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归流浪诗人之路

　　马骏决定离开唯景房地产有限公司继续他的流浪诗人之路。经过三年半在海南的休整他已今非昔比：有了一台新车、可多带点行李并且不用手提肩扛了，谁说牧民不积累财富？有了两套房子，他卖了一套留下一套，总算有了一份恒产；还有“唯景”的1%股份，如果按它目前大约5亿的资产规模，大概能值五百万，但兑现还不是时候，就放在那儿吧；还有六十万现金，够他沿着“民宿”路线走两年的，他就会进入一个诗歌创作的高峰期；最重要的，他已经拿到了工科博士文凭，尽管是函授的，含金量不那么高，并且进入了中国聚敛财富最多的房地产行业，而且当过项目总工程师，也积累了一些客户，他说不定会走走再停下来，补充些给养再上路。总之，四十四岁的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未来——他就像一个横穿蒙古高原的骑手，会在一个个帐篷前求宿，用他的见闻和诗歌换点主人的肉干和酒，再上路，直到遇上一个愿意和他走完人生下半程的女人。
　　
　　“马骏，我听说你要走了？那我们再聚聚呗？”
　　是何琪打来的电话。马骏和赖文同这两个大学期间的好友虽然同在一城却很少见面，只是偶尔通个电话，还多是何琪打过来的——这有点像西方的夫人外交，何琪现在和他联系已经不再避嫌了。他们每次通话赖文同都在旁边，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拿着调色板，有时还吃着何琪送到他嘴里的东西，马骏就笑他画得不怎么样，谱摆得可不小。想想十五年前赖文同的一幅《丁香3》就震惊了大学画坛，现在看来艺术家们就得住在黑暗、狭窄、闷热、多蚊虫叮咬、且下九流云集的城中村，这就叫“生于忧患，死于安逸”，赖文同一掉进温柔乡就什么都画不出来了。自己也一样，在“唯景”这几年就没写出什么诗。
　　“还是我过去看你们吧？告诉我地址。”马骏说，拿到地址他就开车去了海口龙昆南路昌乐花园的一片连排别墅，是崔浩的新家。
　　“马骏，咱们多久没见了？”崔浩，一个穿着大裤衩子的中年男士过来和他握手，他们就和赖文同夫妇坐在别墅的门前看那一片荒芜的绿地，当年的青年一晃就成了中年，真是感慨良多。
　　这是海南开发热时期的第一代别墅，完全照搬西方，小窄窗，很厚的墙，不到三百平方还包含地下室，院子很小，完全不符合马骏“海南的房子要通风和避晒，房子的室内可以紧凑室外却要宽敞”的原则，于是就成片成片地烂尾了。他们在这家的院子能看到另一家的院子有人在浇粪种菜，不远处还有人在放牛，画家赖文同说：“这也算这个美丽都市难得一见的田园风光呵。”
　　“老马，咱们俩上次‘丘海湖国际音乐节’弄得不错，可惜你又要离开海南岛了。”崔浩遗憾道。
　　主人请客人们进屋，马骏看到这套别墅的客厅里全是老旧的浮雕和罗马柱，不知道会以为进了欧洲教堂的地下墓室，这也是海南的房子烂尾的原因之一——学西方不得要领，自主创新不会，又没挖掘出本地本民族的特色，建成的东西也就不伦不类。
　　崔浩给客人切西瓜，说起了他和马骏的交情。原来马骏当年在泡艺术学院戏剧系的一个学妹，崔浩就经常给他弄戏票，崔浩把马骏说得心里发虚——他当年是借着找那学妹去看何琪，幸亏没人知道。
　　崔浩问：“老马，你真得决定离开海南岛了？”
　　马骏拍了一下赖文同的肩：“不是老赖来了吗？”
　　崔浩说：“哪就是有人替你照顾何琪了呗？”
　　何琪这才说话：“崔浩你别瞎闹，马骏，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职呵？”
　　
　　“对不起，我想离职。”那天马骏见虞家美摔门而去，感觉自己也没法呆了，就对刘董和肖律师说。
　　刘董赶紧拉着他的手：“应当道歉的是我，我刚才有点失态。虞总既然不愿意离职就留任，您和肖律师可要赴任，老实说，蜀中无大将，您可得当先锋呵。”
　　马骏说：“刘董，我说走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感觉您交给我的工作很难胜任。你和那个陈总，他给您五个亿，您再把他给您的五个亿还给他，你们这不是谁都没给谁吗？”
　　刘董眨眨眼，说：“对呵，他给了我一件西装，我也给了他一件西装，这就是两件西装——我们俩都穿了件对方给的西装，不是吗？”
　　马骏说：“不会吧，他给了您一件西装，您又把这件西装还给了他，我看你们俩的身上都光着，什么都没有。”
　　肖律师捂嘴笑，他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装》，好像他的刘董正一丝不挂地走在人群中，大腹便便，他自己还挺美。
　　刘董不高兴地瞅了肖律师一眼，又转念想：“马骏这小子咋没干律师呢？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实质。”说：“这问题你可不可以这样看？先前我们俩都各自穿了一件西装，又都把这件西装给了对方，算不算我们俩各有对方的一件西装？”
　　马骏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过去就是要帮助对方把他身上的西装卖个大价钱给您拿回一半利润来，那您身上的西装卖出的利润要不要分给对方呢？”
　　“给呀，咋不给呢？”
　　“您给对方的利润一定不能少于对方给您的利润，要不对方就会不干，那么既然你们给对方的利润都一样为什么要交换呢？不会是为了给国家多交点税吧？”
　　刘董对肖律师说：“这小子有点不开窍。”又对马骏说：“这样吧，我把你现在的工资上涨50%，每月三万，你再在那边开一份，那就是每月六万了，这可是海南白领阶层最高的工资，怎么样？”
　　马骏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说：“我过去干不到一个月就会被对方给开了，我回来也没地儿了，您还不如直接开了我呢。”
　　刘董急了，说：“你咋一根筋呢？我和你签三年的聘用合同，这间办公室也给你留着。”
　　马骏耸耸肩说：“我处理不好您和虞总的关系，还是当回自己的流浪诗人吧。”
　　
　　何琪听了马骏的陈述后关切道：“我们才说你这个流浪诗人总算安顿下来了，还等着你找到了对象的好消息呢。再说刘海生派你去山西说不定是个机会，那个陈老板不是想把他小姨子介绍给你吗？再说了，资本市场不都是玩数字游戏嘛！倒腾倒腾别人的钱就成进他们的兜了。”
　　自赖文同来到海南之后何琪对马骏的感情就起了变化——像关心自己的兄弟那样关心他，可她毕竟对商场太不了解了。马骏刚想说：“你不懂。”却吃惊道：“是呵，资本市场不就是玩数字游戏吗？”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刘海生和肖律师说不定别有用心。
　　赖文同说：“我们还想你在广告上帮帮老崔呢，谁知道你们一见面又要分手了。”
　　崔浩说：“赖文同早就想卖给你们度假村一幅大油画，却不好意思说，这回你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了吧？”
　　何琪批评道：“你们俩也太功利了，也不关心一下马骏的婚姻大事。”问：“你们虞总当着大家的面拒绝了刘董求婚，还说要嫁给你，不会是真的吧？”
　　马骏说：“我就是不愿意当替身。”
　　
　　那天晚上虞家美去敲开了马骏家的门，马骏不让她进，这两个人就在门口说话。
　　“虞总，你咋把我扯进了你和刘董的关系呢？”马骏拉下脸说。
　　“对不起马骏，我不是跟刘海生堵气，也不是心血来潮，咱们俩的事儿我也想过好久了，特别是我父母都喜欢你。”虞家美放下了总经理的身段，像个小女孩那样央求他。
　　“楼道里有探头，在这儿说这事儿多不好？”马骏说。
　　“那就让我进你家。”虞家美说。她已经卖掉了楼下的房子搬到海边的别墅区了，唯景公司也搬到了南洋大厦办公，她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这是特意来找他。
　　“那就到外边走走吧？”马骏说。
　　这个小区的总经理和总工程师并肩走在丘海湖边的亲水步道上，这情景真稀罕，看到他们的人有的上来打招呼，有的躲得远远的。
　　虞家美问：“你和方珍珍怎么样了？”
　　马骏说：“见过几次面，没谈什么实质性问题。”
　　“都说男过四十一朵花，女过四十豆腐渣，你现在有体会了吧？”虞家美感慨道。
　　“你和刘海生到底是怎么回事？”马骏毫不客气地问。
　　他们俩在一个小码头上停下来，唯景公司对这个水面投了资，做循环用水、做水生植物、做亭台楼阁、做喷泉叠水、做灯光照明，每到夜晚它就像个出浴的贵妃，欲拒还迎，别有风情。
　　“那我就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虞家美说。
　　
　　何琪听了马骏讲的虞家美故事后说：“我看你们虞总是个好女人，不就是一上岛就跟了他现在的老板刘海生吗？如果是我……”她瞅瞅赖文同：“如果是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总得来说你们虞总靠得是自己的本事，他现在小有资产，又没结过婚，也算是钻石级的老姑娘了，她现在主动追你，你可千万不要错过时机哟？”
　　马骏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好色嘛，我嫌她长得不好看。”
　　崔浩说：“你嫌虞家美长得不好看？啥眼光呀？她可以说是海口第二大美人，”他挤挤眼，暗示何琪：“海口第一大美人就在我们当中！”
　　何琪也不谦虚，说：“过去的事情崔总就不要再提了吧？”想起问：“马骏，你走和方珍珍打过招呼了吗？”
　　马骏说：“没有，她马上就要培训结束离岛了，我们走不到一块。”
　　何琪当机立断：“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她过来。”
　　
　　半个小时后，穿着一身浅蓝色短袖西装的方珍珍走进了他们的视野，一见他们就眉开眼笑地说：“是赖哥、何姐吧？马骏经常把你们挂在嘴边上。”看看崔浩：“这位是……”马骏说：“何姐的校友，著名的音乐家崔浩，在海口开广告公司。”方珍珍说：“也是个大帅哥。”马骏说：“你今天真精神。”
　　何琪和方珍珍互相打量着对方。方珍珍，果然是新一代的美女，很知性、很大方、很聪明、也幽默，跟马骏合式。何琪，果然是典型的东北美人，很质朴、很小资、很随和、也很漂亮，难怪《丁香3》让人至今难忘。她们俩又同时看着马骏，心里说：“难怪他心里有她。”
　　何琪说：“马博士一半天就要离岛云游去了，我们一会儿就给他饯行。”
　　方珍珍吃惊问：“哥，你打算去哪儿呵？”
　　崔浩捂着腮帮子说：“哎哟，这个酸哪！”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马骏说：“我第一站去浙江绍兴，那里有个诗歌会。”
　　方珍珍说：“我正好要去绍兴讲课。”
　　“我第二站去山西太原，有所大学请我过去讲课。”
　　“我正好也要去太原。”
　　崔浩像条鲇鱼似地钻到他们俩中间说：“我说一二，你们俩一起说要去的第三站。一二！”
　　这二人同时说：“成都！”就高兴得拥抱起来。
　　赖文同一直看着这一对不说话，这时他才说：“得，人家‘志同道合’。马骏，你是不是得请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