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探店

　　腾达布庄突然生意火爆引起了业界不小的震动，华生派唐耀庭抽空去打探消息。这小伙子确实挺机灵，跑了两趟后不仅弄来不少消息还买了几块那里热销的面料。
　　王掌柜看完布料后懊悔地丢下放大镜说道：“华生，这料子细看的确有不同之处，悔不该不听你的。当初我还嫌它质地不够细腻，没想到这么讨妇女喜欢。其实多拿一个牌子也没多少钱嘛，这下让腾达捡了个大漏。”
　　“您也不必自责了，即便我们拿下也不一定能卖得像他们那么好。腾达的确有些手段，他们拿这个‘东方公主’瞄准了中小户人家的妇女。借用媒婆来吆喝可真是神来之笔，换作我绝对想不出这样的招数。”华生由衷地赞道。
　　白静斋也深感惊讶：“想不到那傻乎乎的张老头还真有两下子。不对，肯定是有什么高人给他出的主意。”
　　“我们也别在这里乱猜了，我明天就去上门访访，人家有长处我也该虚心学习。”华生说道。
　　“那我也去，我也去。”咏薇在一旁跳着脚叫道。
　　“男人们办公事，你一个女儿家跟去凑什么热闹？”王掌柜阴着脸说道。
　　“掌柜的，您就让咏薇小姐一块儿去吧，说不定以她女孩子家的眼光还真能帮我参谋参谋呢。”华生笑道。
　　见白静斋也在一旁笑呵呵地点着头，咏薇撅起嘴巴向王掌柜挑衅道：“爹，听见没有，华生哥和白先生就是比您明事理。”
　　第二天上午，华生和咏薇来到了腾达布庄门前。这腾达布庄靠近两条大街交叉的路口，门前人来车往甚是热闹。
　　那店铺的门头、门柱上油漆虽略有斑驳，但整个规模和气派也不比和盛布庄差多少。大门边清灰色的砖墙上挂的招贴洋画异常鲜艳醒目，上面画的居然是两个身穿中式服装、高鼻深目的欧洲美女。店门外站着一个头戴瓜皮帽、一身短打扮的伙计正热情地向进出的客人打着招呼。
　　“快走呀，华生哥。”咏薇忙不迭地拉着华生的一只袖子迈进了铺子。
　　店堂正面是柜台，上方悬挂着“和气生财”的牌匾，柜台后面货架上竖着排列着成卷的各色布料，柜台里有两个伙计正接待着几个客人；铺子周边的墙边也摆放着布料柜子，上面散放着各色样料供顾客直接翻看触摸，旁边插着写有价格的小木牌。其中有一个台子专门销售已经裁剪好的布片，这样可以省掉顾客自己再去剪裁而造成浪费，这种新颖的做法引起了华生极大的兴趣。
　　店内大约有二、三十个客人，大部分都是些大姑娘和小媳妇，她们正闹哄哄地翻选着料子。华生再抬头向上一看，天花上居然挂着一盏三层二十七头西洋水晶彩色吊灯，上面插着白色的洋蜡。因是白天这些洋蜡并没有点燃，但是可以想象得出若傍晚时分点上肯定能让这店堂增色不少。
　　咏薇放开华生的袖子，一头扎进那些女人堆里去看热闹了。华生倒背着双手慢慢踱到一边，静静地看着柜台里的一个伙计正用尺子给顾客量着料子。
　　“先生，有中意的没有？我们这里新进了一批大英国来的料子，花色和质量绝对好。您看看多抢手？”一个伙计走过来向他推荐道。
　　“我妹妹在那边选着呢。对了，在你们这儿买布还不让还价么？”华生抬手指了指四周墙上。那上面贴着几条红纸黑字的标贴，有的写着“明码实价，谢绝还价”，还有的写着“短一赔十，童叟无欺”。
　　“是呀，我们的料子可不像其它的洋布看着花哨、便宜，实际不耐穿；您看我们的布又漂亮又结实还不容易缩水。您买了去给妹子和媳妇做衣裳，管保穿个十年八年不坏，这么算下来可就实惠多了。还有，我们卖货绝不会短您尺寸，看到没？少您一寸包赔十寸。不信，可以自带尺子来比。”那伙计一开了口便刹不住了。
　　正当华生和伙计谈话之际，另一个伙计悄悄溜到了里间向玉莲和张伯汇报道：“少奶奶，和盛的张华生到我们铺子里来了。”
　　“哦，你确定是张华生？”张伯有些不相信。
　　“那还能有错？我认识他。我原来不就是在东大街祥兴绸缎庄做事的嘛，祥兴被和盛吃下后张华生来给我们训过一次话劝我们留下，我怕受和盛的伙计欺负不就投奔到您这儿了嘛。”那伙计答道。
　　“噢，少奶奶，说明我们这次做得漂亮呀，居然连和盛的张华生都坐不住了。”张伯一拍大腿得意地说道。
　　玉莲的好奇心也上来了，笑道：“你们总是说起这个人，我也想看看这个张华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三个人来到前场门口，那伙计撩开门帘一角指着一个男子小声说道：“你们瞧，就是那个背对着我们的那个瘦高个子。”
　　此时，那瘦高个子正在低头翻看着布料。他头戴黑色瓜皮帽，脑后垂着一条粗黑的长辫子，身穿一身深褐色暗花长衫，外罩一件黑色马褂。两人走了过去，张伯到了华生一侧双手抱拳，清了清嗓子道：“哟，真是稀客。张掌柜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呀！”
　　华生见一个老头向他招呼，连忙拱手回应：“哦，老伯客气了。您是……”
　　“老朽是腾达的掌柜张全，”张伯答道又指向华生身后的玉莲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腾达的东家刘夫人。”
　　华生转过脸正好撞上玉莲笑盈盈的目光，刹那间两人都愣在那里了。这时咏薇跑过来一把抱住华生的一只胳膊亲热地说道：“华生哥，他们家的料子好漂亮呀，哪像我们选的都是适合你们男人的。”
　　玉莲连忙掩饰住失态，开口问道：“张掌柜，幸会。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少东家，王咏薇小姐。”华生这时也回过神来向玉莲介绍道，同时有些尴尬地挣脱咏薇的手。
　　“什么少东家，这么古板，真难听，”咏薇不满地白了一眼华生又盯着玉莲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这位就是腾达布庄的东家刘夫人。”华生对咏薇说道。
　　咏薇盯着玉莲看了片刻惊呼道：“我就说呢这里的布怎会这么受欢迎？原来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女东家呀。”
　　玉莲脸一红笑道：“咏薇小姐真会说话，如此说来和盛布庄生意那么好就更不奇怪了。两位若不嫌弃，请到里面坐坐喝杯茶，外面人太多了。”
　　聪明的咏薇怎会听不出玉莲高明的夸赞，因而当华生还在犹豫时便开心地抢着答应道：“好呀，好呀。正好我也口渴了。”
　　到了办公室咏薇紧挨着华生坐下，玉莲说道：“久闻张掌柜大名，只是没想到是一位青年才俊，我还以为……”
　　“呵呵，是不是以为像我爹那么大岁数？别看我华生哥这么年轻，连洋文都会说呢。”玉莲话还没说完就被咏薇接了过去。
　　华生拉了一下咏薇的衣袖。他红着脸避开了玉莲的目光，对着张伯拱手说道：“我只是小时候跟教堂的洋牧师鹦鹉学舌了几句而已，这算不得什么本事。您老巧施妙计就能让一个不知名的新牌子一炮而红，晚辈深感佩服。”
　　“哎呀，老朽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哟，这全是我们东家的巧妙安排。老朽只不过是帮忙跑腿听差罢了。”张伯连连摇着双手说道。
　　“啊？真是想没想到，刘夫人出手如此不凡，我是自愧不如。”华生的目光又和玉莲碰到一起。他赶紧把头低下了，双手出的汗已经把膝盖上的长衫弄湿了。
　　“我这一点雕虫小技不值得一提，您和王掌柜才是大手笔。几个洋布大牌拿在手上哪个不羡慕？看来以后各大布庄都得靠你们赏一点饭吃了。”玉莲自谦道。
　　咏薇耐不住冷落又插话道：“好啦，你们呀就别相互吹捧了。你们腾达眼光好又会做生意，若不是华生哥前些时候摔伤了我们早就要来参观学习了。”
　　“哦，那您的头现在还疼吗？”玉莲脱口问道。
　　“早就不疼了。”华生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的后脑勺。
　　“咦，您怎么知道华生哥是头摔伤的？”咏薇惊讶地看着玉莲。
　　玉莲顿觉失言，涨红着脸赶紧补充道：“我，我只是胡乱猜猜的。我看张掌柜手脚都是好好的嘛。”
　　“是啊，我们这儿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看看上海，在洋人租界里晚上还有路灯照亮，我们的官府怎么就想不到学学洋人也装一些路灯呢？”咏薇抱怨道。
　　“哟，咏薇小姐还去过上海的租界呀，老朽可是连一次上海都没去过呢。”张伯羡慕地说道。
　　“我爹带着华生哥和我都去过好多次了，华生哥在那些洋人面前可神气了。我们能拿到那么多代理权多亏了他。”咏薇自豪地望着华生又忍不住挽着他的胳膊。
　　在回总店的路上咏薇一直叽叽喳地说个不停，突然发觉华生始终沉默不语便埋怨道：“华生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能说会道的，今天像个书呆子似的半天都蹦不出几个字来。”
　　“有你这只小喜鹊在一旁叫喳喳的，还要我说什么呢？麻烦你以后不要在人家面前那么肉麻地夸我。”华生笑道。
　　“你难道还喜欢人家骂你不成？哼，别当我是傻瓜，是不是看到那个漂亮的女东家你就丢了魂了？”咏薇把脸偏向一边，嘴巴嘟了起来。
　　“瞎说什么呀，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华生一听就急了。
　　“瞧瞧，脸又红了，逗你呢。不过这女东家确实很能干而且还那么年轻漂亮，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会喜欢上的。可惜是个小寡妇，十六岁嫁人才过一年多就死了丈夫，都说她是克夫的命哦。”咏薇只顾自己畅快地唠叨着，不想这些话如尖刀般刺入华生的心脏。
　　华生感到一股莫可名状的难受涌上心头，突然凶巴巴地问道：“不对呀，你也是刚认识她的，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这时候咏薇才发现华生的目光变得冷森森的有些可怕，她吞吞吐吐地答道：“我，我在那里挑选布料的时候听几个孃孃说的。”
　　“真厉害，我想探查铺子这种事真的很适合你来干。”华生冷冷地说完便一甩袖子撇下咏薇快步向前走去。
　　“什么呀，我打听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吗？小气鬼！”咏薇懵了，跺着双脚在后面喊道。