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点小事我都作不了主吗

　　我在生产上在技术上很会动脑筋，思想很开窍，可是在政治上却是死脑筋一个。在上下级关系上更不开窍，厂里领导既然对我已经有看法了，涉及领导的事，我就不要去多嘴了；即使明明是领导的错，你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何必多管闲事呢？损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可我为了生产，偏要说、偏要管。这样搞不就和领导唱起对台戏来了。
　　处理倒杆事件一个月后，台风又几次来袭击浙东沿海地区，重新竖起的电线杆，大概是因为基础还不牢实，摇摇晃晃地又倒过几次。幸而现在有了处理的经验，都很快的及时修复了。但是那时候大电网供电也很不正常，常常停电。所以一旦停电，原来电站，现在作为备用发电机组还是很需要，成了停电时的应急供电设备。
　　当时电站有两台较大的发电机，可以两台并车供电，而其中一台是用一台捷克进口机床换来的，因为那台机床我们一时用不着就换给了人家，换来的是一台硅整流发电机组。这是一台200千瓦自动调电压的新发电机，这台新发电机很好用，不但起动快，而且控制屏操作十分方便，外线一停，马上就能把那台那台发电机开起来，五分钟就可送电了，与一台250千瓦老发电机合同并车供电。除了保证了厂区办公和家属区的照明的供电，还能用一部分供应行车和小机床等到生产。所以电工们都非常喜欢这台200千瓦的新发电机。
　　台风过后没几天，我偶然到电站去找一样什么东西，见两个陌生人正在电站里拉着钢卷尺在测量那台我和电工们十分喜欢的200千瓦发电机，那人一面测量一面还在小本里记着什么。我感到蹊跷，生气地问那测量发电机的人：“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测量我们发电机干什么？”
　　“嗯，我们是县里化工厂的，量一下底脚螺丝的档距，我们要拆去安装。”一个看似技术员模样的人对我这样说。
　　“什么？你们要把我们这台发电机拆去安装？”我听了莫名其妙。就像有人青天白日到你他家里来拿你的衣裳，说这衣裳他要拿去穿一样地感到不可理解。
　　那人说：“这台发电机你们厂里已经同意借给我们厂里啦。我们准备先去浇灌底座，过两天来拆。”
　　“谁答应你们的？”我喷怒地瞪着那两人说。
　　“你们庞书记！”来人气高声对我说。
　　我感到被人撂过一边的感觉。这样大的事情，这样的一台的重要设备要调拨给人家，我这个主管工段生产，主管发电的副工段长居然不知道，人家不告诉我，人家把我当作没有我这个人一样。不说那个领导这样刚愎自用做法不对，而且这台发电机我们自己正需要用呢，没了这台发电机，什么时候再来台风，把厂外的高压线刮倒，厂里如何临时供电？这台发电机借走了，剩下的就一台破发电机，而且负荷只能出百分安之七十，没有了这台新发电机，单靠寻那台破发电机发电，不但起动困难，而且出率又低，它发出来的电连供应全厂宿舍明都不够。这台破发电机还常常开不起来。只有这台200千瓦的新发电机，是硅整流自动调压的发电机，一开就成，一调就行，而且出率又高。停电时，和那台破电机并车，可以立即起动向厂区送电，是电工班电工们最喜欢的机器。可现在领导竟不与我们不打一声招呼，却这样随便地轻易地借给了人家了。
　　“书记答应了也不行！”我火冒三丈地说，“我们没接到通知，我们不知道！”我对那两个测量发电机底脚的人说，“我们自己要用，不能借给你们！请你们走吧！莫测量了。”
　　“啊，你们……”
　　“他是我们车间副工段长。”这时刚走进来的柴油机工人告诉那人说，“你们快走吧！这发电机我们自己要用的。”
　　“噢，那、那好……”那两个人无可夺何地尴尬地出去了。
　　我当时马上跑到书记办公室，见到庞书记正坐在那里安闲地看报，我进去就风风火火焦急地对他说：“庞书记，听说你把那台200千瓦发电机借给人家化工厂啦？”
　　“是啊，人家化工厂目前动力有困难，我们借给他们一下不行吗？”庞天法头也不抬一面继续看报一面傲慢地对我说，“我一个党委书记，连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能作主吗？”
　　我赶紧对庞天法说：“庞书记，现在台风季节还没过，台风一来，电杆倒了，大电网供不了电我们自己也随时随地要用的呀！”
　　“我们不是有两台发电机嘛，借出一台小发电机有什么关系？人家兄弟厂生产有困难我们能不帮帮人家吗？”
　　“庞书记，我们那台老的发电机不好用，平常发电全靠这一台的。把这台发电机借出去了，万一台风又来了，我们自己供电就困难了。”
　　“你这是本位主义思想！只顾自己方便，不管人家困难，没有一点共产主义精神！厂里好像就你一个人关心生产，我就不关心吗？我们外线倒杆不是已经搞好了嘛？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一定要借给人家！我一个党委书记连这点小事都作不了主吗？”
　　说到这里庞天法就不理我，继续全心全意地看他的报纸。我只得尴尬地走出来。我的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一样难过。
　　第二天，那家化工厂开来汽车就来拆那台硅整流自动调压的发电机。这时柴油机工人通通地跑来叫我，说化工厂来拆发电机了，我摇摇头，看也没有去看。
　　可是我心里还是想不通，默默地在那里发呆。
　　“张师傅，随他去吧！既然头头答应了人家有啥办法。”工段办公室的小王看我难过这样劝我，“现在啥事情不是听党委书记的？我们急煞也没有用。以后外线倒了没电了叫大家去找书记就是了。”
　　我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久久没有说话。
　　要是那台200千瓦发电机组借出去后，老天保佑，不发生停电事故就好了，我和书记冲突也就这么一下子过去了，宁可让书记证明他的正确，我受点委屈也就算了，不致让我和书记之间矛盾再扩大。
　　自从那台发电机组借出之后，我更是提心吊胆地害怕停电，要是万一停电，现在就只能靠那台五十年代造的不配套的破发电机来发电了，这日子就不好过了，我这个动基建科主持生产的副工段长就要遭罪了。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好事盼不来坏事却偏要来。
　　九月初，浙东果然又来了一次台风，风力虽只十级左右，但却暴雨成灾。我们的10千伏的高压线没冲掉，把我们上一级的3．5千伏的高压线电线杆冲掉了好几根，结果外线被迫又停电。外面电源一断，又只得靠自己的小发电机发电了，现在那台很好用的200千瓦的新发电机已经让人家借去了，只得启动那台破发电机组了。那台老爷发电机组表面上虽说有200千瓦，可是一来年久失修，出率不高；二来柴油机不配套，出率比发电机小，小马拉大车，只能发个百分之七十的电量。而全厂生产和生活至少也要2000多千瓦，简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但是有一点总比一点没电好，只得把那台老爷发电机组开起来。
　　因为考虑到发电机组小——原来是和200千瓦并车的，现在两台机组只剩下一台破发电机了。电量几乎少了一大半，因此只能局部供电，拣要紧的车间供一些电让几台小机床用用和给伙房烧烧饭，其他车间就顾不及了。于是工段告诉各车间，叫一号车间和二号车间，只能照个明不能开动机床，以保证生活用电和满足一些小车间另星生产用电。但是那些供电的车间，一见来电了，以为是大电网供的电，便卡卡地把机床都开动起来。但是小电网就像小水池，放水量一大，池水就一下子拉过去了。待一台大一些的电动机一起动，电流就一下子都被拉到那里去，再加其他负荷，于是发电机的功率指针一下子打到头。电流骤增，电压就骤降，一会只听“拍”的一声，油开关跳闸，没了负荷的柴油机转得飞快，柴油机工赶快把转速降下来停电。
　　电站一停电，立刻发电机间的电话就哗哗地响起来：“喂！喂！怎么没有电啦？我们饭烧了一半，半生不熟的，中午怎么开饭呀！”这是行政科伙房打来的电话。
　　理发室也打来电话：“喂喂，怎么没有电啦？我们头剃了一半叫人家怎么出去啊？”
　　有个车间打来电话：“稍微也要供点电给我们呀，我们的天车吊件吊在半空中，大车停在不在‘下车’位置上，天车工小便都没法下来了呀！”
　　为了生活有电，为了让人家半扁头剃好，为了能让伙房把饭煮好，为了让天车工能从半空中把吊件放下来，我只得命令发电工把绝大部分的车间电源开关都切断，然后再把老爷发电机开动起来，这样才免强能给后勤生活部门供点电。但是生产车间不了解电站少了一台发电机的情况，不供应他们电，他们就纷纷分向党委告状，他们就打电话给党委书记庞天法。
　　“庞书记，为啥我们车间不给我们电？”
　　“庞书记，再不来电，我们只得停产了！”
　　“庞书记，电一会来一会不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庞天法嗯嗯了两声说：“知道了。”然后生气地把电话摇到动力车间，“喂喂，我找张家良！什么？不在？他到哪里去了你赶快把他找来！”
　　统计员小王“嗵嗵”地跑到电站把正在配电屏上操作的我找来。
　　“是庞书记吗？”我怯怯地接起电话问，
　　“嗯，你的架子好大哟！等了你老半天才来。”
　　“我在电站那里帮助处理事故呢。”
　　“为什么一号车间二号车间不给他们送电？”
　　“负荷吃不消，只好把他们拉掉了。”
　　“谁给你那么大的权力？想拉就随便拉掉？他们的生产任务完不成找你？”
　　“庞书记，这不是大电网，靠自己发电，如今只有一台发电机，电量有限，只能吃到三百多安。这两个车间用电量大，把他们车间的负荷一合上发电机油开关就跳，连小车间和生活用电都没法供应电了。”
　　庞书记说：“那你不会想想办法不要叫它跳嘛？”
　　我听真是哭笑不得。对他说:“这是电闸要跳，我没有办法的。”只听“啪”的一声书记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