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走了也没走

　　桃源。
　　午后的天气凉凉的、干干的，地上，稀稀拉拉地躺着几片黄叶，周围静静的。火热的夏天过去了，秋天了。
　　慕文文站在小区花坛边，用一把剪刀一下一下地戳着、剜着，家里没有挖土的工具，只得找一把剪刀凑合了。她的身旁放着一个纸箱，上面的快递封条还没撕掉。
　　她的动作引起了路过的一个中年妇女的注意，他走过来问她：“你干什么呢？”
　　慕文文用身体挡住：“埋点东西。”
　　“埋什么啊？”女人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伸着脖子。
　　“埋点东西。”慕文文尽量克制着让声音正常。
　　“哦，我以为你在干什么呢。”女人留下一句话后，终于走了。
　　以为我在干什么，破坏小区环境还是私拿公共资源？你是谁呀，小区委员会的还是物业的？我不会破坏环境，也不会损公肥私，我是有素质、有修养的人。
　　慕文文没心思理她，你可算走了。
　　费了很大劲，挖出了一个土坑，不大，可也只能这样了。慕文文从塑料袋中取出小黑的尸体放进去，勉强可以装下；再用剪刀划开箱子的胶带，取出猫罐头放进去，然后开始埋土，埋完后伸手拽了一把花草撒在上面。
　　她的小黑长眠在此了，直到世界末日。
　　做完后，她抬头看向小区的某个角落。半个月前，她在那里遇见了小黑，那么瘦、那么小，但是很干净、不脏，嘤嘤地叫着。她四下看了看，小区里的人各忙各的，没人朝这里看一眼。等了一会儿，她确定它是被小区里的人遗弃的，因为它太瘦太小了，走路不稳，不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
　　她将小黑带回了家，拿来了猫粮和水，小黑赶紧吃起来，吃了很长时间。老妈的脸色尽管不好看，但默许了。她说，小黑是一只病猫，太瘦太小了，后腿畸形，站都站不稳，长不大的。
　　“如果早点送你去医院，你是不是能活得更长久？”慕文文抬头望天，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其实她当时也看出来了，只当它是个体弱多病的毛孩子，但没想到仅仅半个月，小黑就……她以为，小黑尽管有病，但好吃好喝地养着，慢慢会好的，真没想到……
　　来到家后，小黑很乖，不闹不叫不跑不跳，吃饱了就安静地躺着。它的肠胃消化不了大块的猫粮，爱吃流质的猫罐头，于是，她每次都是买双份的（其中一份是欢欢的，家里商店的猫）。可惜，小黑没有吃到新买的猫罐头就……
　　“如果早点带你去医院，今天，你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小黑真的是只病猫，很不正常，除了特别瘦小之外，他不长大不长胖，不会上厕所，准备的猫砂盆从来不用，随地大小便，而且拉稀……每次，慕文文总是很耐心地收拾着，成了名副其实的铲屎官。
　　“只要你活着，我愿意为你买最好的猫罐头，愿意为你天天铲屎，愿意照顾你，只要你活着，我愿意……”
　　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慕文文伸手拭去，但刚擦干又流了下来，眼前浮现出小黑生前的点点滴滴。
　　“我不后悔没有好好善待你，而是伤心为什么不能一直陪伴你……”
　　四周没有人，有泪尽情流吧。
　　好一会儿，慕文文平静了心情。低下头，秋天了，花坛里的各种花花都凋谢了、枯萎了，变黄了。当初生机勃勃，如今草木枯萎，来年依旧还是花开花谢。
　　“你就睡在这里吧，我天天都会来看你的，你不孤单，有一只小麻雀陪你做伴，你现在已经在极乐世界了吧……”
　　静立片刻后，慕文文止住了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最后看了一眼花坛，转身离开了。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出了小区，她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旅店。店老板见她来了，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了三张“毛爷爷”，递给她说：“喏，还给你的。”
　　慕文文坐下来：“那个神经病走了？”她说的是男子翰man。
　　“走了也没走。”
　　“咋说呢？”
　　“走了，是说他从我这里走了，没走，是说他没回家，在桃源住下了。”
　　“住下了？”
　　“对，我把钱给他的第二天，他还回来了。他说他不要你的钱，他还不起，让我代他向你说声谢谢外加对不起，他说他准备回家了……”
　　“那后来怎么留下了？”
　　“没钱呗，带来的钱都花光了，H呗里还欠着钱呢，找哥们借钱，哥们没借他。”
　　“他这哥们不够意思啊。”
　　“也不是，谁让他嘴欠呢。他和我说，他哥们的哥们结婚了，他给哥们打电话说人家的新娘子不好看、年纪大、生不出孩子，谁想人家就在旁边听着呢，他哥们和那哥们闹得挺不愉快的。第二次打电话，被哥们训了一顿，说他给他丢人现眼了，钱自然也借不成了，回去的路费都拿不出来，我建议他留下来找份工作，挣够了钱再走也不迟啊。”
　　“你给他介绍工作了？”
　　“他想找短期的、最好包吃包住的那种，哪那么好找啊。后来，他出去了一趟，回来说找到了，他要走了。我问他，他说他之前在饭馆吃饭时认识了一个人，带他去了麻将馆。他到麻将馆打听，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帮他找了份工作，搬了出去。”
　　慕文文能想象得到他那副窘迫的样子，真是又可气又好笑，但愿他经历过后，能够变得正常；要是再不长记性，可真是无可救药了。这糟心的瘟神可算送走了。他还算挺讲究，三百块钱退了回来。
　　走了、都走了，时间不早了，她该回家了。
　　小城恢复了平静，人们继续安居乐业地生活着。前段时间，搅得全城不安宁的多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破案了。
　　慕文文终于深刻地体会了三人成虎、以讹传讹、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等类似词语的含义了。中华上下五千年为什么会有辣么多的传说轶事、野史趣闻了，虽说如今信息的传播速度堪比光速，但远不及口耳相传的方式有“魅力”得多。前者只需要复制粘贴，不改变原有的一词一句，拼的是速度；后者则在传播的过程中，被不断地臆想、夸张甚至歪曲，一番添油加醋后完全变样了、变味了，拼的是想象力。
　　入室抢劫案的确有发生，但不是在桃源，而是一个和桃源名字很相似的外地的某个城镇，不知怎地传成了桃源。后来的第二起、第三起，原型事件是有的，也确实发生在桃源传闻中某小区某家某户，但都是因为误会和家庭纠纷引起的，和刑事案件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二起是因为误会引起的，外地上学的孩子因为急需一份文件，在没有通知家人的情况下回到了家里，一通翻箱倒柜，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因为着急赶最后一趟长途客车，找到文件后火急火燎地走了。孩子的父母下班回到家后见到如下场景，因为家里遭贼了，于是报警。警察赶到后，孩子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事情刚好办完了，想起给家里打电话说明情况，一场乌龙，虚惊一场。
　　第三起是由家庭纠纷引起的：两口子吵架，女方赌气回了娘家，正巧家里门锁坏了，换了新的门锁。数天后女方回家进不去屋，一气之下找人砸了大门，一通翻箱倒柜，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男方回家，见到如下场景，以为遭贼了，于是报警。警察赶到后，查明了真相，一场乌龙，虚惊一场。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桃源市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入室抢劫杀人案，但不知怎的，三件事被串联到了一起，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被不断地加工、想象，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最后形成了一则谈虎色变的谣言；再经过人的口耳几何倍数地传下去，越传越广、越传越像真的，越传越让人不得不相信了。最终惊动了“上面”，官方已经辟谣了，桃源城可以继续宁静祥和了。
　　我就说吗，桃源城一向民风淳朴，怎么会有恶性案件发生呢，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谣言，给桃源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不说，害得全城人心惶惶，花了上百元买防狼器，白瞎我的钱了。
　　不过，谣言也有好处，听耿洁和唐丽英说，因为这个“传闻”，她们和平时不怎么走动的邻居联系起来了，甚至结成了“利益联盟”，互相帮助、彼此照应，一派和谐安宁，谣言也有好处，感谢谣言。
　　慕文文走在回家的路上。秋天了，树叶落了，很快就会下雪了，提醒她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了。老妈又该在耳边唠唠叨叨了，真是心烦。这一年，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尽管她仍在努力着、奋斗着，梦想始终都在，可是“万一”还是没有出现，她还是她。每一年，她都在期盼着、期待着，一年又一年，可总是失望，失望之后再盼望，一年又一年。
　　今年没建树，期待来年吧，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永远有明天有希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