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有你地球就不转了

　　停了一会庞书记接着又严厉地责怪我说：“发电机为何老是跳？你叫它不跳不行吗？”我听了真感到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人，是发电机，负荷吃不消自然就要跳，我能有什么办法不叫它跳？我皱着眉头说：“如今电站只有一台发电机，容量小，车间负荷大，负荷一大它就要跳的。”本来我不想提发电机的事情，为免庞书记听了神经过敏而误会，但是接触到实质性问题还是没法违避。
　　“哦，我明白啦！”庞天法听了生气地说，“你这是在刁难我借发电机的事呀！”我听了急得说：“庞书记，我哪敢刁难您呢，没有大电网供电，靠小发电机发电，本来大车间是不能生产的。以前大电网停电时，有两台小发电机并列运行，电压温定，效率较高，还能对付一些小车间生产。如今只靠边一台旧发电机供电，负荷只能叫吃一半，负荷大了它自然就要跳闸，连小车间也无法生产了，我也没有办法呀。”
　　“哼”庞天法冷笑一声说：“没有你地球就不转了？你看着办吧！”他又“扑”的一声把话搁断了。
　　我放下话筒，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长久不没有出声。实在想不出办法，如何应付这样尴尬的局面？
　　等食堂把中饭做好，再与理发室打了个招呼，只得对发电工小李说：“你告诉两个车间，只能开一辆天车和几台10千瓦以下的小机床。到下午四点钟又要停电，因为要让给食堂烧饭。”
　　在这样调剂下勉强才把那半天应付过来。车间里实际是处在半停产状态，大车床不能开，大天车也不能开，我也真正没有办法，巧妇难会无米之炊。
　　总算还好，第二天县电业局把3.5千伏高压线检修好了及时来了电。
　　但这件事情过后，我天天等着庞书记教训我批评我，或者把我撤职。我想真把我撤职也好，对我也没有什么重大损失。当个基层干部，不过是“以工代干”，奔来碌去忙得四脚朝天没得不到什么好处？一时干得不如领导的意，还要给你穿小鞋。人们说这是“奔奔前头，吃吃拳头，拿拿零头”的行当，定量还要减掉七斤。老婆对我还有意见。没日没夜的在厂里忙着，有多少好处？还是当个工人单纯。但是又一想好模好样的，被领导把职务撤掉了，人家总会以为我是犯了错误，面子上总不大好看，我还有很大的虚荣心在作怪。
　　但是那件事情之后，庞天法竟对我不问不闻。我想他现在也许自知不应该把发电机给人家，瞎批评了我，感到理愧了呢？还是事情过去了他忘记了？这都是我当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书记肚量大，事情过去就算了。也许他想到我在生产上还是较得力的，我毕竟不是造反派，那能动不动就把我撤职呢？
　　科里的郭书记倒是对我说：“张家良，你别去顾他，庞天法就是这样的人。他当年在当县委书记时也这样的，只能听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以为谁都不如他，只有他最厉害。只要你做得没错，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工作上应该怎么做还怎么做。那台发电机事情我也有意见，他把发电机借给人家连我这个科长也不来问我一下，自说自话借给人家就给人家了，也不问一下我们设备主管部门的意见该借不该借。天下有这样做法的呀？虽然你是书记，也不能样样事情都一人说了算。”我听了点点头，也没表示什么。
　　这时只有卢副工段长他也听说了借发电机的事情。事情过后他在人前阳阴扬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官不大，却也要起权来了，不应该我们管的事情你去管他干什么？”
　　我只装作没听见，不去理他。
　　果然从发电机事件之后，庞天法对我的看法整个儿都变了。当年说我那么好，现在说得我一无是处。
　　有一次船台区的一条主干电源线断了，装配工段又急着要用电，而三个电工班都没法安排人去维修，我只得自己背起工具袋，亲自出马了。可是这件工作既是技术活又要花点力气，因为要扛三寸粗的白铁管，又要拉95平方的很粗电线，我一个人没法干。于是我只得临时叫了两个小工和我一道去工作。当我带着两个小工，叫我的他们扛着一捆电线，另一个小工叫他扛着一套接线钳，我自己背着一只帆布工具袋到外场去。在去工地的路上正好与庞天法相遇。当时庞天法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倒没说什么，而急着要去接电线的我也没和他打招呼。
　　但是当我忘了一样工具回电工班去拿，回来时路过二号车间，见车间门前正在召开临时员工大会，庞天法正在给员工们讲话。看我走过去，他站在那里看了我一眼借题发挥地说：“我们有些人，没当几天干部。派头大得很，干一点活就叫几个小工前呼后拥地跟着他，像大小爷一样，得给他拿这个拿那个。哼，什么作风！”
　　“这不，正是在讲我嘛？”我听了真感到十分委屈。作为一个脱产干部我本可以不再去干班里的活儿的，外场的主干电缆断了我完全可以不管不顾，让电工班长去处理也了。正因为我急车间所急，想车间所想，班里没有人，我亲自去干，一个人工具材料拿不了，干活时也需要两个帮手，我这才临时叫了两个小工一道去的。这样的事情本应该受表扬才是，而书记却只看见现象不了解真实情况，还在兄弟车间职工大会上看见我走过就指桑骂槐地这样批评我，还说我是大小爷作风。这干还是不干的好了？勤劳反不如偷懒的好了，一时里叫我真想不通。
　　不久，在下面一个装配班里，发现有人把日光导线等电器材料偷出去，让保卫科抓住了。后来又发现电工汪士元在外面与知识青年发生关系犯了法，庞书记更是含沙射影地骂我：“有些人下面的工人都管不好，偷窃的偷窃、乱搞男女关系的乱搞男女关系，下面的事情不去顾却事事找我们领导的茬。”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感到很惭愧，感到自己是有责任。我自己批材料可能把关不严，让有哪些贪小的人拿出去送人，但对汪士元的事觉得实在也无能为力。我当时虽然已经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是我一来自己工作忙，没功夫顾他，二来我感到他不至于会发生到后来这么严重扩程度。
　　但是下面的工人们对领导批评我的意见不以为然，龚师傅说：“张师傅，你批的材料没有错，干活自然要材料，谁知他会把材料偷出去送给人家呢！至于生活上的事，男女关系他是在厂外搞的，你怎么管得了人家？这种事情只能他本人自己负责，你有何责任？他老婆都管不了，你怎么去管？
　　“至于动用一下厂里的消防泵，说你目无法纪这是乱扣大帽子！你调去的消防泵，又不是自己去用，你是为了厂里抢修电杆，抢修电杆为了厂里尽快供电也有罪？还是不闻不问电标杆倒了不去管它，让厂里生产瘫痪的好？
　　“你抵制调发电机的事情，我认为你也抵制得对！发扬共产主义风格也不能不管自己，自己厂里要用的东西，硬是要借给人家，不说他是瞎指挥，那又怎么解释呢？
　　“所以呀，你不去管他！他难看你了，想不要你当了，他想撤掉你的职，你就让他撤嘛！不就是这么一个破工段长嘛，工作干得半死，没有多一分工资，粮食定量还要减六斤一月，有什么干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职务叫我是早不干了！我看你没有什么好懊恼的。”
　　我感到他们说的话也对，不干就不干！但是在感情上我总还有点转不过来。觉得除了汪士元事件，其他的事我并没有大错，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呢？我都是为了工作啊！挨这些批评我真有点想不大通，觉得龚师傅等他们说得对。你看不惯我，不叫我当，就不当呗，没有什么大了不起！在你没有撤掉我之前，我在一天还总还尽一天责任。我不是为你书记干的，我是为人民、为厂里干的，除非你们真把我撤了，我就不管了。
　　就在这时候，那年的九月中旬，东南沿海又来了一场大台风，台风还接着海啸。那天下午东北风把潮水都涨过了海堤，潮水哗哗地涌到厂里来，厂领导正好到市里去开会了，也没有人号召去抢救。厂里所有的车间一下子都灌进了滔滔的海水，如果把车间里的电动机都浸过海水，那灾后就无法使用了无法生产了。还有电站的一台发电机，若被海水浸过，那也不能发电了。于是我就自觉地紧张地奔来碌去地指挥着三个班组的电工和钳工们，全力以赴地到地势较低的轮机车间拆电机，把车间的配电屏、电动机都拆下来搁到高高的车间工具箱上或车床上；我自己还亲自来到电站，用一只手电胡卢，和柴油机工一道赶快把那台250千瓦发电机的地脚螺丝拆掉，撑起三脚架，在发电机背上串上练条，一下一下地把这台老发电机吊起来，搁到悬空两公尺的空中，再用木头搁起来。
　　虽然它是一台老掉了牙的发电机，但现在那台好发电机借出去了，外面没有电时全靠这台破电机供点电了，也是厂里的独子王孙了一样宝贵了。
　　等把厂里所在低洼地里车间的电气都拆了放于高处之后把发电机拆好吊起来之后，海水就涌到了我的脚踝头。如果当时这些电气设备不拆下来搁到高处，这些电气设备都被告海水浸湿了，一个月内别想生产。
　　把全厂需要拆的电气设备都拆下他又撩着没膝盖的海水，又到全厂各个角落都去检查了一遍，我回家时已经是上半夜十点钟了。
　　当我走出厂外，松林湾已经变成一片汪洋泽国。邻家的水产公司的仓库也涌进了海水，我走出厂外，见黑崇崇的夜色中有许多人坐在水缸里在捞水产公司浮出来的黄鱼鲞，回家时平日走的那条路已经变成大河，我只得跟着人家往山上转过去。
　　不到两里路的回家之路他整整会在山上盘旋了两个钟头，等到他回到自己家，雪梅和儿子已经不在家里，我吓了一跳，邻居告诉吴医师已经带着孩子上山去了。我到山上寻了老半天才在高山顶上的一幢人家看桔子房子里找到她们母子俩人。问她为什么会到这么高地地方来？雪梅说怕海啸海水涨上来呀，我一面抱着小勇爬山，一面又担心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以为你让海水汆到大海里去了呢。
　　事后大家都称赞我在这次台风中为厂里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这也没有用，灾后厂里在大会里召开了表彰大会，在这次台风海啸抢救厂里的设备中有许多人受到了表扬，但就是没有再听到表扬我的一点声音了。当时我也感到无所谓，我想只要电气设备没有叫海水浸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