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陈东山来访

　　2004年6月的某一天，海南唯景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第二大股东陈东山突然来访，这是他上次入资一个亿后的第二次登门，此间三年，他只是逢年过节才给刘董打个电话，任由他们操作，但海南的经济形势和房地产市场有目共睹，丘海湖国际社区的房子卖了三分之二，售价已经达到每平方一万元。这家公司每月都给陈总寄财务报表，他至少能分到红利一个亿，等于这项投资三年翻了一番。这三年陈总分文未取，只将它们吃着一分的利息，这样阔绰的财东即使在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也很少见。
　　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丘海湖国际社区在湖面上燃放烟花，周边的市民莫名其妙就跟着同乐了一把；丘海湖国际度假村的大门前也张灯结彩，所有消费都八折优惠，这家酒店又大发了一把利市；刘董在海口福满楼大酒店大摆宴席为陈总接风，他的前妻张佳郡也出了面，这是应客人的特别要求，到啥时候都需要法官给保驾护航呵。当然，刘董身边还站着那个妾身未明的虞家美，大家都从刘董的面子出发，从企业的大局出发，从和谐社会出发，个个都笑出了八颗牙，十二分的殷勤。
　　一入席陈总又要卷他的旱烟，刘董赶紧给他递上一只红黑两色的烟斗，说：“这是英国的石楠根烟斗，是英国首相丘吉尔最喜欢的牌子：Barling，他就是叼着这种烟斗下达了一个个命令，让英军由惨败走向胜利的。而他的战友斯大林也有这种习惯，却用不起这种英国的名牌货。”
　　陈总摆弄着这只烟斗说：“这么重，是木头的？还镶了玉？”
　　刘董指点道：“您看，把的部分是用上好的地中海石楠根做的，斗的部分在木头里面镶了石头，烟嘴和里面的烟管是用白银锻制的，雕功十分精湛。它要用五个阶段、七十五个步骤、三个月才能完成，只有在这一行干了半辈子的老工匠才有资格做这种烟斗，可见其名贵。”
　　陈总很喜欢，问：“那得用专门的烟丝吧？”
　　刘董又递上一只精致的小铁盒，说：“这种烟丝叫‘中国黑’，很好记，是英国烟丝里的上品，我会供足您的。等您习惯了英国烟，我再向您推销英国茶、英国酒和英式高尔夫，您很快就能成为彻头彻尾的英国绅士。”
　　陈总笨拙地打开烟盒，装上烟丝，用火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受了一下，又吐出来，说：“当英国绅士原来这么容易？”疑惑道：“那您为什么不抽英国烟？”
　　刘董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很快就结束这个话题。”又对陈总说：“我认为这种烟斗只有两种人配享用：贵族和绅士。我是苦出身，又是一介平民，再有钱也不敢用呵。”
　　陈总知道刘董是绕着弯在夸他，很受用，又感慨道：“我在贵公司最大的感受就是，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刘博士、张博士、马博士、虞硕士，佩服佩服。”
　　刘董说：“陈总见外，这不就是您的公司吗？您虽然三年才来一次，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却都知道陈董，实践出真知，您才是真正的学问家。”
　　主人知道客人不喜欢燕、翅、鲍，就给点了海南菜，自然少不了海南的四大名菜：文昌鸡、加积鸭、和乐蟹、东山羊，又外加一道临高乳猪，虽然都是些常见的菜肴，陈总却吃得很顺口，因为有百年的山西汾酒和宁化府的老陈醋佐餐。
　　酒过三巡，陈总说：“我是晋中人，晋中是晋商的发源地。早年晋商的主要生意是盐和汇票，就是中国最早的金融业，汇票是我们晋商的一大发明。以前做生意要带几大麻袋钱和几车货，路途遥远运费贵且不说，兵匪拦路风险也大，晋商们就在全国乃至内外蒙和东欧都开了‘票号’。你从一家票号存下钱，拿着带密语的汇票就能在另一家票号取到钱，无论是哪家办的票号，多便利？后来官家和各大商帮的钱都存在山西票号，明清时期的晋商就这么做大了。其实汇票的道理很简单，做成却不容易，它靠得不是资本而是信誉。”他说完就打住看着各位。
　　刘董瞅了瞅虞家美，他基本确定对方是来取钱的了，说：“陈总真有晋商遗风呵。虞总，你把陈总这三年的红利给算算。”话虽这么说，他却不会给他，因为按合同得年终结算，还有半年呢。
　　陈总又说：“中国的华侨主要是福建和广东人，但在广东人中有一支是海南人，海南华侨中最多的就是文昌人，他们大多漂到了东南亚，那就得看季风是怎么吹的了。每年冬季都会有一种三桅船集中在文昌的码头，接那些穷苦的文昌人闯南洋。他们会在海上漂荡一个甚至数个月，直到见到山——陆地，这才知道自己得救了。文昌华侨最近漂到越南，五百里；再远漂到泰国，一千里；更远漂到新加坡，一千五百里。他们经常会缺水断粮、遇到瘟疫和海难，真是九死一生。他们一上岸就会去当地的广东会馆——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广东会馆，会给家里寄上一封‘顺风披’，意思是：‘我到了’。这就是中国华侨的一种汇票——‘侨披’，挣了钱的华侨会在上面明码写着汇出洋银多少，他们的亲属拿着它到当地外国人办的‘洋行’取钱就是了，但你得给写个回执，说明钱已收到——这就是中国最早的‘电汇’，当时的洋行有电报，凭这两种凭证洋行才给钱，比晋商先进多了，这生意的关键也是信誉。”
　　刘董想：“陈总知道晋商的情况很正常，连海南华侨的事情都知道就有点不正常了，可不能小看这个煤老板。”瞅了瞅张佳郡，她正慢慢吃着东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刘董说：“陈总知道的事情真多呵，您是不是要‘平仓’？按照合同，对方在入资一年后就有权随时中止合同，清算账目，提走本息。”
　　陈总说：“那您就把我的本息算给我，零头我就不要了，就两个亿，它还有三分之一没建完，以后再挣的钱全是您的。”
　　刘董说：“谢谢陈总。”对虞家美说：“一会儿你就和陈总的人一起去办款。”
　　虞家美赶紧吃了几口，就跟陈总带来的一位年轻的姑娘——陈总的小姨子晋好走了出去，在电梯间她发信给刘董：“哪有钱哪？怎么办？”
　　陈总酒足饭饱且心满意足，对那对前夫妻说：“大律师、大法官，老哥我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张法官眼皮都不抬，说：“打官司的事儿您最好找肖律师。”
　　刘董说：“好说，好说。”又对马骏说：“那你就给陈总讲讲咱们的文昌明日之星国际高尔夫球场吧。”
　　马骏把各位请到旁边的会客室，一台便携式投影仪、屏幕和电脑已经准备好了，他说：“海南有计划把自己打造成世界最大的高尔夫岛。”就给他们播放了一个五分钟宣传片。陈总看罢高兴道：“这好呵，我听说日本韩国都组团来海南岛打高尔夫球了？这回刘董教我打球可有场地了。”
　　马骏又给他们放了刚刚完成的“文昌明日之星国际高尔夫度假村总体规划。”陈总看罢更是兴奋，说：“谁做的规划？比我在迪拜看到的高尔夫球场和游艇俱乐部都气派。”
　　刘董说：“这是我们马博士的杰作。”
　　马骏又给他们展示了这个项目的经济技术指标和投资效益分析。
　　陈总说：“这张表，你让我好好看看。”
　　
　　刘董在陈老板未到之前就跑到“总工办”找了马骏，说：“你赶紧给我赶制一份文件，就是一张表，把上次那个海南婆说的那个高尔夫项目的优势和投资价值都一目了然地列出来，就是她那套——保证这块地会每亩卖到500万元以上，项目总价值超百亿。”
　　马骏想说：“这个项目跟咱们有关系吗？”看看刘董，没说。
　　刘董已经很着急了，说：“我打算给了辛梅五百万，买她剩下的股份，咱们‘唯景’很快就是大股东了。”
　　马骏想说：“海文大桥建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怎么敢保证土地增值？”看看刘董，没说。
　　刘董说：“我得马上去酒店了，你准备了投影就过去，怎么好就怎么说，知道了吗？”
　　马骏说：“知道了，有骆驼就不使牛。”
　　
　　陈总看完屏幕上的经济技术指标，说：“刘董，海文大桥一通车这里的别墅至少能卖到两万一平方，加上高尔夫球场、游艇会和五星级酒店，项目总估值不会低于百亿。”
　　刘董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说：“陈总，老实说，我一个穷孩子，苦出身，除了读书啥都不会，在律师行里我遇到的贵人就是肖老，在生意场上我遇到的贵人就是您了。这个项目启动资金就得十个亿，那边的辛总已经靠墙了，您看能不能咱们俩一起干？你我各投五个亿，各占33%的股份？”
　　陈总慢慢地装着一斗烟，他用很短的时间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说：“刘董，我做事的原则是得了了一件事儿再做另一件事儿。”
　　刘董在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嘴上却说：“对，一码是一码。”
　　陈总说：“有好事共分享。我给您的项目投五个亿，您也得给我的项目投五个亿，我在重庆合川的一块地也有几十个亿的利润，您投进来我们也按51：49。”
　　刘董又在心里叫了一声苦：“你给我我再给回你？玩游戏呢？”嘴上却说：“好呵，两边的政府一听可就高兴了。”
　　陈总立刻拿起手机，摁了个免提，说：“晋好，虞总那边的钱汇出来没有？”电话那边说：“都汇两次了，单子总填错。”
　　刘董和马骏对视了一下，他们知道这是虞家美耍的小技巧，也太难为她了。
　　陈总说：“他们这笔钱必须汇出，你收到后告诉家里再给他们打五个亿。”电话那边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得明天办了。”陈总撂下电话说：“正好，我们今晚研究合同。”
　　
　　刘董让肖律师送陈总回酒店休息，包厢里剩下了他和张佳郡，马骏在会客室收拾投影仪并和领班结账，就听见了这对前夫妻的对话。
　　张佳郡说：“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
　　刘海生嘻皮笑脸道：“不是有你吗？你找人给我转过来两个亿，算过桥，用一个月，给利息。”
　　张佳郡说：“我可不管你和美人鱼的事儿。”
　　刘海生上前摸她的手：“等陈老板那五个亿一进来，我就让辛梅出局，再把陈老板的五个亿转回他，那个高尔夫球场就是我们的了。”
　　“那个海南婆能轻易退出？”
　　“她都快吓死了，给她套点现她就会跑。”
　　“这个官司你不一定赢，到时可别找我。”
　　“我不找你，让肖老找你。我知道你不会不管的，好老婆。”
　　张佳郡看到了马骏，提高声音说：“呵，这家的海南菜真不错。”走过来对他说：“马博士，您刚才讲得真好，哪天我给您介绍一个老板，他正好要找人做规划。”说完向他一笑——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居然也会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