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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21、22、23)

作品名称:逃离      作者:冯积岐      发布时间:2012-08-25 21:56:36      字数:3498

  21.牛彩芹
  长厚自以为他干的很诡秘,自以为我被他蒙在了鼓里,自以为他和冉丽梅偷情我不知道。他们第一次干那事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日子,我心里清清楚楚的。我没有张扬,还张扬什么?在这桃花山张扬也是白张扬。长厚对干那事儿蛮有兴趣的,依我看,真有点可笑,为了睡一个女人而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
  
  吃中午饭的时候,我故意说,杏树坡的玉米被牛吃掉了几十棵,怕是冉丽梅放牛不操心,叫牛钻进了咱们的玉米地。长厚将脸埋在饭碗里,只顾吃饭。他咽下去一口饭,依旧没有抬头,他说,你没有看见,就不要胡说,不就几十颗玉米?咱和田登科不要伤了和气。长厚重新将脸埋进饭碗里。我没看见?我看的很清,你们干的好事,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不是我故意窥视长厚和冉丽梅,我没有那闲功夫,也没那份心思,全是我撞上的,我无意间撞上了他们的苟且之事。
  我上了崖畔去摘豆角,站在高处向下看,杏树坡里的景致一览无余,晌午的杏树坡特别悠静、安闲。吃草的牛怎么不见了?我本来想喊几声长厚,他是吃毕早饭就去放牛的。一点儿也不操心,让牛乱跑。这时候,我的目光撞见了在草丛中翻滚着的长厚和冉丽梅,冉丽梅骑在长厚的身上,她像乳牛一样在晃动,等长厚翻上来的时候,我的嗓音已逼上了喉咙眼,我还是没有喊出声音来。我看见了那几头牛蹿进了玉米地去吃玉米棒,我只好从长厚和冉丽梅偷情的那面坡顶上绕过去,把几头牛赶出了玉米地。回去的时候,手里的豆角早已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我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杏树坡。
  
  是田登科那吭哧吭哧的喘气声把我拦住的,我抬眼一看,田登科抡着撅头在太阳下挖地,他光着膀子,撅头来得很勤,撅头落下去时发出的响声和他的喘气声清晰可闻。这个像牛一样的庄稼汉只知道干活儿。要是我告诉他,冉丽梅和长厚在杏树坡里快活,他会怎么样呢?不会怎么样的,他首先认为那不是真的,他相信冉丽梅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他也不会撂下撅头去看自己的女人在草坡上胡来,那样会影响他挖地的,他把挖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个田登科!我抓起一个土块向他撂去,土块正好打在了他的脊背上,他抬头一看见是我,呲着白牙笑了笑,又埋头挖地了。我抬脚就走了,我害怕看见他。
  长厚是半夜里从草房里出去的。在此之前,他做了些假动作来迷惑我,他先是嘟囔着说,我的肚子一阵一阵的痛。他坐在炕上,一条胳膊搂着肚子,眼睛看着我。我也假装在睡梦地里,只是动了动。他大概以为我没有睡熟,又嘟囔着躺下了。阵痛是怎么回事,女人最有经验,阵痛不会像他表演得那么轻松。他躺了一会儿,大约以为我睡熟了,才搂着肚子下了炕。他将门拉得那么轻,那么轻,脚步像棉花一样。我真佩服,他有本事把声音弄得特别软和,具有迷惑人的能力。
  人在干那事上真会动脑筋,真会下功夫。长厚妄图哄我,他是哄不了我的。女人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男人是不是对她很真实,不仅是从他裤裆里感觉,而是从他的举动中,说话的语气中,眼神中,甚至呼出的气息中也能感觉得到的。再迟钝的女人在那件事上都会睁开第三只眼。我是在装糊涂,我只能装糊涂。我真想给长厚说,何必呢?你放开声向外走,向冉丽梅的房间里走,我不会阻拦你的。转眼即逝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看重?我想,长厚睡女人只不过是给他的好赌寻找出路罢了,他的出路不会在女人的肚皮上的。他的心里塞着一团烂棉絮,是一团糟,我比他看得清。
  我毕竟是女人,是女人。有时候,我就想趁他熟睡的时候一刀砍了他,然后,再抹自己的脖子。我一想起在山外面读书的两个孩子,什么念头也没有了,我得为孩子们而委屈地活下去。人不仅为自己而活着,人是为别人而活着的,特别是我这样的女人。
  这毕竟是在山里,你就是和冉丽梅赤条条地在山坡上滚来滚去,也不会有多少眼目看着你们的,你们的头顶上是蓝天,是无用的空气,不会是众目睽睽。如果自己看不见自己的羞耻,是没有人出面监视你们的,人长着眼睛不光是看别人,还要看自己。人的羞耻来自内心。我总觉得,上苍的眼睛是大睁着的,因此,人不能作恶太多,不能昧着良心去干坏事。你就是欺哄了世人,也欺哄不了上苍,上苍记着你的善行,也记着你的恶行,惩罚是迟早的事情。因此,只有清醒的人敬畏感才有罪恶感。我明白,我是来世上受苦的,我必须担当一切,包括长厚和冉丽梅的偷情。我对自己说,苦就苦在自己心里吧。
  
   22.杨长厚
  彩芹的眼睛里涨满了疑虑,她总是爱疑神疑鬼,不该相信的,她不相信,该相信的,她也不相信。她总是怀疑天星在城里出了什么事才进山的,她大概把城里的出事和天星的进山联系在一块儿去想,越想疑虑越多。出事需要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需要把男女之情割舍了,把人世间亲情看得不那么重。天星和女孩儿粘得那么紧,还能出什么事?南兰那样的女孩儿会像草蔓一样把茁壮的树木缠死的,天星能割舍了她去干大事情?我才不相信呢。天星大概在城里呆腻了,领着一个女孩儿到山里寻清静寻快活。天星是很聪明的,聪明人会算计,会活人,不会出事的。
  
  那个女孩儿还端着一个画板,坐在这儿画一画,坐在那儿画一画,她能画出什么来?不论干什么事,你必须一心一意,即使你费尽心事也不一定能成功。上了牌桌,你只能是费尽心思地去打牌,不能把心分出一部分去想其它的事,去想女人。道理是一样的。你就是费尽心思作画,也不一定能画出什么名堂来,而你整天和一个男人混在一块儿,三心二意的,能画出好画儿才怪呢。男人对什么事情都没有想头了,即使对女人也没有想头了才找女人睡觉,别以为男人找女人是想得不行。女人也大概一样吧,你如果对男人都没有想头,对作画儿还有什么想头?桃花山是很清静,可是,你的心不静,等于没有在山里。
  
  进山的时候,我就给彩芹说过,桃花山是个如来佛,它的大肚子里装得很多。过去,这里曾经是土匪、杀人犯、躲债的和在家乡出了什么事而无法待下去的人藏身的地方。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钻进桃花山是为了逃一条活命。现在,躲进山里的人大都是些落难者,是没有混出人样儿的人,是日子无法过下去的人。人天生爱热闹,天生贪欢,如果日子稍微好过一些,谁能长年守在人迹稀少的深山中?贪图山中好风光的人只是山里的过客。由此我说,天星和南兰只是过客中的一个,他们不会久待的,待在这里图什么呢?彩芹劝他们下山是最愚蠢的做法,到时候,不用你劝,他们会主动下山的。
  
   23.牛彩芹
  因此,我说天星打老远从省城里跑到这深山中来毫无意义,即使你出了什么事也毫无意义,况且,天星说他没有出事。他大概被那个女孩儿迷住了。我不能眼看着天星和一个比他小将近二十岁的女孩儿鬼混,他和那个女孩儿之间的事不比长厚和冉丽梅,说粗点,长厚和冉丽梅跟驴配种差不多,有什么意思?天星是干事情的人。不是我没有阻拦过他们,我阻拦过。天星刚进山,我把他安排在土窑中,让那个女孩儿睡在草房里,没几天,他们就住在一块儿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对自己说,你宽容了他们就等于宽容了他们的罪孽,上苍是不会饶恕你的。我委婉地给天星说,你该回省城去看看了。天星说,姑姑,你不要逼我,到时候,不用你说,我会回去的。天星口气软下来了,他在恳求我。我一看,他很忧郁,满腹心思,那个女孩儿好像并没有改变他,他的愉快好像很有限。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我不能再逼他了。我的全部弱点就是面情软,说不出口,有些事,宁愿装在心里自己折磨自己,也不愿意说。
  
  我翻过来复过去地想,一定得说出来,不说出来是不行的,时间不允许我徘徊了。时间对我来说,是通向坟墓的通道,无论我如何打发时间,都必须从那个通道上走过去。而时间对天星来说,太具体了,时间就是那个瓦罐,多捱一天,瓦罐里装进去的就会多一些。瓦罐迟早会被撑破的,被时间撑破。我郑重其事地给天星说,你看不出来?那个女孩儿怀孕了。天星说,我知道。天星很淡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说,你还不快到省城里给找个医生拿掉,等什么?天星说,南兰不愿意。不愿意?这是什么话?难道要叫她生一个孩子?我说,孩子一出世,就麻烦了,这事叫我怎么向天星的女人交待?怎么向自己的良心交待?时间不饶人,时间在我们说话或做事的时候就过去了。过去一天,南兰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长大一天,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强迫天星,也不能强迫南兰,我必须说服他们,这是良心和法律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天星不会为了和那个女孩儿生一个孩子而到山里来的吧,但愿是这样。不过,这件事是我心中最黑暗的事,因为这件事的后面黑得一塌糊涂,比长厚和冉丽梅的偷情黑暗多了,比漫长的黑夜黑暗多了。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挺着大肚子很困难地走来走去,这个女孩儿就是南兰。
  
  秋天的黑夜像挑在草叶上的露汁一样,只有太阳出来了,那露汁才能消失。天快亮吧!我孤零零地盼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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