪一年。如今活人,不要想那么多。他说,有钱花,有酒喝、有女孩儿搂着睡就算是活得好。他说,202工地上那些有钱的有势的人改变了他,不然,他只知道像牛一样干活儿,只知道养活婆娘娃娃。他的兴致很高,抡镢头似的抡着手臂,手上的金戒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沉重、深刻的弧线。
  
  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人进来,不时地有女孩儿的尖叫声从包厢里挤出来。田登科不叫我走,他说你再坐一会儿,满保就受不了了,等你有了想头,我给你叫一个女孩儿。他多么有心计!他能捕捉到人性的弱点,抓住弱点就进攻。就在那一刻,我对田登科看得更清,对自己也看清了。这个世界变化再大,做人的根本不能丢:善良、同情、自尊、自爱。
  
  10、南兰
  
  对于一个死去的人来说,时间是混混沌沌的一片,是没有尽头的河流。我依然能感觉到这是秋天的晌午,秋天是最丰富的季节,晌午的太阳最灿烂,秋天的晌午最容易叫我记住,连那些细枝末节也不会忘记。
  
  我所说的那些细枝末节其实是最能牵动我的,刻骨铭心,融入了灵魂,带进了棺材,不只是回忆的材料,而是复活的营养。
  
  太阳光!我为晌午的太阳而欢呼。天星抓起枕头要堵住从窗户里漏进来的那几炷香一样的太阳光,我爬起来拿下了枕头。我对我的一丝不挂一点儿也不难为情,我和我的爱人在一起,为什么要羞涩?我病在秋天里,躺在晌午的太阳里,几炷香似的太阳在我的乳房周围在我的那个地方抚摸,顺着我的头发一直抚摸下去了,我感觉到天星的手雪一样晶莹,他的抚摸就像钢笔在纸上书写,白纸黑字,记录得真真切切。他抚摸着我的脸颊、嘴唇、脖颈,他的手指很有分寸地抚弄着两个乳头,他把圆圆的太阳光抹匀在我的乳房周围抹匀在我的那个地方了,我似乎能看见我的阴毛上挑着匀称热情的太阳光,我的血液在舒适的太阳光中茁壮成长。我呼喊着叫他快来,快快放进去。我把太阳光喊乱了,可是,他却不,他就是在那天的晌午说,要等到我长大以后,到那时,他天天和我做爱也无所谓。你是不是要等到今天?等到我28岁?等到我进了棺材?大概,是他的思想露头了,思想出来干涉肉体了。他把理想带进了和女孩儿的做爱之中,因此,即使他进入了我的肉体,我也怀疑他是不是快活。男人和女人交织在一起只剩下两具肉体的时候才是真人一个,才具有人应该具有的人性,这些话,他会书写,会说出来,却不会实践。因此,他的软下来是在瞬间,是难以设防的。我抓住他的那个不停地抚摸、揉搓,以至把它唤醒,使他恢复人的面目、具有一个真人应该具有的本性、力量和面孔。
  
  后来,我们就泡在爱河里了,我们不光是属于夜晚的,我们偏偏要在白天做爱,在太阳光中做爱,让太阳光把我们的肉体和和思维照亮、穿透。我常常舒服得要死,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快活和死亡是孪生姐妹,是手拉手的好朋友。
  
  1989年的夏末初秋,躲进桃花山的牛天星和他十八岁的女学生,一个叫做南兰的风流姑娘沉浸在肉体的欢乐之中,给他的人生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天星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会不会这样写上一笔?不可能的,在他的笔下,“躲进”会换成“逃避”,“欢乐”会改成“堕落”的。我知道他,他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做爱对他来说不是享受,而是绝望后的宣泄。他喜欢我,很喜欢,我不可否认他的爱,他的爱具有力度,像绳子一样把我束缚住了。
  
  我比天星更喜欢我自己,我的两条腿富于美感,我的臀部丰满、紧凑,我的乳房结实、欢乐,我的皮肤白皙、滑润。我很性感,充满情欲,渴望做爱,对于好色的男人来说我是一个蜜罐子(男人好色有什么不好?不好色的男人不是木头就是很阴险,这很可怕的,我现在又一次告诫女孩儿们)。我会爱人的,用肉身子爱用心爱,我身上爱的细胞大概比其他女孩儿多得多。我在我的自画像里把我的容貌和精神全画出来了,可这顶屁用!我还是早早地死去了,我真的不想死。那么大的世界,为什么不能容纳我?因为我放荡(这是你们的观念)?因为我魅力无穷?因为我和环境格格不入?没有原因。
  
  我死了,九月的太阳照常升起,桃花山里的人照常活人过日子。冉丽梅和田登科终究活得人模人样了,而姑姑和姑夫到死也不会像他们两口子那样风光的。所以,我说天星,人是不可拯救的,你不要想拯救谁,你连你自己也拯救不了。不要说拯救,就是要改变一个人也是很困难的。世上的人都朝一个方向拥,你拦得住吗?你就是跳进深不见底的黑水潭或者从悬崖上扑下去顶什么用呢?你是在1999年,而不是在1989年,1999年的桃花山人和1989年的桃花山人大不一样了,你连这一点都感觉不到吗?你苦恼那么长时间,毫无意义,你折磨自己还不如再去勾引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她至少会使你愉快,会使你留恋人生,滋生希望。我跟着你来到桃花山是为了见你,是为了捡拾起十年前的美好时光再看一看,真的,我还想和你做爱,和人世上的人一样享受生活。我要叫你用肉体记住南兰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女人和十八岁的女孩儿是有区别的。你试一试就知道了,感觉变了,感情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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