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讲坛上的方珍珍

　　第二天一早虞家美带方珍珍去餐厅吃早餐，见过刘董，刘董惊讶道：“这世道可有点不公平呵，怎么可以让有的人又漂亮又有才呢？”方珍珍笑道：“是呵，怎么能让有的人又有学问又有钱呢？”虞家美对一旁的马骏说：“说你呢，又英俊又有学问。”马骏笑道：“我们虞总才集漂亮、才华、资本于一身呢。”这四个人就心满意足地坐在了一张桌。刘董说：“这里有三个学法律的，一个学建筑的，我曾经纳闷欧美国家的政治家和大企业家为啥学法律的最多，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
　　是自助餐，他们各自用盘子去取食物：有牛奶、咖啡和各式饮料；有糊糊、麦片和各式粥；有面条、馄饨和各式汤；有包子、蛋糕和各种中西面点；有煎蛋、炸鱼和各种肉食；还有海南产的应季水果，芒果、荔枝、木瓜，真丰富。虞家美说：“珍珍不但是法学硕士、还是证券师和营养方面的专家，你们看她把自己调理得多好？”
　　马骏这才发现他们面前的两位女士——方珍珍只在嘴唇上抹了点口红，却从整个脸上都透出了红润来，而虞家美的脸蛋很娇嫩，一看就知道是画出来的；方珍珍吃东西很讲营养搭配，不管口味，而虞家美又要好吃又怕变胖，吃点东西很纠结；最主要的是方珍珍的身上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让人看着就高兴，而虞家美的笑很社交，却掩不住内心的忧伤……马骏发现刘董的眼睛不停地跟着方珍珍转，方珍珍竟然不知，弄得虞家美有点不高兴。
　　我呵，方珍珍专心致志地把自己捡来的食物吃光才对同桌的人说：“我现在活得很简单，女儿在美国读书，我父母的身体暂时不用我照顾，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参加教会的活动，我是个基督徒。”
　　马骏虽然和方珍珍见过两次面却头一次听她这么说，有点惊讶，同时佩服她的坦诚。刘董说：“人真得有点信仰，这样做人才有底线，就像你对家美说的，得控制住自己的贪欲。”
　　方珍珍说：“我现在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帮助我的亲友们做健康管理，我在做‘天力’的直销，你们能看到我用过产品的样子。”
　　虞家美怕她推销，拦住话说：“你先在我这儿做试验，用好了我就做你的下线，再发展我们刘董和马博士。”
　　刘董问：“珍珍，你是怎么想到让法院把这个项目判给我们的？”
　　方珍珍说：“逻辑加直觉吧。”一看手机：“我今天上午十点有课，讲家庭和谐，马骏，你能送我回海口吗？”
　　刘董笑了，说：“马博士，你有多荣幸？方老师钦点你送她去会场。”起身很绅士在向方珍珍躬身道：“咱们海口见。”
　　
　　马骏在发动汽车之前看了一下表，时间已经是九点半，问：“十点整吗？”方珍珍说：“是，不着急。”马骏问：“为什么？”方珍珍说：“我不想去。”马骏问：“那到底去还是不去？”方珍珍说：“去，但我不想见我的上级领导。”
　　按照正常的速度，马骏的汽车应当四十分钟到海口国贸，路上有点堵车，他的乘客又不着急，他就放慢了速度，两个人好说会儿话。
　　“你的上级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厉害吗？上次一提起她你就有点不太高兴？”马骏本来想避开这个话题，却还是这样问，他不愿意任何人欺负方珍珍。
　　方珍珍说：“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就是还没到时候，今天好了，可以直接跟你说了。”
　　马骏又放慢了车速。
　　“我这个上级领导叫‘郑惠文’，其实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可爱的邻家女孩儿。我们的相识其实很偶然，她老公跟我老公在一个单位，他们聚餐的时候领导让带上家属，我们就认识了。后来又巧了，我们两家分到了楼上楼下，敲敲暖气管子就能聚会。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饭、看球、打麻将，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马骏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就在一座由很长的走廊连着的“筒子楼”里，对面住了好多好多对年轻的夫妻，他们共用着厕所和厨房，整天刀勺叮噹，烟气弥漫，却都欢声笑语，过得有滋有味，那是一个让每个中国人都充满希望的时代。后来有的人家有了煤气罐、后来有的人家不断往外扔礼品盒、后来楼道里出现了打听“某领导住在哪里”的人、后来有的人家搬了出去，当然，不仅是因为他们的人口不断增加，住不下，还因为他们有了公车和私宅，当然，这部分人后来都成了另一部分人的上级……方珍珍说话就有这种效果，能把人带入她的语境。
　　“可是有一天郑惠文突然来找我，哭成了个泪人，她说：‘我老公有外遇了。’我问：‘有证据吗？’她说：‘女人的直觉就是证据。’她毅然离家，一走就是五年，等她回来时已经是‘天力’经销商的最高级别——皇冠大使。”
　　马骏问：“你就是被她带进‘天力’的？”
　　“我当时在一家国内最大的证券公司工作，见到的都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做得都是以亿元为单位的基金和证券项目，我拿得是年薪三十万的工资，怎么会看得上‘天力’呢？可那时候我也遇到了问题——老公出轨。我们是大学同学，各自的初恋，感情不可谓不牢，这是为什么？我们一想才明白这是因为我们的老公都成了单位的领导，我们却成了他们的附庸。我知道中国改革开放面临着各种阵痛，女人忍一忍男人也许就会收心归正，我们班的好多女生都被称为‘有智慧的女生’。可我偏不，就在孩子五岁那年离了婚，还放弃了‘投行’工作，走进了‘天力’。”
　　马骏用余光瞅了瞅方珍珍，他发现这个女人身上的一股劲是在别的女人身上看不到的。假如男人出轨，何琪可能会妥协，只要是她爱的人，她会相信婚姻是场马拉松，谁都可能有掉队的时候，只要耐心等待，爱人就会跟上队伍，当然秋后算账是少不了的；虞家美可能会做个价值判断，忍一下会怎么样？不忍又会怎么样？值不值？她和刘海生可能就处于这种状态，因为一哭二闹三上吊没用；唯独方珍珍刚直不阿，真让他又怕她又佩服她。
　　“我和郑惠文都各自记着对方的一些趣事，她记着我的是：假如没有我们两家经常的聚会，她们俩早就离婚了；我记着她的是：有一次我带女儿海海到她家串门，她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给海海吃，那种香脆、丝滑、甜蜜的感觉一下子就把这孩子给征服了。那种巧克力有三排，每排八颗，共二十四颗，从此，海海每天都数着她家的巧克力，一颗、两颗、三颗……当时北京的进口物资匮乏，全城都没有这种巧克力卖。我们每次去她家都会吃到一颗巧克力，直到剩下最后一颗，她拿起它对海海说：‘这颗就不给你了，我和你叔叔还没吃过呢。’海海看着郑惠文拿起那颗金灿灿的巧克力，蹩蹩嘴要哭，却说：‘叔叔你吃吧？我要是吃了你就没有了。’我们看到这夫妻俩把那颗巧克力分成两瓣放进嘴里，她们也一定感到了那种香脆、丝滑、甜蜜的感觉，可那毕竟是短暂的，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最后时刻。”
　　车到会场大门口，已经有穿戴整齐的“天力”伙伴列队等候着他们的讲师，方珍珍和马骏一出现就受到了音乐和掌声的热烈欢迎，“是姐夫吗？”居然有人这样问。
　　马骏坐在前排特意留出来的位置上，只见方珍珍去了后台又带着音乐跑步上台，一转身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可以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她用她金牌讲师的微笑对台下说：“‘天力’事业的伙伴们，各位新老朋友们，大家上午好！”
　　台下一片响应：“好，很好，非常好！”
　　方珍珍用她黑框的眼镜扫了一下台下，带着东北人的幽默说：“我叫方珍珍，您可以想像东北大山里的榛子，就是一种在硬壳里包着的可香可香的干果，别人家的榛子是圆的，我家的榛子是方的，于是我就叫‘方珍珍’。”
　　台下笑，这似乎是一段废话，却很好地调整了讲师的情绪和会场的气氛，她接着就是口若悬河。
　　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士坐在了马骏身边，轻声自我介绍：“郑惠文，方珍珍的‘邻家女孩儿’。”马骏吃了一惊，原来她就是那位拥有千万下级经销商的“皇冠大使”！郑惠文示意他不要说话，两个人就笔直地坐着听上面讲课。
　　方珍珍很善于控制会场，她讲得是“家庭和谐”，举得却是自己失败的例子；她不时地进行提问，让各种观点都参与这个道德问题的讨论；他还会讲基督徒、佛教徒、西方人士和中国人对这一问题的不同看法，最后她说：“人都会犯错，夫妻双方一方或双方都出轨是很常见的家庭事件，离过婚的我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会这样对待：一、要区分配偶是一时失控还是有意欺骗，对后者我决不容忍；二、要想想自己有无过失，比如有没有给配偶足够的爱和性，如果没有，自己同样要改正；三、要看看两人是否有很深的裂痕，如果有就要考虑要不要修复，而不是敷衍了事。作为基督徒的我又多了一种办法，就是要求得主的宽恕、看护和保守。”
　　方珍珍没讲一句“天力”，这是让马骏进会场前很犹豫，听了后又很吃惊的。她毫不掩藏自己的婚恋观，好像这堂课是专门给花心的马骏预备的，这又让他额外增加了对她的欣赏和佩服。方珍珍在热烈的掌声和音乐声中走下台，来到马骏身边，给他们互相介绍：“我哥马骏，我的上级领导郑惠文。”
　　下面是产品课，“天力”的产品有保健品、化妆品、洗涤用品，真有科技含量，就是有点贵。
　　中午十二点会议结束，郑惠文要请方珍珍和马骏吃工作餐，方珍珍神秘地冲她一笑，说：“谢了，我们俩单独吃。”
　　这两人来到街边的“蒸功夫”坐下，点了餐，马骏说：“我看你的上级领导不错，你咋还跟她生气呢？”
　　方珍珍说：“我和她的营销理念不一致，她强调发展下线并且每月都要完成业绩，我主张‘天力’首先是一种健康的生活理念，然后才是产品，我从不逼人加盟和补货。”
　　“我要不要也办张卡？买点货？”
　　方珍珍红了脸说：“那得看你是我什么人了，如果是一般的朋友，我也经常会陌生拜访，就非得让你办张卡，当然，也得买货，现在不是把你当我的……了吗？”
　　马骏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我就更得支持你工作了！”
　　“以后在我的卡下面填上你的名字就行了。”
　　“那现在就填。”
　　“可是你现在审批通不过。”
　　“那为啥？”
　　“因为得凭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