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重逢后的烦恼

　　玉莲和张伯将华生和咏薇送出门后，张伯和伙计们还沉浸在兴奋之中，有人不服气地说道：“哼，那个张华生有什么了不起？听说入行还没我早呢，如果不是东家小姐看上了，谁会让他当二掌柜？”
　　“呵呵，人家如果做生意没能耐，那东家小姐能看上？就凭你这副猪大肠被谁看上都是立不起来的。”另一个伙计打趣道，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干什么，还不去干活？”玉莲的粉面涨得通红，厉声喝道。
　　张伯把伙计们轰走后，玉莲收拾了东西一句话也没说便在门口叫了一台轿子走了。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少奶奶是怎么了？今天我们也没给她丢面子呀。
　　玉莲回到家中也没搭理李孃孃，径直走进卧室关上门往床上一靠，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自从守寡以来，她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偶尔去铺子里与张伯和伙计碰个头外，见的最多的男人也就是那个混蛋哥哥杨家昌了。那个没出息的家伙把上一次在铺子里弄到的钱又很快在赌桌上输了个精光，他害怕店里的伙计真的要打断他的腿就没敢再去要，于是在那个月黑风高之夜带着赌场的两个打手到了玉莲的住处，骗李孃孃开了门进去硬抢。
　　那个布庄小伙计的出现简直就是个奇迹，小伙子英勇威猛的表现和身上散发的青年男人气息让玉莲死寂多年的心湖又泛起了涟漪。连华生躺过床单、盖过的被子和枕过的枕头上散发的汗味她都觉得那么好闻。不过她可没敢奢望能和这个小伙子有什么美好的未来，只是想把那段深夜奇遇当作一个美好的记忆永久地珍藏在心里。
　　但今天那个年轻人又出现了，他居然是和盛布庄前途远大的二掌柜，而且那漂亮、可爱的东家小姐对他那么亲热，摆明了将来这就是一对令无数人羡慕的幸福小夫妻。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非得把现实展现得如此清晰，连一点朦胧美好的梦幻都不许她保留。当时她坐在那里假装品着茶，可是上等的好茶进了嘴里却是那么苦涩，心里还一阵阵地作痛。
　　杨玉莲呀，杨玉莲，你胡思乱想什么？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吃咏薇小姐的醋？你只不过是腾达布庄刘财主传宗接代的工具、一个被众人讥笑的克夫小寡妇。她忘不了刘义达临死前那直勾勾的眼神，那不是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的依依不舍而是一个吝啬的守财奴对庞大的家业即将落入旁人之手的绝望。
　　她的头脑“嗡嗡”的似乎要爆炸了，举起拳头使劲敲打着脑袋似乎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逼出去，最后她一头钻进旁边的小房间“哗啦哗啦“地织起布来。这些年来她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暂时忘却烦恼、打发难熬的时光。
　　再说咏薇被华生撇下后一个人伤心地回到总店，在门口正巧碰见送货过来的唐耀庭。这家伙平时察言观色挺机灵的，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迷糊了眼睛，腆着脸皮讨好地问道：“哟，小姐回来了，和二掌柜去了一趟收获不小吧？”
　　只听“嗷”的一声，咏薇的双手便抓了过来。唐耀庭被挠得满面挂花，捂着脸抱头鼠窜而去。待王掌柜夫妇将她拼命拽进房里后，她便一头扑进王太太的怀里痛哭不止。王太太心疼地叫唤着“心头肉”、“宝贝囡”地哄了半天，她才说出和华生吵架了又说华生看上腾达布庄漂亮的小寡妇东家了。
　　“什么，什么？简直是无理取闹！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那小寡妇难道是天上的仙女，华生只见上一面魂就能被勾走了？”王掌柜本来也在一旁帮着劝，一听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见丈夫不护着女儿，王太太不乐意了，没过一会儿这两口子也吵了起来。王太太一着急便大叫道：“男人什么事不可能？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想过放弃偌大的家业去当一个穷木匠家的上门女婿？张华生一个楞头青难道就不会放着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不要去对一个小寡妇动歪心思？”
　　“你，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王掌柜的脸黑了下来，“砰”地关上门找白静斋喝茶去了。
　　听了王掌柜的述说，白静斋心里觉得事态挺严重。若是华生真不识抬举去喜欢别人家的姑娘倒也没什么，但如果喜欢上布庄行里的竞争对手这就比较麻烦了，何况这个腾达布庄还是王掌柜正准备吃掉的目标。王掌柜这个人别看轻易不发火，发作起来可不是个投鼠忌器的主，那个有些本事的吴亮就是个例子。如果华生犯了王掌柜的大忌，那是否连带他白静斋吃瘪也是说不定的。
　　“两个孩子今天好明天闹也都正常，至于喜欢什么小寡妇的，我也不信。估计是华生这孩子经历的事少，心肠还太软。对了，当初他不是对分店的老东家夫妇也动过恻隐之心嘛。”白静斋一边皱着眉头分析，一边偷瞟着王掌柜的脸色。
　　“没错呀，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华生这孩子确实有这个毛病。这样吧，你抽空去告诉他腾达的事情缓一缓，先把精力放在分店的运作上，还有让他给我把咏薇哄好了别叫那丫头给我们添乱。”王掌柜的一席话让白静斋紧张的心舒缓了下来。
　　王掌柜回去以后赶紧把和白静斋对华生的分析说了一通，咏薇又破涕为笑了但她毕竟还是个非常单纯的小姑娘，又追问父亲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吞并腾达了。因为那个女东家看起来那么善良，她怕父亲仅仅是暂时满足华生的同情心而已。王掌柜捏着她的脸蛋笑道：“你这丫头真难伺候，先不信华生，后来又不信爹，难道白先生也会对你撒谎吗？不信就自己问去。”
　　当白静斋赶到了东大街分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伙计告诉他，二掌柜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连中午饭也没吃。
　　华生和衣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着玉莲楚楚动人的样子和张伯老小孩般的笑容，他万万没料到到令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竟然是和盛准备下手的对象。唉，张华生你在他们面前越是谦恭、害羞越是显得你多么卑鄙。
　　他又想到了玉莲房间里那架和母亲用的一样的老式织布机，更加感到自己帮王掌柜去打腾达的主意是多么无耻了。最后，他又捶着脑袋懊悔对无辜的咏薇乱发脾气。下面该怎么办？离开和盛吗？不行，他想起第一次穿上长衫后过年时父母离开家乡来看他的景象。
　　那次李大脚看到儿子身穿长衫激动地直掉眼泪，张磨坊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告诫他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器重，千万不要冲动惹出事端。华生吓得便没把如何穿上这长衫的缘由告诉父母，否则老实厚道的张磨坊肯定得责怪他踩着人上位了。
　　没过两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掌柜一家人和白静斋还特意在松云酒家漂亮的雅间里宴请张磨房一家。老板带着内眷宴请一个小伙计的家人，这可是自和盛布庄创办以来破天荒的事，即便在其它绸布庄也没听说过。当时张磨坊已经感激涕零，平时能说会道的李大脚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因为在乡下即便是吃喜酒女人也没被邀请上过大桌。华生则一直紧张着生怕王掌柜和白静斋提及吴亮的事，不过那是他多虑了，这两位怎么可能在过年的喜庆气氛里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如果与王掌柜吵翻了，华生不敢想象会让父母多么伤心，而且在无锡绸布行的圈子里大家都得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白静斋进了卧室见华生合衣躺在床上，便笑道：“哟，看来和咏薇丫头闹的别扭还不小嘛，你一个男子汉不能迁就着点？”
　　“白先生，我到和盛以来咏薇、王掌柜待我像一家人。我怎么不迁就她呢？”华生连忙辩解道。
　　“这就对了嘛，那你还惹得咏薇那么伤心？”白静斋高兴起来，但他误会了华生所谓“一家人”的含义。
　　“我想腾达……”华生本想说腾达靠一个守寡的女人和一个年近古稀老人苦苦支撑，和盛却想吃掉人家这未免太残忍了。
　　他的话还没讲完，白静斋心中更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哎哟，这个善良的傻小子果真是为这事情想不开呀。他兴奋地一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你这段时间太辛苦了，王掌柜说了腾达布庄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再议，目前只要把两个分店管好并把咏薇哄开心了就行。谁叫她是我们王掌柜的掌上明珠呢。”
　　“真的？”华生一惊。
　　“哦，连师傅的话都不信？王掌柜也说步子走得太快的话根基会不扎实，我们即便要拿铺子也没必要去动腾达什么心思，何况做不下去主动找我们接盘人多的是呢。”白静斋呵呵笑道。
　　华生听了此话顿时也感到一阵宽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