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所有职务都撸掉了

　　这事件之后，我每天上班时就等着上面撤销我职务的文件下来。
　　但是好长时间，上面无讯无息，没有动我的职务。也没有人找我谈话，没有人对我说什么。
　　我感到奇怪，上面怎么了？党委书记庞天法对我不过问了？我还是坚持我的工作。我想叫我当下去也好，不叫我当也没有什么，工段有事叫我做，我就坚持做，不叫我做了那就拉倒。
　　但是一个月后，花样就来了，人家以调整部分职能结构不合理为理由，说是动力设备部门要与地县市联系工作，原来的机构在名义上不相适应。撤销了动力科和机加工工段的编制，统一成立一个动力科，动力科下面再设一个车间。调来一个新的党支部书记兼动力科长。这个科长是原来动力科的一个描图员，原在科里和工段里帮助做些跑跑腿的角色，根本不懂一点动力业务。原来的郭副科长调到基建科当科长去了，原来的卢工段长也调到行政科当副科长去了。提拔了一个原来的空压机工为动力科副科长兼动力车间主任。这是一个拍马骗上去的人，在这之前，他在一次党委整风会议上，讲了庞书记一大堆优点，讲了现在有些人，动不动向领导提意见，发难领导，还想造领导的反。这明明是在说我，于是连钳工都没做过、连班级长都没当过的一个空压机岗位工当了动力车间主任。这套班子全都是新了，一点不懂动力和车间的外行人。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这是特意要撤掉张家良和对上面不满的人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手法。这样一来，原来的机修工段自然就没有了，所以我的副工段长职务也就自然而然地消亡了。
　　就这样没有明当当的撤销我的职务，却借调整机构为名就罢了我的车间副工段长职务，这正是庞天法书记的高明手段。不过我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了，撤我一个小小的付工段长，何必还搞什么以调整机构的名义来变相地撤呢？我本来上去时不过一个小小电工班长，你想撤就撤好了，一个普通工人还敢向你这个大书记声势动众责问不成？
　　新上任的动力科主任又补充为支委，让原来的电工班副班长、后来的电气修理组组长、原来我的副手，也加入了党支部委员。这暗示在党内电工方面以后就由吕强组长来代替我了。我这个支委也变得多余的了。
　　起先我的支部委员还挂着，开会时叫我听听，新来的科长兼支部书记还说是请我提提意见，说你对车间工作有经验，今后科里的工作还得请我多多协助，这不过是客套话。我想想不当车间领导职务也好，省得一天到晚尽忙得团团转，这么辛苦，做得好是应该的，出点差错就难看你。出力不讨好。
　　雪梅知道了也说：“还是不当的好，乐得清闲。你当了几年副工段长，没沾着你什么光，倒受你的累。每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孩子都要我自己去领，有什么好处！还是当个工人靠技术吃饭的稳当。”我感到雪梅为人以前只感到她不贪婪，当年和我找对象时没嫌我是个普通工人，现在看来她更没有地位观念。在我落魄的时候她还能这样地体谅我，理解我，安慰我。外面受了委曲，家里还有一个温暖的港湾，我真的感到有这样一个好妻子自己不幸中还算幸运的。如果我走下坡路了，家里的人也埋怨我，看不起我，那我就更苦恼了。现在雪梅对我的职位变动看得这样超脱，真是难得。
　　我不当副工段长了，我他把工作详详细细地移交新上任的副科长之后，我陪着他走了动力科所属的各处设备和各个车间有关动力电气设备都看了看，并把有关情况，都诚恳地向他介绍了一番：那些设备有什么特点和应该注意的事项都详细地向他作了说明。那个副科长似乎很感动，对我说：“老张，你不要灰心呀，我想党不会把你放在一边的，以后总要用你的。我是啥也不懂呀，以后还得你多多帮助我呀。”
　　确实，听人说，他可从来没有当过什么干部，连个班组长也没当过，从部队退伍下来进厂来就是当一个开空压机的岗位工人。只是在最近的一次党委整风会议上，他作为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叫他参加会议，他受宠若惊，于是他吹捧了一通庞天法书记是如何如何的深入下层，如何尊重工人，常找工人谈心，能听工人的话；又说作为一个工人，应该无条件地接受党的领导，党指向那里，就要打到那里，党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一切听从党的指挥和安排，不能有半点讨价还价等等阿谀奉承的话。这些话深受庞天法的好评，庞天法听了特别舒服。
　　特别是在为出借一台发电机受到我几次三番责问之后，相比之下他更感到这个工人的可亲和可靠。于是在拿掉我之后，他遍找能听从自己话的人，一时没能找到既懂业务又有领导才干的又能听上面的理想的人选时，最后感到他虽是业务生疏但能听话。相比张家良，虽懂得业务，却常常要向他顶顶撞撞的人，宁可还是用他这样的业务不熟悉的人了，至少他遇事不会反对他。于是就直接从普通工人提升他为动力科副科长兼动力车间主任。
　　所以工人们说，他这是平步青云，越级提升了。
　　他来到车间之后，不顾他过去只是一个空压机操作工，我还是十分尊重他。
　　我对他说：“你在工作上尽管大胆的抓好了，有啥要我帮助的，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我不管全车间的生产大事了，在没有调动我的工作之前，一时仍在车间里，因为还担任着党支部委员，开支委会时仍让我参加。我觉得我现在虽然不担当车间领导了，但还是个支委嘛，应该要发挥一个支委的作用，所以我心平气和地情愿做个配角，尽可能地做些杂杂八的工作，带着人挖车间的出水沟，打扫环境卫生。厂里派我出差，或带着人去修路，我都带头去做。一有空就背上工具袋跑到电工班和大家一道去干活。
　　这时正遇上百分之六十的人调整工资，名额有限，我就表态说：“我是双职工，生活过得去，应该让比我更需要的同志去调。”因为这个工厂学徒工多低职工多，按照比例，虽说是百分之六十，实际上除了学徒，大家基本上都可以调一级了，我当时已经是个四级工，主动把自己的名额让掉了。当然，我不让，领导也不一定会给我加的。但至少我对牵涉到我切身利益的事我还是想得开放得下的。
　　但是不久人家把党支部也改选了，我也自然就选出了。接着是工会改选，民兵组织从新整顿，我所有的职务都被一个个的撸掉了。却从来没有人找我谈话，为什么我不能再当了？
　　我不为了地位，但我悔恨自己失去了以后为大家工作的机会。我感到很苦恼，我感到灰心，我心里想不通。我并不想当什么官。在老单位，也当过多年的班组长，当着也没有啥花头，不当也没有啥损失。问题是干贯了工作的人如今啥也不叫我干了，变成了多余的人，被人家甩在一边的人，有一种严重的失落感，这叫我非常难过和苦闷。
　　更难受的是回到电工班里，当年我的副班长，我的助手，如今成了我的上司。过去我发号司令他听我的，现在反过来我得听他的了
　　我在电工班里劳动了三个月后，一天原来的副班长、现任和支委兼职电工班长吕强对我说：“张师傅，上面叫我对你讲一声：你暂时就在这里电工班蹲点劳动吧。”
　　我说：“我本来就是电工班的工人，还什么暂时不暂时的，蹲什么点！从今以后仍当我的电工就是了。”他也没有话说了。
　　当此时节，我才相信，当年人们对我说的庞天法整人厉害之说，我也佩服庞天法整人的手段的高超和圆滑。他不要你了，不用宣布你犯了什么错误，他也不在任何场合宣布撤你的职，而通过“机构调整”和“改选”，波澜不惊地把你一个一个的原任职务都自然而然地弄没了。这真是一种企业内部撤换干部的一大发明和创造。
　　从此我又在班里当起一负普通的电工来，我的原来的下级现在的党支部委员兼班长吕强总算对我还客气，还称道我的技术，尊重我是个老电工，给我一个工人和学徒，叫我带一个作业小组。叫我这个小组去搞大型电机维修和设备安装。我感到这正是自己重新学习和提高自己业务的一个好机会，可以在实际工作中重新熟练和提高自己的电工技术。
　　自从我进工厂以来，我是还没有好好地钻研过技术。自从文化革命以来，我在老厂帮助政工组整理大家报搞宣传工作，后还调到一所中学当了四年工宣队，脱产了五六年，调到这里新厂后，只做了半年电工，又叫我担任车间副工段长，已经有五六年都没有摸电工刀和螺丝刀了，技术都生疏了。现在倒是个好机会，自己才刚满四十岁，脑子还不算迟钝，手脚也还利落，我决心从新学习。而且要多学一些，学习一些与自己等级相称的技术和再高几级的技术，比如绕制各种型号的电动机的定子；检修直流电焊机；能够进行铣床、镗床和大型龙门刨床等高级机床的复杂的电气设备维修；制作油浸电缆终端头。使自己的电工技术更上一层楼，成为一个真正的电工，一个技术熟练的老电工，一个高级电工，一个电气技师。从今后我就实实在在地靠技术吃饭靠技术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