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竹篮打水
作品名称:又到柳絮纷飞日 作者:比利凯文 发布时间:2021-01-29 10:53:05 字数:3117
“怎么可能?我根本没用力!”瀚文连忙扔了棍子抓住莫季雪衣领拼命摇晃了一阵,但是那个大黑脑袋向后无力地倒仰、嘴角流着口水已经没有丝毫反应了。
怀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捶着脑袋说道:“别晃了,真是死了,我们全完了。”
瀚文又把莫季雪的人中死命地掐了半天,可那口鼻中始终没有气息进出,最后他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人是我打死的,与你无关,我去自首。”
“你可不能再犯傻了,挨这一刀是痛快,但是死囚牢里的罪可比死还难受一千倍呀;再说你老爹和我那妹子若是摊上杀人犯家眷的名声那还怎么活得下去?”怀仁嘴上虽是替瀚文考虑的但心里却紧打着小算盘:“这翠云楼的人都看见我和瀚文一起把莫季雪拉走的,就算瀚文自首投案,我还能撇得清吗?”
“那该怎么办?”瀚文被怀仁的一番话吓住了,脑子乱哄哄的一片完全没了主意。
怀仁想了一会儿后说道:“你还是先找地方躲躲吧,我赶回去报个信说你去讨账了,等以后风声小了再说吧。记住,我们从翠云楼出来就和他分手了。”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看四周没人,瀚文先出了巷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怀仁跑了两步想想不妥,得给那个死鬼做个路遇劫匪的假象,于是又折回头壮着胆子在莫季雪冰凉的怀里摸了摸,居然还有二十块银元。他把银元揣在自己身上后又将那个红宝石大戒指撸了下来才溜出了巷子。
早上池心澄起来吃饭,等了半天但瀚文两口子都没有过来。他问了女佣,女佣答道:“少爷昨天一直没见回来,舅少爷倒是半夜里来了。那我去请他和少奶奶过来用早饭?”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那女佣惊叫起来,池心澄赶紧奔了过去。瀚文夫妇的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女佣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叫道:“舅少爷不在客房,少奶奶也不在。”
池心澄探头一看,见箱子、柜子都是打开的,里面翻得乱七八糟。正当他还在惊愕之际,大门外传来喧闹和捶门的声音。不一会儿,男佣磕磕绊绊地跑来报告:“老爷,不好啦。瀚鑫隆钱庄出事了,说少爷跑了,外面好多人找少爷要钱呢。”
“什么,快去钱庄把少爷找来。”池心澄惊地说了糊涂话。
女佣赶忙提醒道:“您听,瀚文少爷已经不在钱庄了否则人家不会找上门来的,我们得先找孙大人打听一下。”
大门是无法出去的了,男佣只得在后院架上梯子翻墙跳了出去。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男佣领着两个官差赶到池宅。官差挥着棒子冲着门前人群喊道:“衙门已经知道此事了会妥善处理的,池瀚文现在也不在这里,你们这样闹是没用的,这么大的宅院又不能搬了走。”
过了好一阵人群才陆陆续续地散去,但有两个人没有离开,他们自称是上海苏商钱庄的代表。官差见两人西服革履、气势汹汹的派头不敢阻拦,男佣只得把他们让进堂屋。池心澄现在已经头疼得无力再应对了,只好请两人坐下,然后吩咐男佣再去纺织厂赶紧请华生过来处理。
华生匆匆赶到后,那两人出示了借款的文件,上面有瀚鑫隆钱庄的印鉴和瀚文的亲笔签名。华生见那还款期限还有一个月便笑道:“真是好奇怪,你们现在就上门要账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这有什么,现在谁不知道瀚鑫隆出了问题?再等下去恐怕得找西北风要钱了。池少爷若无法归还借款就应该拿这幢宅院和田产抵账。”一个人冷笑道,另一个人叉着腰在堂屋里踱来踱去打量着这豪华的宅子。
见两人这般态度,华生心里顿生厌恶,于是不急不忙地说道:“池瀚文个人名下并无房产和田产,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放款的?你们难道不知依据大清商律瀚鑫隆是股份有限公司,其名下债务应由公司资产充抵,不涉及股东个人资产的吗?”
“你,我们是看在池老爷的声望和实力的面子上才借款的,我们的钱也是从英国人的汇丰银行借的,他们的钱是好欠的?”那两人见华生没被吓到便搬出了洋人的名头。
华生更是大笑道:“那就更蹊跷了,你们不过是汇丰银行的债户也能扛着他们的名头压人?池家若是真想赖账,别说在我们中国衙门打官司占理,即便是打到英国法院去也照样能赢!”
见华生熟知商业律法,那两人顿时急得面如土色,口气也不敢像先前那么强硬了,连忙作揖请求华生帮忙说和。华生见有了商量的余地便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说道:“这就对嘛,既然你们看重池老爷的声望和实力就不要那么咄咄逼人。请放心,此事张某会全力协调。”
由于瀚鑫隆钱庄门前天天拥挤着要求兑付的储户,黄知府担心久拖下去闹出民变,关键是这里面还牵扯到洋人的银行,于是派人查封了瀚鑫隆钱庄并在大门上贴上安民告示,宣称官府将严厉追查并惩办责任人。
接下来几天官差满城搜寻瀚鑫隆钱庄的股东,衙门还派差役在池宅蹲守着等待瀚文出现。孙和甫见在池宅里已经不方便讲话便把池心澄和华生夫妇约到云裳绸布庄商议对策。
孙和甫说道:“那个苏商钱庄与洋人交情深厚,若要不回账肯定会把汇丰银行拉扯进来把事情闹大,现在知府大人已经焦头烂额。瀚文一直没有出现应该是出去躲避风头了,那几个股东都是上海的,江州府已经给上海道发了电报请求帮办协查,我估计也难寻到了。”
“那刘怀仁呢?”池心澄问道。
“他也不见了,但是找到也没用,他不过是个小的股东。现在府里派人查了账,瀚鑫隆的现金已经不到一万两了,房子是租的不能计入;除了两笔坏账外其放出去的款项还算正常,应该可以收回本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差十几万两银子,但恐怕瀚文至少得偿还七万两。”孙和甫答道。
“为什么要瀚文还,华生说不是按律法不涉及股东个人资产吗?”柏颂贤问道。
“瀚文如果缴足了股本还说得通,可惜唯独他没缴足。依据瀚鑫隆钱庄的注册章程,他应该缴纳十万两银子,但实际只缴纳了三万两。这亏空可要以个人资产贴补了。”孙和甫摇着头叹道。
“啊,我只给了他三万两,他干嘛要认缴十万两?”池心澄惊叫道。
“瀚鑫隆注册股本二十万两,那六个人实际共计缴纳了十万两。瀚文自己想要做大股东和总经理嘛,虽然股本金不足但他的大舅哥刘怀仁贿赂了农工商局的协办书吏,验资就通过了。现在那个书吏已经招认了,知府大人非常恼火。如果瀚文不还上这笔股本金又没有资产可以冲抵,知府衙门就要发公文通缉,办他虚假注册和诈骗之罪。”孙和甫解释道。
池心澄闻听此言立刻瘫倒在地上,大家伙赶紧将他扶起。过了半晌他才顺过气来大骂道:“那个畜生我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瀚文这个傻瓜还硬要和他厮混,这下可把我池家的名节都丢尽了!”
“唉,瀚文也是倒霉,娶到那么个败家媳妇。先撺掇丈夫当什么大老板,现在丈夫落难了,她就只顾自己带着金银细软跑了。”林氏对刘蔓馨愤恨不已。
华生劝道:“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大家看能凑出多少钱,不能让瀚文哥背上这些罪名否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但是这时候几家的资金都挺紧张,柏家新开了铺子后只能拿出一万五千两,华生自家的积蓄不过五千多两,孙和甫只能拿出一千两。工厂账面资金倒是充足,可那用途都是有数的,不仅要发工人薪水和采办原料,还得支付前期的纺纱车间工程款和设备费用;放出去代理的货也不能提前让代理商提前结账,否则会影响声誉。
“你们都别管了,工厂的资金是绝对不能动的。之前不听各位良言苦劝,还差点害了各位。老朽教子无方,现在是报应来了,我那宅子和田产还留着做什么?”池心澄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
池心澄将乡下的全部田产和城里的宅院卖了十多万两银子,拿出七万交给官府抵了瀚文的欠款。官府没收了瀚鑫隆钱庄的全部资金后,先解决了苏商钱庄的本金和全部利息,然后归还了一些有背景的大储户的本金和部分利息。
最后还差三万多两的亏空没法补齐,官府一看这些债主只不过是一、二百名无权无势的小储户,估计掀不起什么风浪便不管了。可怜这些小储户在街头哭嚎成一片,池心澄看到后心中不忍便一跺脚把这三万多两也赔付了。
华生夫妇将孤身一人的池心澄接来同住。经历了此次沉重的打击后,池心澄原本硬朗的身体垮掉了。他一下苍老了许多,刚到花甲之年看上去已经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了。
这一年的农历十月二十一日朝廷军机处通电全国: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在同日先后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