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蹊跷的官司

　　一名县衙的差人敲开了玉莲的家门，他丢下一份文书并告知玉莲于十日内到县里应诉，有人告她侵占财产。玉莲大惊，遂慌忙打开文书一看究竟。原来刘义达在乡下的一个远房侄子叫刘元寿的要求她归还五十亩地的田产，说是刘义达生前借用他家的。玉莲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过去也没听刘义达说起过，而且张伯也不清楚这件事。
　　玉莲急忙赶到乡下找到刘家的田庄管事询问，管事说刘义达的确是有个远房亲戚叫刘元寿的但那人的爹只是个穷货郎，从来都没有过一分地而他本人则是个成天无所事事的无赖，一直在无锡城游荡瞎混只是最近才往乡下跑动多了一点。刘义达这个大财主怎么可能向他家借地？于是管事又帮着玉莲找到村上的里正给写了份证明。
　　玉莲带着地契和证明又急忙赶回县衙，掌管刑房的书吏仔细地审核了玉莲呈上的材料。玉莲问知县何时开堂问案，书吏笑着说道：“知县大老爷哪有闲工夫管此类小事体？很明显刘元寿纯属诬告，那借据模模糊糊的谁知道是真是假，拉了几个乡下的老糊涂证明也没用。”
　　玉莲长舒了一口气，给了书吏一锭谢银就回去了。哪知过了几日，县衙的差人又来到玉莲家通知她去常州府应诉。原来刘元寿被县里痛打一顿又被狠罚了二十两银子后竟然去府里上诉。玉莲只得再带上文书与李孃孃和张伯又奔赴常州府，递交了文书材料后在常州府的旅店苦等了一周，府里的书吏才召唤原告和被告到场。
　　玉莲终于见到了这个刘元寿，这家伙虽然穿着一身新绸缎长衫但还是掩饰不住粗鄙的无赖相。常州府的书吏也觉得此事甚为荒唐，当着玉莲的面扔回了刘元寿的诉状并且叫人将刘元寿拉出痛打。
　　刘元寿赶紧告饶请求交钱抵打，于是又交了五十两雪花白银罚款才脱身。离开府衙时，玉莲他们惊奇地发现刘元寿居然一点也不沮丧，笑呵呵地上了一乘轿子走了。
　　玉莲三人刚回到无锡县城没几天连都气还没喘匀，县衙又来人说杨家昌也把她告了，理由竟是刘义达没有按婚书要求支付彩礼钱。县里本来不会接这个案子，但杨家昌不知怎的找到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举人让县衙收了状子。都这么长时间了玉莲到哪儿去找这个彩礼收条？只得与张伯和李孃孃再花时间找到当时的媒婆、街道的里正以及老邻居写了证言。
　　到县衙与杨家昌对质时，承办人还是上次那位书吏老爷。虽然证据充分，杨家昌也承认记错了并认缴罚款，但这次书吏的脸色就很难看了，连例行的谢银也不要了，对着玉莲大发了一通火：“你这妇道人家到底怎么回事？总是惹来这些狗屁不通的事情来麻烦我们！”
　　本以为这下可以消停了，这天张伯又急冲冲地来报告说大通洋行拒绝发货了。他找了刘元贵几次，门房的仆役总说他是不在。玉莲只得又亲自带着张伯来到大通洋行，两人在一楼大厅坐了许久，刘元贵才姗姗下楼来。他也没请玉莲他们进办公室只在大厅里抱了抱拳说道：“婶婶，实在抱歉，洋行收回‘东方公主’的代理权了。”
　　“什么，我们可是与大通签了白纸黑字的代理合同呀？而且我们也是按合同要求完成了每月的销售定额，这么大的洋行怎能说话不算数？”玉莲气愤地拿出合同说道。
　　“婶婶，您别怨我呀，您看看这个条款是怎么写的？”刘元贵一脸委屈地接过合同指着其中一条念道，“若代理商自身原因给品牌带来或者可能带来不良声誉，本洋行有权立即收回代理权。”
　　“侄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哪里给贵品牌带来不良声誉了？”张伯急忙问道。
　　“哎呀，张爷，这些日子你们腾达尽跟人打官司了，无锡城里谁不知道呀？威尔逊先生对此非常恼火。”刘元贵答道。
　　“侄少爷，您既然了解这些事，那肯定知道这些指控没有一个成立的，连衙门口都说我们占着理呢。您好歹也是自家人，为什么不替我们在洋先生那里好好说道说道呢？”张伯埋怨道。
　　刘元贵肩头一耸，双手一摊摇着头说道。“婶婶，我怎么可能不解释呢。我也知道这刘元寿那家伙与叔叔的关系比我还远呢，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估计是穷疯了吧，但是您亲哥哥也把您告了。您说洋人哪能弄得清楚这些事情？只会认为腾达的信用存在问题，您得理解人家也是生意人嘛。”
　　“元贵，你看我去找威尔逊先生谈谈行不行？”玉莲恳求道。
　　“威尔逊先生去度假了，临走时丢下话要求收回代理权，这个决定我们是没有权力能更改的。”刘元贵说完起身要走。
　　“你们大通不讲道理，我们就找上海的美国和日本的洋行！”张伯也站起身大声说道。
　　“婶婶，外国和中国的生意人都一样，谁都怕摊上官司这种事。我劝您还是先把腾达内部的事情解决好吧。”刘元贵说罢上了楼，把玉莲和张伯晾在大厅里了。
　　“哈喽，密斯特张！”
　　华生刚要迈进总店的大门听见后面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大通洋行的刘襄理从一乘轿子里钻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黑皮包。
　　“哦，密斯特刘，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华生问道。
　　“嘿嘿，您还给跟我装？‘东方公主’的代理权合同书我都带来了。”刘元贵一拍手上的皮包，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东方公主’不是腾达在做着吗？”华生听得一头雾水。
　　“华生来了。你这几天在分店忙，我还没顾得上告诉你，腾达不打算做‘东方公主’了，大通就转给我们做了。”王掌柜正好走出来对华生说道。
　　“是呀，除了你们和盛谁还有能力接这个盘呀？威尔逊先生也非常感谢你们出手相助呀。”刘元贵急忙向王掌柜拱手揖道。
　　“腾达是怎么了？”华生急忙向刘元贵问道。
　　“他们那里都乱成那样了，哪还有心思做生意呀。”刘元贵晃着脑袋叹道。
　　“就是，我本来也不想接的，架不住刘襄理几次三番上门求助。看在我们也是老客户的份上就辛苦一下多做一个牌子吧。华生，过两天就进一批货到分店去，你可要想办法把这个牌子好好打打，别让同行们笑话我们还不如腾达有手段。”王掌柜一脸无奈地说道。
　　“多谢王掌柜，拜托张二掌柜了。”刘元贵连连鞠着躬，跟屁虫似地尾随着王掌柜进了办公室。
　　华生回到东大街分店后无心处理店务了，一心想着腾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躁摔门而出。
　　快到腾达布庄的时候，他看见店门口的“东方公主”招贴画已经被撤下，门口也不像前次那样有许多客人进出了。原本打算直接走进去但又怕再被人认出惹上麻烦，华生便站在附近的一个沿街屋檐下等着。将近晚饭时分，他终于看见玉莲出了店门上了一乘小轿。这时天又下起雨来，他只得冒着雨远远地跟着轿子来到了那晚去过的巷子。
　　玉莲下了轿子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了声“刘夫人”，一回头惊讶地看见到被雨水浇得浑身透湿的华生。华生见到玉莲憔悴的面容顿觉心疼不已，进了堂屋他顾不得用玉莲递上的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急切地问腾达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通把“东方公主”转给和盛做了。
　　玉莲便把刘元寿和她哥哥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华生这才知道那晚被他打坏了鼻子的白脸汉子原来是刘夫人的哥哥。既然刘元寿和这位刘夫人的哥哥都是穷光蛋为什么都会无中生有地去打这个明摆着不会赢的官司？因为按照常例找人写状子、衙门收状子都需要花费不少钱而且诉讼失败后这两人竟然还能交出这么多的罚款，这背后肯定有人支持和指使。
　　华生一下子就想到了王掌柜，但白静斋不是说他不打算动腾达的吗？在华生的心目中王掌柜素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玉莲见华生如此替她着急心里已经感到不少安慰，再一听他想查王掌柜与此事是否有关联，不免担忧起来便反过来劝慰道：“张掌柜，‘东方公主’的代理权丢了就丢了吧，只不过是少赚些。这事到底还是我家里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您千万别去招惹麻烦，毕竟将来和王掌柜是一家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华生红着脸，额头的青筋也凸了起来。
　　“您和咏薇小姐不是……”玉莲见华生的脸又由红转白，吓得不敢再说下去了。
　　“根本没有的事，你乱猜什么？我是担心有人想要的不单单是一个‘东方公主’的代理权而是整个腾达布庄！”华生大声吼着也不接李嬢釀递过来的雨伞就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