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大旱五八年

　　一九五八年春老家美景：
　　
　　亭亭白杨势冲天，群群候鸟尽留涟。
　　静静湖面水禽浮，阳阳窗外绿满圆。
　　小院果蔬食不尽，勤奋人家少灾年。
　　桃杏花落杨花现，黄鹂鸣唱艳阳天。
　　湖边蒹葭露新姿，千层芳草绿满山。
　　垂柳新叶随风舞，小溪流水接湖边。
　　寒冬退去春风暖，屋梁筑巢双劳燕。
　　日照碧波金光闪，心有成竹天地宽。
　　
　　一九五八年春季，由于上一年水灾欠收造成的粮荒，家家户户普遍缺粮。一个不足三百口人的村子，有一大部分乡亲对苍翠庄失去了信心，这部分百姓暗中串联逃荒。
　　李弘文去西大院闲串门，他未知会发生什么时节，被走来的高云霞大姐拉到房山头，向他说出心里话。那是心醉的一幕、撕心裂肺的一幕，一生很难从记忆中抹去的一幕。
　　高云霞看看四周无人，她抓着弘文的手说：“小文弟弟，姐和你见上最后一面吧。你知道这些年姐为什么护着你吗？姐喜欢你们家的生活气氛，喜欢去世的爷爷，喜欢你的父母通情达理；喜欢你们家人人有文化，最喜欢小文弟弟说话从来不带脏字。小文，姐曾想做你的媳妇儿，和你生活在一起，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李弘文表露出无奈的表情说：“云霞姐，小弟一直很尊敬您，但愿我们做一生一世好朋友。咱还沒脱离少年思维，不该去想那些成年人的事。云霞姐，你们家也要走吗？”
　　弘文从来都信任的这位大姐姐，今天她泪水涟涟的、说出心里向往已久的心里话。她一股脑全盘托出后，她心里一定会敞亮许多。当她听完弘文的问话，点点头说：“是的弘文弟弟，爹说就在今天夜里去卧虎屯车站赶火车。小文，姐多年有个心愿，小弟就满足姐姐的心愿吧、让姐姐亲你两口好吗？小弟，姐知道，咱俩今生是没缘了，来生姐一定做你的媳妇儿！”
　　高云霞没等得到李弘文同意，就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两口，撒腿跑回自己家。
　　李弘文对高云霞突如其来的给予，出乎他的意料。他从来沒想过谁是他的媳妇这件事，况且他从来沒和高云霞单独在一起玩过，更没有像和桂金那样互相牵挂那样亲密关系。
　　
　　有过一九五八年那段艰难岁月的锤炼，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遭遇过苦日子，心里觉得现在回忆起来，像似有甜甜地感觉，也觉得有过艰苦岁月旅程，对每个人的人生并不是坏事。谁也没料到，一九五八年的粮荒只是如体育竞技中一次热身，准确地说，是对更大灾难应对的演练彩排。
　　凡四零后、五零后还有深刻记忆，那是在一九五八年以后，接下来全国的三年自然灾害，那才是真正的艰苦岁月。这是后话，在一九五八年有很多大事小情还要重点说几件。
　　五八又是一个灾年，社会在进步中大踏步向前迈进着；五五年的互助组、五六年的初级生产合作社、五七年的高级生产合作社、五八年的大队统一核算、五八年夏末时迈进了人民公社。人民公社在中华民族历史上存在了整整二十多年，留下很多人间奇迹，也留给那个岁月经历者，永久记忆……
　　
　　一九五八年的苍翠庄高级生产合作社，所有六百六十垧耕地，遭遇到少有旱情。从玉米苗出土后，一直到窜红樱（秀穗）三个多月，百天内沒下一滴雨。双山管理区的和亲大队，从拖拉机站雇来一台东方红——54链式拖拉机，带动一台大功率水泵从大泡子向外抽水，直至水位下降到不足一米深。
　　还是不能解决天旱大问题，灌进田里的水，不到一天便干到原位。苍翠庄与和亲里之间的水泡子是积水形式水泡子，它没有任何小河类水源支撑它永不干涸。
　　据苍翠庄老一辈讲述过的五十年前，连遭三年干旱，它向人们晒一回泡底，次年满大泡子约四百公顷面积长出全是青麻，它给周边百姓奉献一次不菲外财。
　　苍翠庄家前的那片水域，有两位从长春即省城来的地质水文专家说：“这片水应该是三千公尺外的石头山水系，当人们要把石头山的片石采掘干净的那一天，便是它永远断水之时。”
　　两位专家还说：“坐落在双辽县境内的大小哈拉巴山，也是同样，当有一天人们把石头采光之日，就是那两处浅水湖断水之时。这不是迷信，这是科学……”
　　在我们亲眼所见，两位专家分析的言论有一定道理；也认为雨水大的年分，由四周向水泡子流淌。一般雨水调和年头，每年自然蒸发量和流入量相抵，永远保持一定溶量。在一九五八年那样天不下雨，人又从中外抽灌溉的双项作用下，它终于在次年春季向人们展示了它的干涸泡底真容。（在五九年春季开河水涌上岸时，全是冻死的鱼，死的时间太长，已是一堆堆腐臭的肉酱）
　　那年苍翠庄大队，沒人想用大泡子水灌溉农田，是因为所有耕地都在家北，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或远水救不了近火。
　　可是，从管理区包队干部的指示，口号是“人定胜天”。苍翠大队一百六十多位社员，全部投入挖土井作业中。大约是每块耕地的两头，都要根据面积大小，挖上一口或多口土井。大约挖到四至六米深左右，上边一层口径大约有五米左右，成V形向下延伸。
　　一直挖到有地下水为止，在朝向所浇灌耕地方向，挖出一条台阶式人行道。那时的社员群众大多数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农民，非常听政府号召。人定胜天是不是真理，社员们从不去考究，只认为，新中国政府让做的事，保证沒错。
　　介绍一个生产队的挖井组，也就是李弘文所在生产队——苍翠大队第二生产队。凡挖井组清一色都是最棒的男社员劳动力，一共十二位青壮社员。由三位组长（打头的）领着，一组长是孟照合、二组长是周长有、三组是临时由队长吴殿贵指派的王文选。那年第二生产队两名队长，正队长是吴殿贵、副队长是林景森、会计是尹德奎。
　　（上半年的黑山屯还存在，但因那股盲流潮，二十几户的屯子，只剩下八户，不足以支撑着六十垧地的经营。在下半年成立人民公社的同时，经双辽县人民政府批准，将黑山屯合并到苍翠大队一队和二队。）
　　三个挖井组每人每天补给一斤豆饼和五斤鱼，有时还要补一些皮粮，但要保证每组一天完成一口土井。在粮荒的五八年，补贴粮食和代食品的物资刺激，是特别有效的。每组每天不但完成一口土井，还保证都有二尺以上深的水。由于上年雨量过大，地下水还是充足的。
　　
　　虚年十五岁的李洪文，被分配到浇水组，多是妇女老人和未成年人。按照永加管理区下派技术员指挥的做。说是技术员也不太准确，其实他也就是个农业助理员，文绉绉的讲话方式，温良恭俭让的工作作风，很讨人喜欢。尤其是一些年轻社员，都主动没话找话和他搭讪。
　　他自我介绍时说：“我是管区下派技术员张某某（名字隐去），管区郭书记和一些领导指示，浇一棵保一棵，不要搞形式，既要节约用水，又要救活秧苗。对沒有救活价值的秧苗，就不要去浪费宝贵的一舀子水了……”
　　浇水组老弱病小和女社员在一起，每人自带一只水桶，还要有一个水舀子或者是葫芦瓢。两样都没有也要带上一个大碗。总之，水比油贵特殊年分，不能浪费一滴水。
　　这是工作组张某某的动员令里强调的重要一点，没文化和沒知识的小队长吴殿贵和林景森两位队长，再恶狠狠地重复几遍，这些话就是被闻者装进脑子深层的经典，一生难忘。
　　尤其是李弘文，他时时刻刻都在收集身边人的故事，不是他好奇心极强，是他有一个远大理想胸怀；长大后，一定做一个作家、或画家或音乐家……
　　
　　还要回到五八年抗旱现实中，缺粮引起的后果是营养不良。虽然政府和个人都想尽一切办法，春天是安全地度过去，但夏季是有些青菜代食品，人的体力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达标。
　　这些庄稼人，从解放前给地主扛大活，到解放后的互助组。多少年留下的老规矩，活干到两小时以后，是要有十到十五分钟，也叫歇头气儿（工作间休息）的时间，再干一个小时，再歇二气儿，还是十到十五分钟。
　　这两个歇气儿的半小时里，多数人是找个平整地方躺下睡觉，或者拿出旱烟袋，抽上一锅或两锅，很少有人聊天。可能是为了省一点力气，以便过度透支体能。
　　李弘文要自己找个僻静地方，弄平一块沙地，练习生字生词，连简笔画有时也在沙地上作起。四岁时，爷爷教他的穷人练习写字方法：没有纸张用沙地、沒钱买笔用树枝。
　　爷爷的苦心是从那时就开始，过惯富人生活，而在瞬间跌落成寒门的爷爷，想尽办法让孙子继承书香门第。在爷爷生前理念中，寒门书香更重要，常说服爸爸妈妈，并曾多次告知说：“没知识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暂时的贫穷，有知识就会想出更多办法克制时艰，一定会走向富强……”
　　负责二队的工作组张某某，是代表管区政府的人物，天天和社员混在一起，话不多说，技术指导上，总是重复那几句话，来回重复；一舀水浇三棵，一棵浇三遍，这样等于一舀水就浇一棵。分三次浇下去，渗透好，不易流淌到别处，即解决不刨坑不伤根的大事，也节省了劳动力。那种浇地法还确实起到作用（凡人工按棵浇过的玉米，秋天棵棵都结有玉米穗）
　　五八年的坨子地玉米，一律绝收，在大队统一号召下，迟到的那场小雨过后，全被毁种上了萝卜和白菜。也多亏了那些秋菜，家家户户和生产队食堂，都储存了很多。
　　（五八年下半年成立人民公社，然后又成立劳动力食堂。人民日报社论有个社论题词“还是成立全民食堂好”在五八年冬季，吉林省和全国大多数地方一样，成立了全民食堂）
　　五八年的大旱，苍翠大队是最严重的大队。其它管区和双辽县境内，有好多大队偏下了几场小雨，连望杏和巴拉两大队，也偏了两场雨。
　　苍翠大队秋后的收成总结，只有正常年分的四成，大灾年灾后生活的艰辛，又一次向后延续着。凡对荒年有准备的人家，那年之秋，都准备十足的越冬蔬菜和来春的干菜。
　　至于粮食，也是背着众人视线，能储藏多少是多少。并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都知道，国家并不富裕，储备粮也指定不多。自己家事自己解决好、也是上上策。
　　那时，不懂大是大非的李弘文在心里，除二老常唠叨下一个荒年准备之事以外，他一直质疑“人定胜天”的口号用词。
　　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弘文，还暗中自嘲：人定胜天，咱胜得了吗？大雨纷纷永不停的五七年，谁又能把雨停下来了呢？今年百日滴雨不降，又有谁去找龙王评理呢？
　　他在每天自学时间里一篇日记中这样写道：“人定胜天？是不是说的太大了？天灾，应该是指整个自然界灾害，像今年的大旱，去年的水患，谁能去阻止下起大雨不开晴？今年又滴雨不降，咱人与天比太渺小了，天灾是不可战胜的！我认为，人只能经过努力，把灾害降到最低……”
　　
　　他的这种苗头刚刚显露出来，也亏得他体弱多病的爸爸教导及时，才沒滑出正确运行轨迹。接下来请看下一章，爸爸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初生之犊不怕虎矛头，被及时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