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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阵痛之后 9---14)

作品名称:逃离      作者:冯积岐      发布时间:2012-08-30 08:46:05      字数:6467

  9.牛天星
  
  “姑姑。”
  我回过头去才发觉,姑姑在看着我,看着南兰作画。姑姑半弯着腰,她用右手掠了掠头发,姑姑额头的皱纹从掠过的头发之中伤心地跃出来了。姑姑有点憔悴,操劳过度的痕迹驻留在她的面部。
  姑姑像我一样,是牛家最不幸运的一个。初中三年,姑姑是县城中学里最优秀的,她完全有理由再读高中,再读大学。可是,姑姑被婚姻拴住了。她的善良坑害了她,而善良的土壤中长出来的逆来顺受简直就是一棵参天大树,根深叶茂的大树将姑姑的人生遮出了浓重的阴影。姑姑结婚那天我哭了,等姑姑走出了松陵村,等面孔生冷的乡村土路将姑姑载向一个陌生的去处,我才能哭,才敢哭。
  我觉得,我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只有姑姑留下来的那些书籍陪伴着我。凡是姑姑读过的书我都读过,姑姑用书籍给我后来的人生搭起了一座桥。
  “姑姑,你看南兰画得怎么样?”
  姑姑从南兰手中接过画板,端详了几眼画面上割豆子的田登科和冉丽梅。姑姑说:“桃花山是个苦地方,田登科和冉丽梅要在这里活人过日子不容易。他们俩是老实人,在山里下苦,还要受人欺侮,老实人不好活。”
  姑姑将画板还给了南兰。她没有直接地评价南兰的画,不过,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没有吃过那样的苦,不可能体谅他们,也就画不好他们,就是画在纸上,也不是活动的,是死的,缺少生命力。南兰接过画板,用铅笔修改她的画。姑姑的话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南兰还悟不透艺术的真谛。几头牛在坡地里悠闲地啃着草。没有风,远处的群山像停泊在宁静的空气中的船只,树叶子静止不动,野草静止不动,整个桃花山静止不动,但是,依然能听见周围的土地在深深地呼吸。
  “天星,”姑姑问我,“今天几号了?”
  “九月二十三号。”
  “日子真快呀!”姑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进山一百多天了。”
  “刚来那几天不好熬,现在习惯了,也不觉得日子有长有短。”
  姑姑问我:“你不想省城?”
  “想倒是想,就是省城不要我。”
  “你想就回去,谁还能不要你?”姑姑说,“啥时候下山呀?”
  “姑姑,你要赶我走?”我说,“我永远不走了,吃了你多少,喝了你多少,我会加倍还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姑说,“你将儿子和他妈留在省城,能行吗?”
  “我出城时把他们安排好了,生活不会有啥问题的。”
  “天星,你不要哄姑姑,你给我说实话,你在省城是不是出了啥事?”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真的没出啥事?”
  姑姑冷眼逼着我。
  “哈哈!”我笑了。我无法回答姑姑,也不可能回答姑姑。
  我将目光从姑姑的眼神中抽出来,挪向了割豆子的田登科和冉丽梅。起风了。风在那边的地里高兴着,风卷起了田登科和冉丽梅的衣襟。发黄的、枯萎的豆叶在风地里六神无主地盘旋。田登科和冉丽梅像风中的豆子一样,被刈割在地,随时有被风卷走的可能。
  “南兰。”我说,“你给画面上画些风,让田登科和冉丽梅的衣襟卷起来。”
  南兰将画板提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风在那边的坡地里起舞。桃花山被卷进了风中,桃花山不再是静止不动了。姑姑家的那几头牛在坡地里乱跑。
  姑姑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姑姑跑下草坡,拦牛去了。
  
  10.冉丽梅
  
  彩芹嫂从来没有给我们说过,她有一个在省城里当作家的侄儿。怪人,这才是怪人,不在省城里享福,跑到这深山里来,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桃花山是我们下苦人待的地方。我们活得没办法才到山里来种地、放牛。山里养不住闲人。登科比我还奇怪,他老是偷眼瞅天星和那女孩儿,他大概想从他们走路的姿势上分辨省城里的人和山里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依我看,彩芹嫂的侄儿心里好像压着什么事情,进山好多天了,没听见他大声笑过,脸上的颜色也不快乐。
  我问天星,省城里好,还是桃花山好?
  他说,省城里热闹,山里清静。
  我说,你放着热闹不热闹,跑到山里来有啥看头?
  他看了我一眼,想笑,又没有笑出声来。
  省城里大不大?登科问他。
  大。
  人多不多?
  多。
  是不是到处有贼娃子和野鸡?
  天星没有回答登科,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笑,又没有笑。
  杨长厚说,登科,你不要再问了,我告诉你,省城里的汽车用牛拉,省城里的广场有一顷二百亩大。
  登科一听,放声大笑。
  杨长厚说,这话有啥笑头?我们村里的曹支书那年从省城里回来,在社员会上说,日他娘,真是没见过,省城里的广场大得没边边,有一顷二百亩大,几万人站在那里,一个不挨一个。他进了一回省城,算是长了见识了。
  我们还想和天星说说城里的事,天星好像没有兴趣。他站起来,挽着那女孩儿的手,向打麦场那边走去了。
  我说彩芹嫂,你家侄儿好像有什么心事?
  彩芹嫂说,天星就是那脾气。
  心事和脾气是两回事。脾气是人改变不了的,心事改变人。天星肯定有什么心事,他的心事在脸上。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压在心里多难受,日子再苦也要活得畅快些:想骂就骂,想说就说,谁也没堵住你的嘴。由此,我说,城里人还没有山里人活得自在。山里不是藏心事的地方,山里天大地大,有心事你尽管说出来。既然到了山里,你就放开喉咙呐喊,乱骂一通也不妨碍啥。没人找你麻烦,也没人告你的黑状。为啥要心事重重呢?
  我一扭头就看见了打麦场那边的天星和南兰。那女孩儿端着画板,不时地向我们这边看,我就不信,她能把我们画好。她就不像是一个画画儿的。我真佩服那些真能画画儿的人。他们把人画得像挪到纸上去一样。这才是真本事。这股风多凉快!
  我说:“你试着了没有?是西风,秋后西风雨。天可能要下雨了,咱割快点。”
  “天上没有一丝儿云,”登科直起腰说,“哪里来的雨?”
  “你知道今天是啥日子”
  “九月二十三,秋分。”我说,“秋分前后是下雨的日子。天变脸比人变脸还快,说下就下了。”
  “天要下雨,人能挡住?下了雨,咱就睡觉。”
  “你就知道睡?不怕把你睡死?”
  
  11.牛彩芹
  
  我原以为,天星和那个女孩儿住几日就会走的,三个多月了,天星根本没有离开桃花山的意思。我猜想,天星大概在省城里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为什么躲在桃花山不走呢?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能不使我担心。看他那文弱书生的样子,给一把刀,也不敢杀人;给一把火,他也点不着什么。他连一只鸡也没杀过,他晕血,一见血,就会晕倒在地的。那一年,大哥给生产队里铡麦草,铡草机切去了大哥的一只手指头,天星扶着他的爹去大队医疗站缝伤口,刚进门,他就倒下去了。他说,他一见人血就头晕目眩。我还猜想,他是不是为了哪个女人惹下了麻烦?在人生的算术题中,女人是减法,女人只会削减男人的锐气、勇气,甚至把男人绊倒。我想,天星是做大事情的,做大事情的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惹下麻烦的。我反反复复地想,也想不出一个原因来。反正,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从省城来到桃花山,住下不走。他可能在城里出了什么事,我忍不住给长厚说。长厚笑了,长厚说我是头发长见识短,说我过去读了那么多书,算是白读了。长厚说,天星假若犯了什么事,就是钻进牛屁股眼里也是逃不脱的,桃花山离省城只有三百多里路,有一百个牛天星也难藏住的。长厚的话虽然有道理,还是说服不了我。我也问过南兰,南兰的回答既天真又诚实,她说,天星到桃花山来,是为了陪她画画儿。我说,你要画画儿就该到省城里去,那里有画家,有人指导。南兰毫不掩饰地说,我讨厌天星的婆娘。她说这话时,齿缝里露出了和她的年龄不合拍的恶狠狠的气息。我是从这句话里品味出她和天星的关系的。天星果真是为了这个女孩儿进山的?假如是这样,天星就太没出息了。
  
  12.牛天星
  
  我能对姑姑说什么呢?什么事也无法说,有些事,你要在心里装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哪怕是火是刀子,你也只能埋在心里,等待时间来处理它,你就这么苦苦地等待,等待。而时间在你的等待中坚如磐石,不再流动。这时候,你会被时间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者被时间揩净了你心中的印渍熄灭了你心中的火,熔化了你心中的刀子,你的心里什么也没有了,你变成了披着时间外衣的肉体,你的遗忘或麻木会自动地伸出友善的手揭去你的忧郁拂尽你的痛苦,你的愉快和轻松会像打哈欠一样来得很随便。你一旦失去耐心,就会做错事。忍耐是对付人的手段,也是人不可或缺的品质。
  姑姑不止一次地问我犯了什么事。她不是在窥视我,她的询问是爱我的答案。姑姑一直很疼爱我,她对我的疼爱布置在家乡的磨坊里播撒在家乡的土地上渗透在我的血液中。我只有在姑姑面前才能将内心赤裸裸地坦露,她对我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可是,眼下,我不能和姑姑沟通什么,这并不是我不信赖她,并不是我不爱她。最疼爱的人有时候反而是最不能理解你的人,姑姑毕竟和我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环境中。哪怕姑姑误以为我是来山里和南兰寻欢作乐的,我也不能给她掏心事。姑姑想知道真相,而生活有时候恰恰需要掩埋真相,包括自己内心的真相。你和不爱的人生活了大半辈子,天天和她在一起,你能对她说我不爱你吗?皇帝明明什么也没穿,人们都说皇帝穿着新衣裳,你能说皇帝赤身裸体吗?
  姑姑对日子记得多清呀!——今天是九月二十三日。她是不是在数着日子活人?数着日子活人和糊里糊涂的活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到了山里,就要跟着山转跟着水转,就要糊里糊涂地活。清醒是很累人的。
  13.南兰
  
  “你送我回去,”我对天星说,“你送我回老家去。”
  “你是怎么了?兰,”天星说,“你不是说,要永远跟着我吗?咋想到今天就要走?”
  “跟着你,”我说,“跟着你算什么,我是你的婆娘吗?”
  “你不是说你不计较吗?”天星说,“你不是说,你啥也不计较?”
  天星冷眼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含有恳求的意思。我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他的眼眶里有些湿润。蜡烛胆怯似的吐着舌头,蜡烛燃烧的声音在房间里回旋。
  我说,我啥也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天星说,你还是个孩子,才十八岁。
  我说,我是我自己的,谁能管得着吗?
  你不能荒废自己。天星说,你现在应当好好作画。
  这和作画是两回事。我说,我要,我现在就要你。
  黄鹂清脆的叫声从草房上空缓缓而过。小麦的清香从窗户中灌了进来。天星迟疑不决。他把我揽过去,用手在我的头发上抚摸着。
  我说,我不在乎,你做错了,我也不在乎。
  我们已经上了炕,已经搂抱在一块儿了,天星还在说,兰,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要你才后悔呢。
  “我说过我不计较。”我说,“我们究竟做错了啥事,要在这深山中藏来躲去?”
  “我们没有躲呀!”天星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寂寞?”
  “是。”我说,“三个多月了,我受不了。”
  天星说:“我明天就送你下山。”
  “不。”我说,“我现在就要回去。”
  我把画板一丢,离开了草房。我要回去,回到家里去。我要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家里。生活在属于自己的田地。天星撵出来,他拦腰抱住了我。天星的姑夫和姑姑听见我和天星在院畔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他们慌张地走出了草房。
  “是咋回事?”天星的姑姑问天星:“南兰是咋回事?”
  “南兰想回去。”天星说。
  “晌午还在画画儿,刚吃毕晌午饭,咋想到了要回去?”天星的姑姑说,“让天星明天送你回去。”
  “谁说要回去?”我哧地笑了,“我和他闹着玩呢,他当了真。”
  “真是个孩子。”天星的姑姑叹息了一声。
  天星的姑夫给天星的姑姑摆眼神,天星的姑姑和姑夫回到草房里去了。
  “真的不回去了?”天星小声问我。
  “真的。”我将嘴巴捂在天星的耳门上说:“我要在桃花山给你生个胖娃娃,回去干啥呀?”
  天星搂住了我,在我的嘴唇上亲吻。
  
  14.牛天星
  
  读高中的儿子回来了,他拿来了他的同学的一篇文章叫我看。我忙于地里的活儿,一个字也没顾得上看。虽然,我在省城里有一份工作,一家人还得靠这块土地养活,靠地里的庄稼养活。三天以后,儿子催促我,我才翻开了那个作文本。文章是南兰写的,是一篇写爸爸的文章,字迹并不规矩,但很飞扬,有明显的个性特征。读完二千多字的文章,我暗自吃惊:有这样写爸爸的吗?在女儿的印象中,父亲是这样的猥琐,这样的糟糕,这样的可恶!在这个女孩儿看来,父亲是最靠不住的人。女孩儿通过儿子捎话来,她想见一见我,见一见她心目中的作家。这女孩儿对父亲的态度使我很难接受,她为什么会对父亲有这么神的宿怨呢?是父亲伤害了她,还是她有偏见?我正好想见一见这个对自己的父亲失去了信心、很不恭敬的女孩儿。我真想探究女孩儿的心理。她是个案,还是一代人的缩影?
  南兰是星期天来的。
  南兰来的那天,正好妻子和儿子都不在家。南兰的脚步声很轻,直至她进了门站在我跟前,叫了一声牛老师,我才发觉,我的面前有一个女孩儿。南兰的脸红红的,她低垂眉眼,显得很拘谨;她坐下以后,两只手合在一起,用圆圆的膝盖夹着,膝盖不时地动一动,动的幅度不大,只是小心翼翼地动。
  你就叫南兰(明知故问)?
  她说她就是南兰。
  读几年级(又是明知故问)?
  高中一年级。
  十几了?
  十六岁了。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
  我拿出了她的作文本。我真想说,是不是你抄别人的,又怕伤了她的感情。
  是我写的。
  南兰说得很肯定。她的膝盖又动了动。
  你怎么把父亲写成那个样子了?
  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
  她用圆圆的膝盖紧紧地夹着双手,似乎要把自己一动也不动地固定在凳子上。
  她说,我写的是我的第一个爸爸。
  你有几个爸爸?
  一个半。现在的爸爸恐怕连半个也顶不住。
  我明白了,原来,她的母亲是离了婚再嫁的。
  我说南兰,你的文章写得不错,能用文字传达自己的情感。不过,你以后写文章的时候,要学会克制自己,选用很准确、贴切的语言,文字不能使用得太过火了。文字把握不得当,别人读了不舒服。
  南兰说,牛老师,你不知道,对文学我只是爱好,我的兴趣在作画儿上,我准备报考美术学院将来做一个画家。
  我说,立志做一个画家,你的志向不小。我说我是很羡慕很尊敬画家的。
  她从双膝中取出了夹住的手,将凳子向我跟前拉了拉,抬起眼,注视着我。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汪着清澈的水。她瞟了我一眼,用眼睛给我说话。这么小的女孩儿就知道用眼睛说话!我有点诧异。我不由得放肆了目光,用眼睛接住了她的话语,给她做了一个概括性的评价:这是一个迷人的小精灵!她发育的成熟比十六岁的年龄至少提前了二年。我换了一个角度,用看十八岁的少女的目光去看她,她的嘴唇红润而鲜嫩,完全可以用丰满来形容,天蓝色的线衣和紧绷绷的裤子勾勒着她身体上曲线,她那凸出的小乳房,她那修长的腿,她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窃窃私语。她并不躲避我的带着审视和欣赏的的眼神。她好像是放松了自己,端坐如初,让我用目光去她的浑身上下抚摸。我突然产生了甜美的预感,心中一阵骚动不安。我死死地压住我的预感,冷静地注视着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儿。我悄悄地换上了一副老师的道貌岸然。房间里出奇的静。院子里一声脆响,那是桐树叶子落地时发出的响声,年轻而翠绿的叶子在初秋时节脱落时,摔在地上的响声苍凉而悲切。响声钻进了房间,穿透了我的肉体,沾在了我的心上。在树叶的落地声中,我收回了目光。
  南兰咯咯地一笑(她的举止随便多了,和刚进门时判若两人)。她说,牛老师,你愿意收留我这个学生吗?
  我说,南兰,你还是个孩子,好好读书,好好作画,会有希望的。我不希望她走文学创作这条路,我觉得文章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再说,这个场所失去了秩序,太丑陋,太不尽人意,令人遗憾而愤怒。我不能当面给她泼冷水。我只能告诉她,艺术创作的道路很艰难,只能鼓励她,鼓励她坚持下去。
  那天,南兰临走时,我给她留了通讯地址。
  可以说,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我就对南兰十分喜欢,产生了哺育她、塑造她、完成她的念头。当时,我没有邪恶的欲念,我想到的是:千方百计保住她的干净、贞洁,让处女的美好驻扎在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的灵魂深处。我总觉得,省城里不行,城市不属于她,也不能属于她;她还是很脆弱的,经不住城市的诱惑,城市张扬的欲望像一张大网,会网住她的。城市里的灰尘会玷污了她。我带她进山时,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有预感,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在她的十八岁,会发生在桃花山。我实在不愿意事情发生得这么早。我叩问过自己:你呵护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让她保持一颗纯洁的心?是为了让她把全部心思用在作画上去?这可能吗?刚进山时,我确实没有怀疑自己的做法。无论怎么说,我现在不能送她下山,我离不开她,我爱她,尽管爱的味儿并不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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